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再短的时间也漫长,白苧很快喘不过气,她对自己说,再忍忍,再忍忍。胸腹间的气越来越少,手脚越来越没有力量,就在她开始慌乱的时候,整个人突然自由了。

  顺着水流,白苧慢慢从两人的包围中松脱出来,浮上了水面。她一走,那两人为之一松,昏头涨脑地游水自救。

  白苧湿淋淋地上了岸,夜风一吹,她打了个寒颤,勉强跑回木屋前,解开一匹马,绝尘而去。

  魔教的人在哪里她不晓得,但她知道青鸟坛在青州的分坛,而信使最能找到该找的人。骑马赶去到地方,白苧把门板拍得震天响,开门的人一见是她,神情古怪。

  白苧知道她的迷糊在青鸟坛出了名,深夜到访,自然让人觉得奇怪,忙堆笑问:“我找分坛主,他睡了吗?”

  “睡着也被你拍醒了!”走出一个人,竟是她老爹白骧。“你怎么浑身都湿了,快换件衣裳。”

  “来不及了。爹!快帮帮我。”白苧看到老爹百感交集,差点哽咽。

  “唉,我就是来给你补窟窿的。你晚了那么多天出门,一定得罪了魔教少主,要不然他不会派人攻打我们总坛,这事连大当家也惊动了。我这一路过来,就担心你有事。”白骧愁眉苦脸说完,想到白苧肯定吃了苦,摸摸她的头,放柔了声音道:“那封信送到了没?”

  白苧愕然,裴肃桢有□术吗?忙道:“早送到了。魔教的人呢?”

  白骧继续叹气:“裴肃桢派去的人都被大当家扣住了,为首的王左使说是一场误会。大当家压不下这个口气,听说裴肃桢也往青州来,命我来下帖子,要和他谈判。苧儿呀,你惹大祸了!你这个模样,该不是有谁欺负你了吧?”

  白苧面露喜色,哈哈大笑:“爹,大当家来了没?”

  “大当家随后就到,魔教王左使陪我一同来青州,会为我引见裴肃桢。我们刚到不久,正想去寻你。”白骧忧虑地看着女儿,闹得两派纠纷居然还有心情大笑,实在要好好教训。可是她一身是水,他舍不得板起脸,只能拉着白苧去换衣。

  白苧听到魔教的消息,开心地要跳起来,这简直得来全不费工夫,哪里顾得上自己,拉着白骧问:“王左使人呢?我有急事要见他。”

  白骧护犊心切,慌忙摇手,“嘘,你小声,万一魔教的人再和我们翻脸,扣你做人质,青鸟坛就亏大了。”

  “白老爷子说笑话吧。”一个商贾打扮的中年人笑眯眯地走出,两颊团团的肉直颤,“我教做事有时邪气了些,却也光明磊落,上回的事都说是误会啦。我教来往各地的信件都由贵坛代劳,怎会对贵坛的信使不利呢?”

  白苧简直就像看到亲人一样喜悦,冲上前拉住王左使,“王左使你听我说,你们少主被血龙帮的人联合其他帮派给劫走了!”

  王左使笑容一敛,“你说什么?有何为证?”

  “我……”白苧从怀中取出半截带血的布料,又指了耳畔叮当作响的弯月耳环,口不择言地说,“这是他送我的,他在齐州为我放了烟花,在青州为我洒了花瓣,我们还去了昭化寺后的木屋,他就是在那里被抓。对了,他中了毒,是怜香楼的惜玉干的。”

  王左使频频点头,“唔,放烟花,洒花瓣,像是少主的行径。怜香楼是青楼?”见白苧点头,“那你说的是实话。你还知道血龙帮?”

  白苧看他慢慢考证,带了哭腔急道:“是,他们的少帮主带了很多人,他还说,裴大哥手下的人也被他抓了。你的人呢?快和我去救他!”

  “你慢慢说,从头说起。”王左使眯起眼睛,“我的人和你们大当家明早就到,既然他们敢对少主出手,必有所恃,不能轻易跑去救人。丫头别急,青州魔教就算一日间被灭了,我们要动他血龙帮,也是举手之劳。”

  白骧叹了口气,回屋里取了一件披风为女儿遮上。

  白苧看到布料上的血触景生情,一边伤心,一边把如何结识裴肃桢,如何见到惜玉,如何逃到木屋一一道来。她叙述间,白骧和王左使的脸色忽青忽白,情知裴肃桢开头对她全是戏弄,到后来嘛,可也不好说。

  白苧说到两人在暗室相处一段,隐去了裴肃桢说的体己话,想到他临别时那么为她着想,又是一痛。

  王左使听完,沉吟道:“多谢白姑娘援手。血龙帮如此大动干戈,求的是一击得手,如果我们立即做出反应,他们投鼠忌器,就不敢对少主下毒手。我这就连夜召集淄州、寿光的魔教子弟,等明日汇集了总坛的好手,一起动手。”

  白骧忙道:“左使要往淄州、寿光送信的话,我青鸟坛可以效劳。”

  “求之不得。”王左使朝他一拜,“当然,酬劳加倍。”说完,又看向白苧,“不知道白姑娘,肯不肯去血龙帮为我送一封信?”

  白骧大惊,“苧儿武功低微,万万不可。我去,我去就行!”

  白苧大声说:“让我去!焦少帮主见过我,他知道是我搬来救兵,才会相信是真的。”白骧一怔,女儿眼里跳动着光芒,是他没见过的勇气。老爷子叹了口气,唉,看样子,裴肃桢已成了她的心上人,八匹马也拦不住了。

  王左使欣慰点头,“好极,我即刻修书,你替我带到血龙帮,谅他们不敢动你分毫。”他脸色阴沉下来,“明日此时,我想姑娘定能和少主把酒言欢。多谢了。”

  白苧一窘,看来裴肃桢的风流,是全教尽知的逸事。但明日才能救出裴肃桢,她觉得太漫长,她眨着眼睛,问:“魔教在青州有多少人?”

  “一百多位弟兄。”王左使摇头,“居然全部被擒?真丢脸。”

  “或许,有别的法子……”她沉吟说道。智取啊智取,到了关键时刻,她逼着自己的脑袋想出好点子。

  白骧望着女儿,好像有什么变化在暗暗发生。那个,或许就是成长。

  于是丑时一刻,白苧梳洗完毕,又奔波上路了。她颠簸了一晚上,想到裴肃桢不知在受什么苦,就全然忘了自己的疲累。那一刻,她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把信完美地送到,拖延对手的时间,让王左使从容调配人手。

  到时,裴肃桢会相信,她已是个合格的信使。

第 12 章 & 尾声

  血龙帮焦少帮主很兴奋,抓到裴肃桢,他晚上也睡不着了,连夜摆了堂子,邀请另外三大帮派的首脑,和他一起观赏胜利果实。

  闹了大半夜,那三个帮主哈欠连天,但看焦少帮主上蹿下跳,不忍打击他的热情。况且在擒拿裴肃桢的过程中,他们手下也受了伤,总要羞辱羞辱这位魔教少主,找回场子。

  当夜,血龙帮大堂上灯火辉煌,焦少帮主当仁不让坐了首席,俨然是个头领。带上裴肃桢后,众人叫嚣要他跪下,裴肃桢只管闭目冷笑,一言不发。他身上多处受伤,一件锦服满是血污破洞,却掩不住俊逸轩昂的体态。

  他越是洒脱自如,众人越是不自在,僵持久了,焦少帮主这个假县太爷模样扮不下去,气势汹汹走到裴肃桢面前,历数他十大罪状,仿佛是在为民除害。

  末了两句,焦少帮主说得分外大声:“你废了我爹一条腿,我公平得很,也要卸了你一条腿。”说着,笑将起来,“你比较喜欢左腿呢?还是右腿?”

  裴肃桢懒洋洋抬眼,“别婆婆妈妈,想动手就痛快些,反正我中着毒。”那时他以为清除了体内存毒,谁知这毒性甚是奇特,终于在十大高手合围下被擒。

  焦少帮主要在江湖上扬名,下毒很不光彩,这事自然不能大声嚷嚷。他马上拎住裴肃桢的衣领,低声道:“行啊,你不是自命风流潇洒嘛,看你瘸腿之后,能不能再笑得出来!”

  他一声令下,就有下属抬了用刑的器具,琳琅放满。焦少帮主拿起一把锯刀,煞有介事地向裴肃桢比划。裴肃桢瞥了一眼,笑道:“尺寸太小,你会手疼。不如拿把大刀来。”焦少帮主气得跺脚。

  另三个帮主交头接耳,他们与魔教确有很多利害冲突,能抢占魔教在青州的地盘对大家都有利。只是想到魔教教主裴长卿的手段,他们不想往死里整他儿子,最好的善后,就是魔教花重金赎回裴肃桢,并和青州诸帮签下协议,永不侵犯。裴长卿当然不会这么傻,因此,给裴肃桢弄点不能根治的毒,每年要个解药什么的,就能保住青州诸帮,倒也合算。

  有这个念头,他们对焦少帮主的所作所为,采取了默许的态度。但下毒之外,焦少帮主想弄断裴肃桢的腿,就有点欺人太甚了。尽管裴肃桢打伤的人不少,可他身上的刀剑伤也挺多,再说为了要挟裴长卿,健康齐全的人质比较有诚意。否则真的撕破脸皮,魔教全力攻打他们,谁也吃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