白苧身子陷在他怀里,手也由他大手紧握,耳畔被他的呵气吹得痒痒的,这种情迷意乱的滋味几时尝过?心花怒放下不由说话也结巴:“白大哥,这马好快,我快喘不过气了……”

  说完话她顿感后悔,这舒服的怀抱真像人间天堂,美中不足是马的确跑得太快。但正是如此,眼看周遭景物风一般后退,就像和他比翼齐飞。她还有什么可抱怨的?万一他真的停下来可就亏大了。

  不幸的是他真的慢下马速,且以世上最温柔最煦暖的声音说道:“既然你累了,我们歇一歇吧。”

  信已到手,是时候走了。裴肃桢无情地看着白苧,她浑然未觉,只是回过头仰视他伟岸的身躯。

  “你有汗。”白苧自然地举起袖子,轻轻抹掉他额头上的汗。

  难道刚才偷个信他也会紧张?裴肃桢一皱眉,突然发觉马一停下,他的确出了身大汗。这时白苧的袖子荡过面颊,传来幽幽的清香,他发现这丫头身上的气味居然有点好闻。

  她忽然停下,与他四目相对,面上一红,立即回转身去不言语了。

  白苧的马远远地从后面跟上来,一时间,两人双马都静了,这天地仿佛也静了。

  裴肃桢觉得气氛奇怪,不明白怎么连他也在发呆。醒悟到这点,他爽然一笑,兀自跳下马去。白苧兀自于马上发呆。

  他下马回忆起她的眼神,痴痴绵绵,心下略略有几分自得。但马上想到他要想法子开溜,稍一运气,头上即刻滴下汗来,面色铁青,晃了晃身子摇摇欲坠。

  白苧甜蜜地回忆刚才的一幕,心中满是温情地凝视裴肃桢的身影。咦,这位英俊的恩人怎么好像喝醉酒?她定神一看,惨,恩人病了!立即蹦下马来。

  “你没事吧?”她扶住他险险欲倒的身体。

  裴肃桢虚弱地道:“我的宿疾犯了。”

  白苧紧张地道:“什么宿疾?有法子救么?”

  裴肃桢摇头苦笑:“没。这毛病连神医也说不出个究竟,一犯病浑身疼痛,要痛上一、两日方好。”

  白苧感同身受,表情难过地道:“那怎么办,有没有止疼的法子?”

  裴肃桢叹道:“你不必管我,送信要紧。”说着,他徐徐往地上赖去。“我坐一两个时辰就好,白姑娘赶紧先行吧。”

  他浑身微微颤抖,汗水浸得领口都湿了,脸色更惨过被打断几根肋骨的重伤患者。

  以白苧偷懒怕事的个性,他这么诚恳地请她独善其身,没理由会拒绝。

  可是他很快发觉低估了自己的魅力。

  白苧坚决地摇头道:“要走一起走,何况白兄正值危难时刻,我怎能把你一人丢在路上?太不顾江湖道义!”她说着,居然一屁股坐在他身边,有难同当起来。

  裴肃桢瘫倒在地上,这个丢人的形象如果被属下见到,绝对要大惊失色。既然这点程度的“难”她乐意分担,那再深一点的苦难,她大概要落荒而逃了吧。

  吐血会弄脏衣服,所以裴大公子选择了晕倒。

  白苧吓了一跳,什么?这美男子竟晕过去了?看样子病得真是很严重。

  来不及欣赏他的美色,她急得站起来,想了想又俯身摸他呼吸,见还有气,惟一想到的法子是拼命摇晃他可怜的身子。等摇到他的脖子看来不听使唤了,想想不对,捏人中、掐虎口、按檀中,什么能折腾的招都用了一遍。

  裴肃桢被气得不轻,再也忍受不了,只得睁开眼。

  有这么白痴的救人方法吗?换作寻常人给她一整治,没病也要腰酸背痛。

  算了,错不在她,实在是他不够心狠,直接走掉不就成了,偏又不想给她留下恶人印象。关键是他要走得很自然,不期望她会很快发现信件被偷。这下偷鸡不成,自讨苦吃。

  “太好了,你总算醒过来了。”白苧心有余悸地道,忙把他扶起来。好沉!裴肃桢故意使了“千斤坠”,让她无法让他站起来。

  戏演到这份上,必须要加戏码。他精神一振,抓住她的手,两眼放光地嘱咐道:“我想我不行了,白姑娘,我走了之后,那匹马就送给你。随便找个地方把我丢下,我想是活不成了。”

  汗血宝马哎,白送给你,可以牵马走人了。

  白苧像是没听到这句,兀自盯了他仔细地看。

  人都不行了为什么目光会炯炯有神?不对,这是回光返照。

  白苧大骇,情急中想起推宫运血,也不管她的内力够不够格,死命把裴肃桢拖起来,按住他的背心道:“别说丧气话,我一定会救你!你要鼓起勇气活下去!知道吗?人必须自己想活,别人才救得了他,你要挺住,不能放弃!”

  白苧一脸严肃,凝神静气把所有的内力集中于掌上,试图给予裴肃桢一点帮助。她天性乐观,不想看到他消沉下去,因此竭尽全力也要挽救他的性命。

  裴肃桢自觉他的举动无比做作,只有这傻丫头才会当真。给他推宫运血?她的内力一汇入,他便知几斤几两,若真是受伤不济,这点毛毛雨似的内力最多救治手指头扭伤。可是她很卖力地在救他,裴肃桢一时也不忍说走就走。

  唉,他明明是要甩掉她,为何反而越缠越紧,连他都无法收拾?

  说到底,他是看错了她。她虽然有点笨和懒散,但并不是完全不懂得什么是责任,什么是道义。

  一个三流武功的小姑娘用内力给魔教少主疗伤。这荒谬的情形要是以前别人讲给他听,他一定会放声大笑。此时此刻,他却有点笑不出。

  并没有感动,只是很意外。

  他对白苧的态度始终很轻视,拿她是随便戏弄玩耍的小人物看待。可当这个小人物很认真地对待他,把他很当一回事的时候,一向自高自大的裴肃桢开始反思他先前的作为,是不是有点过分。

  这时他忘了流汗,忘了黑脸,气定神闲,血脉顿时流得顺畅。

  “啊,你没事了!”白苧惊喜地扶住他的肩膀,把他转过身来。“要我送你去长州吗?”

  她依旧不拿送信当一回事。裴肃桢心想,气死我了。

第 4 章

  午后两人到了大城齐州。齐州便是后世的济南城,以趵突泉、大明湖、千佛山等胜迹著称于世。趵突泉是泺水的发源地,位于齐州西南,为北宋文豪曾巩所命名,当时仍叫瀑流,附近共有几十处泉水,声势浩大。

  白苧喜好新鲜,听说瀑流泉水声如奔雷,一心想去瞧个热闹。裴肃桢甩也甩不掉她,更可气她一路行来没发现信件丢失,看不到她捶胸顿足的场面。好在他大发善心,也没提醒她察看信件,太平地走到淄州分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