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顿饭白苧食不下咽。然而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在一夜的无眠之后,次日清晨天刚亮,裴肃桢就上路了。

  “白姑娘,一定要做个好信使!”他这样谆谆嘱咐。

  白苧勉强微笑点头。目送他的背影远去化成一个小黑点,她忍不住鼻子一酸,想大哭一场。又要孤身上路,回想有这个英俊男子相伴的时光,即便赶路也不是那么无聊。

  要不是要给那个该死的魔教少主送信,真想改道长山去陪他呀!

  当天午时到达青州。

  找人问路时,对方皆是奇怪的表情。白苧暗想,青州的人看似很不随和,不知道收信的那人会是什么样的。七拐八绕走到地头一看,怜香楼居然是一家青楼!她终于明白路人为什么以那样的眼光看自己了。

  白苧恨得牙咬咬的,一定是坛主想捉弄她,居然叫她去青楼送信。

  嘿嘿,她转念一想,计上心来。青楼又怎么了,且看我白苧易容进去!

  准备停当,一步迈进那红绡香暖的销金窟,白苧浑身一哆嗦,什么也没看清就先打了个寒颤。这里真是香呀!视线所及都是飘红倚翠的绫罗轻纱,随便走过一个女子,无不娇笑嫣然,挟带一股子沁人心脾的花香。

  这香气竟人人不同,仿佛楼里开了香花铺子,每一分颜色都有一种柔情蜜意。白苧呆呆地望了一阵,只觉自己土得像乡巴佬,与此间格格不入。

  “哟,这位公子好生的面孔!”怜香楼的宋鸨母挟了一身香气向白苧侵来,牵住手帕的一角甩去,“公子怎么称呼?”

  “姓白。”白苧忍不住冲她重重打了个喷嚏。什么地方不好来,来这怜香楼,到处都是香气,害她鼻子过敏。

  “白公子!”宋鸨母再度打量她一身绸缎衣著,笑道:“来来,到这里坐,不知公子喜欢什么口味的……茶水?”

  白苧没耐烦地道:“不必了,叫惜玉姑娘出来,我有话跟她说。”

  “哎哟哟!白公子是识货的行家呀!”宋鸨母嗲声嗲气地道:“不过……我们惜玉是头牌,人美架子也大,今日真是不巧,她犯头疼。这样罢,我介绍其他好姑娘给你。”

  白苧一把打掉她伸过来肥颤颤的胖手,横眉道:“她不舒服?没关系,我进去看她。”

  “噗嗤!”此刻在怜香楼对面的酒肆里,裴肃桢忍不住放声大笑。要不是怕白苧送信时胡来,他不得不偷偷跟踪,差点错过这一场好戏。

  唉唉,这女子当真有趣极了。

  他目力过人,耳力绝佳,加上白苧高调的声音,每句对白几乎一字不漏听个仔细。

  怜香楼里,宋鸨母眉头一皱,心想这小哥毫不知趣,咳嗽一声,换过一副面孔挡在白苧跟前。

  “见惜玉说难也不难。白公子想去她房里,简单,只要这个数!”宋鸨母竖起一只手指。

  白苧想也不想,在她手里放了一两银子,结果看到她眼睛瞪得如秤砣:“白公子没见过世面吧!我要一百两呀!”她说话间鄙夷地撇了白苧一眼,把那一两银子摔回。得,这位是个初哥,索性说明白点:“白公子要是拿不出这数,今日也就别想见惜玉了。请回吧。”

  一百两?想想真肉痛。送封信酬劳就五两,加上倒贴的路费,她这回早没赚头。不,不能这么算。这是魔教少主要送的信呀,白苧想到这点汗涔涔直下,万一让这什么少主知道送晚了,可是性命攸关的事。

  继续努力。

  她心想钱不够,马屁凑,对着不闭月不羞花的宋鸨母涎着脸笑道:“那个……老板娘……我能见到像老板娘这样的红尘奇女子,真是很荣幸……”她寻思着该如何夸赞,不想宋鸨母平素都被人尊称一声“宋大姐”,当下摆出冷脸道:“我也很荣幸见到白公子,你随便坐,我有事就不招呼你了。”

  “哎哎——大娘你别走!你们怜香楼远近闻名,是一等一的好地方,我这外地人今日算是开了眼界。想是多亏大娘手把手教导,一个个姑娘都如花似玉,貌似天仙。”

  大娘?宋大姐的脸更冷。

  “来人,替我请这位公子爷上街喝风!”她二话没说,叫人把白苧赶将出去。这样没钱又不会甜言蜜语的人,来怜香楼不是欠揍么。

  白苧哭丧了脸被赶出怜香楼。不是她不想见惜玉,是她没钱,自我安慰了一下,抬头看到对面很体贴地开了一家酒肆,马上收拾心情走了进去。毕竟这种被人驱赶的事情以前屡有发生,送信的差使自然会频遭艰难险阻,白苧别的经验没有,碰一鼻子灰的经验很多。

  裴肃桢此时已笑得拍桌子三次、弯腰两次、吐茶水一次,他一脸笑呵呵的表情尚未恢复,就眼睁睁瞧了白苧满怀心事地迎面走来,避无可避。

  “啊,白大哥!”白苧惊喜地发现他乡遇故知。“你不是要去长山吗?”

  裴肃桢僵了一脸的笑收不回去,故意皱眉上上下下端详白苧。白苧愣了愣,急道:“你不认得我了?我是白苧。”左右张望一下,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我易了容。”

  裴肃桢暗笑,这么差劲的易容术,也只有财迷心窍的老鸨故意不看破。当下恍然大悟道:“原来是白姑娘,幸会幸会!在下突然想起青州有位远房表兄,特意过来探他,不想又遇到姑娘,巧呀,巧呀!”

  “唉,遇到你真是太好了。”白苧沮丧地坐下,扬手要了一壶酒,“我真是倒霉,想见的人见不着!”

  “是吗?”裴肃桢配合地道,“我也是,表兄出了远门,害我扑了空。”

  白苧用手托头,吩咐小二再上一碟花生,对裴肃桢道:“白大哥,你也是江湖人,我向你打听一个人,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裴肃桢一怔,便听到白苧说:“魔教少主你知道不?”

  他暗暗发笑,却肃然道:“听过,这人在江湖上赫赫有名。”

  白苧的脸色青了一分,道:“他这人如何?”刚问完就自言自语:“连情信都要托人送,不愿亲自跑一趟,实在毫无诚意,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裴肃桢心中叫冤,天呀,这叫名士风雅,这叫鸿雁传书,这叫遥寄相思!白苧不解风情,怎么会懂。

  他换上崇敬的表情,赞叹道:“白姑娘你不知道,裴肃桢此人风流倜傥,乐于结交四方豪客,且仗义轻财颇多义举,江湖上人提到他,莫不赞一句‘好’!他可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英雄侠士。”

  白苧愣愣地听他说完,奇道:“我说的是魔教少主,不是武林大侠。”

  “在下是如实道来,可惜姑娘没机缘亲眼见到他,不然一定知道我所言非虚。”裴肃桢觉得好话说了太多,恭维得自己有点不好意思。

  白苧将信将疑,笑道:“但愿他像你说得这样好。你一说我就放心了,送不到信的话,他也不会吃了我。”

  裴肃桢一听她居然不想送信,心里把她骂了个半死,青鸟坛!怎会派这样懒散的信使?还想不想在江湖上混了!

第 6 章

  此刻对裴肃桢来说,那封情书已是昨日黄花,即使到了惜玉手中,恐怕不再有当初绵绵的情意。但一路陪了白苧到此,见她连一件事也做不成,他不免拗起了性子,硬地想让她完成任务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