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在下想请白姑娘和我扮成兄妹,一路同行,如果再有匪人,有白姑娘卓绝的功夫相助,对付起来也事半功倍。”

  白苧心里乐开了花,连连点头。兄妹?毋宁说是她请了个保镖才是。这人功夫那么俊,她再也不用担心双拳难敌四手了。可是他好像有表扬她的武功,这个嘛,白苧适当地脸红了红,慌不迭地摇手道:“哪里哪里,我的功夫很差,要不是从小爱偷懒,刚才也不会晕倒啦!白大哥见笑了,能和你同行当然乐意之至。”

  她性情爽朗,对他似乎一见如故,裴肃桢丢开顾虑,暗想,有自己全程陪同,她总该顺当地把信带到了罢。

  白苧那匹马看到裴肃桢的宝马很是敬畏,结伴上路后非常规矩,总和那匹马维持不多不少的距离。裴肃桢也乐得不紧挨着白苧走,真的,她那么差劲的骑术,万一连累他可不好。对,他是来监视这小丫头,要保持距离。

  是的,如果不是这份信尚未送出,他早该去了青州。当他正想动身的时候,无意知道信还没到,差点气得七窍生烟,他决定先教训青鸟坛再去赴约。可是眼前这个笨丫头,又让他颇觉胜之不武,突然间改了主意……虽然,那封信眼看已经要来不及送到。

  行了半个时辰,两人过了枣强城,除了客套的寒暄外并无过多交谈。裴肃桢自觉像陪送使者,而不是同行伙伴,便缓下马速,凑近了开口攀谈:“姑娘此去青州是做什么?”

  “送信。”白苧城府极浅,见恩人微笑靠近,受宠若惊,有问必答。

  正好可以问她为什么会迟了十天才出发。裴肃桢不动声色地道:“哦,原来姑娘是信使,失敬失敬。我一向顶钦佩送信的人,可以周游四海,不计辛劳。”

  白苧憨笑道:“我比较惨,虽送过几十封信,老是迷路,总比预计要晚到。”

  裴肃桢心中哀叹,看来即便她按时出发,此刻有没有到青州也很难说。不错,以她之前的所为来看,晚到是正常的,顺利反令人惊奇了。

  当下故意惊讶道:“啊?姑娘若不识路,如何能走南闯北?令尊不担心么?”

  “偶尔走错了路,问过了人,再重新走回头就是了。”白苧浑若无事地笑道,“反正同一条路多走几回就熟了。我爹嘛,办好了他自己的事经常沿途来找我,有几回真多亏他赶过来呢。”

  裴肃桢开始同情白骧,乃至同情顾及白骧面子不得不派活给白苧做的青鸟坛主。如此低能的手下一直留用,真是上司的痛苦。他忽然觉得,要是这一路不陪她到青州,而是半路丢下她不管的话,鉴于白骧已负了伤再不会来帮她,白苧会不会就此在广阔的中原大道上迷途不知返呢?

  “其实认路不难。”裴肃桢手指前方横亘的大河,“以各州县的地理风物记取方向,很容易辨识你的所在。你看,我们刚经过枣强城,前面就是漳水。等过了漳南,就会经过永济渠,走过平原城,过了黄河,就到达祝阿。这一路都是沿东南而下,按图索骥地走并不困难。”

  白苧点点头,回忆他刚说的地名:“枣强、漳水;漳南,永济渠;平原,黄河,祝阿城。对哦,曹叙大哥好像也是这么教我走来着。”她刚接到任务时,曹叙是这样说过一遍路线,可过了十日,她早忘得一干二净了。

  裴肃桢面容一峻,声音突然严厉:“白姑娘,你究竟想不想做一个好信使?”

  白苧一怔。其实对她而言,信使只是老爹的爱好,但她从小练了拳脚,为了补贴家用也就自告奋勇去做了信使。之后立即就后悔了,她实在是不喜欢东奔西跑,每日能在家里睡觉是最大的享受,可惜自从成了信使,好日子越来越少。

  可当了英俊恩人的面,她不好意思开口说不想求上进,吞吞吐吐地道:“我……想的。”

  裴肃桢目中精光一闪:“若想做个好信使,起码要拿出志气,不可让人小觑了。你虽是女流,也可做出让男儿刮目相看的大事。譬如,送好你手上每一封信。”

  裴肃桢身边的亲随都是他一手带出的精兵,个个言必行、行必果,雷厉风行。白苧被他的气势震住,只觉他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说不出的威严,急忙应道:“属下遵命。”说完才发觉口误,不由莞尔笑道:“呀,你真像我们坛主!”

  裴肃桢严肃说完,失笑心想,怎么跟她当真起来。原是想看她笑话,谁知竟想越俎代庖替青鸟坛管教她了。

  当日,过了漳南、历亭、平原,两人夜宿祝阿城。白苧计算了脚程,惊喜地发觉已走了三分之一,不觉大喜。这意味着再两日就可到达青州,以她之路盲,原须花上五、六日才能摸到,如今多亏有身边这位白大哥老马识途,才没走冤枉路。

第 3 章

  次日继续赶路,沿途风土人情裴肃桢了如指掌,对了白苧谈笑风生,令她眼露崇敬,心生仰慕,简直把他当个神仙来捧。

  奇怪的是以往老爹不是没有讲过这些地理风物,她却都当耳旁的风,吹过就算了。可当这个神仙般的“白大哥”一句句说来时,她顿时耳聪目明,听过一遍就记了个刻骨铭心。

  “白大哥,你真应该来做信使!你比我识路多了。”白苧笑得天真,忽然想起来又问,“白大哥是做什么的?你是读书人,还是?”

  是呀,他是做什么的呢?魔教有不少教徒出身富庶之家,各地分舵都自有产业,若真正算起来他也是个商人。当下微微一笑,他说道:“我是生意人,贩茶叶、卖丝绸、开饭庄,什么赚钱就做什么。”

  白苧眼中敬佩更多:“这些都要和银钱打交道吧?白大哥你真聪明,我就顶烦打算盘,怎么也学不会。我爹说,超过十文钱就会把我弄晕,哈哈。”

  裴肃桢默默地哀叹,这个傻丫头究竟懂得什么?如此白痴,自己尚不以为耻,虽然学了三脚猫的功夫,也很难在江湖上自保。真是白家的悲哀。

  “你爹没有逼你学很多东西吗?听说,送信这行也不是轻易就能做的。”

  “他有教我,可是,我可以偷懒啊!”白苧居然洋洋得意,“装病,溜课,一想到不用死记硬背那劳什子诗书呀秘籍呀,我就心花怒放。”

  偷懒难道是人生存的第一大要义?!他眉头一蹙,心头袭上一抹不快,这与他从小勤练武功勤读诗书完全背道而驰。

  裴肃桢渐渐对白苧失去了兴趣。她笨手笨脚的模样虽惹人怜爱,激起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保护欲,把原先想对付她的心思不觉都打消了。可当此刻发现这丫头单纯到傻的地步,他觉得不值得再多花时间奉陪下去。

  心生退意,他要想法子甩掉她。信到青州已晚了,但有他的甜言蜜语当赔罪,应该会被原谅的吧。

  可是走之前,他有礼物奉上。裴肃桢瞥了身旁的傻丫头一眼,嘿嘿,白苧呀白苧,你既然不想送信,我就成全你。

  他不怀好意地对白苧笑了说:“白姑娘,你的马儿跑得太慢,跟我合骑一会儿如何?”说罢不由分说,□一夹,指挥汗血宝马靠近她的坐骑,忽然伸手一揽就把白苧抱了过来。

  白苧面红耳赤,被他轻轻环绕腰间,一时只觉腾云驾雾,已在他怀中。她从未与人如此亲近,一颗心跳得仿佛要从口里蹦出来,拼命咽着干沫,摸了半天也没摸到那匹马上的缰绳。

  “白大哥,我……多……多谢!”

  裴肃桢气定神闲地搂着她,他当然感觉到这丫头正娇躯微颤,芳心暗动,香汗连连。但他的目的并非调情,而是施展空空妙手——不是窃玉偷香——把那封情书拿到手。

  他倒要看看没了要送的信,这傻丫头还能怎么办。这是她应有的惩罚,一个无知无识又毫无责任的信使,早该被淘汰了,不是吗?

  白苧的包裹里不该有的东西真不少。裴肃桢一面故意凑在她耳边,轻声细语地说些体己话儿,一面空出一只手来上下摸索,寻找情书的踪迹。

  “白姑娘坐稳了,这段路崎岖颠簸,可别磕碰着你才好。”咦,这皱巴巴的东西是什么,不管,再摸。

  “哎呀,别慌别慌,这马跑得虽快,绝不会跌跤。你稍微伏低点身子就不怕了。”奇怪,除了刚才那皱巴巴的玩意外就没摸上去像信的东西。

  “你一定没骑过快马,瞧,手心都发汗了。”难道这个皱巴巴的东西就是他写的信?他用蔷薇花末薰过的纸,用凤仙花汁蘸的墨,已经成这个鬼样子了?

  他为了掩护伸进包裹里的那只左手,搂着白苧的右手同时按上了她的柔荑。嘴里虽然故在体贴地说她手心发汗,实际上恨不得一下用劲捏碎这双手。

  哼,居然敢把他苦心炮制的信笺蹂躏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