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掌柜是敌人,跑得快不用赔酒钱。呃,为什么他仿佛体力不支似的,大口喘气,喷得她耳后痒痒的?白苧侧过头,发觉裴肃桢两眼迷离,握缰绳的手也松开了。

  她赶紧代他抓住缰绳,好冷的手!白苧的背脊顿时凉飕飕的,知道大事不妙。他这模样,像极了初遇时他犯的宿疾。他不是在忍笑,是在忍痛!

  醉红楼上,焦少帮主扶着惜玉,怜爱地嘘寒问暖。

  “他已喝下毒酒,赶快派人去追,别让他……让他走脱了。”惜玉颤声说道。

  “莫怕,我们布下天罗地网,这回四大帮派联手,务必把魔教在青州的势力连根拔起。”焦少帮主哄着惜玉,“他再不会来骚扰你。”

  惜玉垂下眼帘,终于安了心,幽幽地说道:“你答应我的事,别忘了。”

  “玉溪别院恭候芳驾。”焦少帮主揽住她的腰,“从今后,你只要笑给我一个人看就好。”

  惜玉出神地望了他。和那么多男人花前月下,他们从未说过要替她赎身,也唯有眼前这人,肯给她一个未来。

  尽管,他要她去陪他的仇人。于是和裴肃桢相伴的每个日夜,她都在想,再忍多久就能自由。偶尔心动了,她却不曾从裴肃桢的眼角里,看出更多真实的情意,能交付出一颗心的情意。

  这样也好,逢场作戏,两个人都不会为难。

  惜玉咬着唇,心头奇怪地浮起白苧的影子。那个送信的丫头又来做什么?她看得出裴肃桢眼中的关切。明知这样普通的女子入不了男人的眼,但为什么,她会有一丝丝的嫉妒,在他们相携出店之后?

第 10 章

  裴肃桢的身子渐渐全靠在白苧背上,额上的冷汗顺了她的脖子滑下。白苧一边漫无目的地赶路,一边焦急地叫他:“喂,喂!你怎么样了?”

  远处隐隐有马蹄声,裴肃桢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嘶哑地说道:“我受了点内伤,你好好驾马,沿这条大路往城东走。”

  白苧心跳加速,看着夜色里愈见黑暗的青州城,结巴道:“我……我……你……你没事吧?”她好容易咽下“我会迷路”几字,心想这时不能打击他。

  裴肃桢忍痛深吸一口气,“过了昭化寺后的竹林,能看到一个小湖,湖边有个木屋,那是我暂住的地方。”又把路线简单说了一遍。

  “明白了。”白苧想,这和以往送信是一样的。

  但又不一样。今次携带的行李不比往常,她很记得要经常查看,一会儿怕路太颠簸把他摔下去,一会儿恨不得多只手替他擦汗,一会儿听不到声息又担心他昏迷,仿佛在运送一件珍贵瓷器,万分的小心。

  迎面撞上一队人马,手持火把驾马冲来。她心一慌,没留神拉住缰绳,马儿吃了一惊,转头朝旁边一个胡同钻去。白苧刚想大叫,裴肃桢的手稳稳拉住了缰绳,低声道:“是敌人,走小路安全。”

  白苧回首看去,漆黑的夜色给了他们最好的掩护,那些人没发现两人的踪迹。她深感侥幸,谁知咧嘴走了没多久,一出了那个胡同,转眼又遇上七、八个拿了刀剑的汉子,服饰与刚才那些人不同。为首那人眼尖,喝道:“放下魔教少主!”

  众人挡在路前,白苧看了满眼利刃,眼一闭,大声嚷道:“看暗器——”实在没东西扔,抓了一把铜钱,心痛地丢出。

  众人下意识闪躲,那匹马见势不妙,撒腿跑得飞快,嗖地一下窜出几丈远。铜钱乱飞,没一个打中,那些汉子立即追上前来。裴肃桢冷哼一声,反手甩出几枚棋子,准确打入对方的膝盖,只听“哎呀”、“哎呀”倒地一片。

  他一用力,运功逼毒的计划泡汤,气息顿时紊乱,不得不强力压下翻涌的内息,紧紧抱住白苧的腰。

  白苧心有余悸,忘了要欢喜,奋力地打马前行。这边的打斗声吸引了另一路人马的注意,又有人飞奔过来,白苧将心一横,胡乱甩起马鞭,不论打中马还是人,只管冲过去。一人大刀砍来,眼看劈中她的腿,裴肃桢勉力抬腿踢去,刀是避开了,人失去平衡,险些掉下马。

  好在他的手仍搂着白苧,借她的力量坐稳。追兵不依不饶,喊打喊杀,只隔了三四丈远,更放起烟火信号,几处人马眼见要汇聚到一起。白苧只恨两手空空,学艺不精,除了仓促逃跑,别无他法。愁眉苦脸地想着,前方无路,拐进旁边一条小巷,裴肃桢忽道:“靠右。”

  白苧依言往右骑,看到不少晾衣用的竹竿,裴肃桢顺手一抄,拿起一根,劈啪拨倒其余的长竿和杂物,挡住追兵去路。他屡次出手,终于力竭,软软地倚在白苧身上。

  “不止血龙帮,还有其他帮派,万一有高手来,我没法出手,你要保重……”他艰难说完,再没了声响。

  白苧心急如焚,拿了马鞭在马脖子边喃喃低语:“跑得快就少挨揍!”那匹马也算争气,没等马鞭落下,载了两人跑得飞快。

  慢慢地人声渐远,白苧努力避开人多的地方,向了印象中的东方前进。她回想起去裴肃桢说的路线,难得心中一片空灵,他讲过的每个字都像深深刻印。

  她打起全副精神,竟没走错路,赶了许久,终于看到昭化寺的香火,袅袅在夜空中升腾。白苧难得思路清晰,仔细张望附近,没见着可疑的人,这才一溜烟地驰向寺后竹林。

  裴肃桢想夸她两句,怎奈力不从心,只能贴身靠在她肩上,点了点头。

  湖边黑洞洞一片,影影幢幢的树木像窥伺的人,白苧不觉慢下马速。借助月光,果然看到了几间木屋围成的院落,她先跳下马,搀扶裴肃桢入了屋。

  屋内陈设简单洁净,一览无余,白苧见此地偏僻,松了口气。

  “这里虽然隐秘,但教中还是有人知道。”裴肃桢吃力地踢地上一块砖头,白苧连忙帮手,推进半尺后,一旁的地底露出一间暗室。

  两人进了暗室,里面颇为宽敞,触目便是一些兵器和丹药。白苧扶了裴肃桢坐在木床上,按他的嘱咐,混了药水给他喂下。过了一阵,裴肃桢的脸色缓和许多,白苧用衣角替他擦汗,听到“哇”的一声,一口黑血尽数吐在她身上。

  白苧毫不嫌弃,先顾着抹去他嘴角的血迹。裴肃桢心中感叹,他骗了她,她却能不离不弃陪在他身边,相比惜玉的背叛,更觉得珍贵。

  “你不怨我了?”

  白苧一怔,看他伤势严重,不合时宜纠缠身份问题,早没了心思计较。“白大哥……裴……”她迟疑中不知怎么称呼,便转移话题,“你好些没有?那什么少帮主,和你有仇?”

  “他爹杀了我教几个弟兄,我废了他爹一条腿。”裴肃桢淡淡地说,“他们要抢魔教的地盘,对我们苦苦相逼。去年我从总坛调来人手,和他们拼了一架,公平决斗,各有死伤。”

  “你伤了他爹,难怪他联合其他帮派来害你。”她不敢提惜玉。

  裴肃桢轻笑,摸了摸她的头,“别傻了,他爹一退位,血龙帮就是他说了算。他谢我还来不及。”

  “那他还找你报仇?”

  “找我报仇,他才能掌握帮中大权,才能以除去魔教的名义,与其他帮派勾搭,巩固自己的势力。”裴肃桢说完,一笑,“这些你不必理会。告诉我,你肯留下来救我,是不是原谅我了?”在他看来,白苧竟追到醉红楼外,不用说,还是对他大有情意。

  “不原谅你,就不能救你?”白苧没好气地看他,提起前事仍有余怒,“受伤的小狗小猫我都会救。”

  裴肃桢苦笑,看来他高估了自己的魅力。这么一想,又吐了一口血。

  白苧吓了一跳,慌不迭替他擦拭,裴肃桢唉声叹气,“隐瞒姓名是我错。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们魔教,连帮我送封信,也会晚上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