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良久,展梦白方自仰天长叹了一声:“我寻着她后,你若再对她薄情,又当如何?”

  黑燕子大喜道:“展兄,你……你答应了么?”

  展梦白厉声道:“答应了,但你日后若是辜负了她,展某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你诛于剑下。”

  黑燕子道:“小弟若有薄情之事,定叫天打雷劈。”

  展梦白道:“好!”

  黑燕子长身而起,道:“这院中本来处处埋伏,但近两日想必已大为疏懈,惟有一处,展兄是万万去不得的。”

  展梦白道:“在哪里?”

  黑燕子转身而出,指着最高处几点灯火,道:“那里有数间精舍,乃是老祖宗的静居之地,他老人家近年来虽然半身瘫痪,寸步难行,但耳目之灵敏。仍是异于常人,昔年威镇天下的‘一手五暗器’的绝世手法,也仍未搁下,展兄到了那里附近三五丈处,便要小心了。”

  展梦白悚然道:“他老人家便是五十年前,重振唐门,独斗‘江南四剑’的‘金臂佛’唐松唐无影么?”

  黑燕子道:“正是他老人家,近年来他老人家脾气更是古怪,便是家父见了他老人家,也……”

  突听柳林外传来一声娇笑,道:“你两人鬼鬼祟祟地在这里,究竟在说些什么不能教人听到的事呀?”

  展梦白、黑燕子齐地一惊,只见满身红衣的火凤凰,手里握着条鲜红的丝巾,娇笑着穿林而来。

  黑燕子悄悄擦干了泪痕,强笑道:“好个新娘子,此刻便将丈夫跟得这样紧了,将来展兄如何是好?”

  火凤凰笑啐道:“是又怎样,你瞧着眼红么?”

  展梦白呆了一呆,苦笑暗忖道:“想不到这女子倒也脸皮厚得很,居然当之无愧地承认了。”

  只见火凤凰眼波正向他瞟了过来,他赶紧扭过头去。

  火凤凰咯咯娇笑,扭动着腰肢走到黑燕子面前,道:“你莫眼红,告诉你,你的新娘子也快到了。”

  黑燕子微一皱眉,道:“你喝了酒。”

  火凤凰掩口笑道:“好尖的鼻子……”忽然摇头笑道:“说着说着,我倒把正事忘记了。”

  黑燕子道:“什么正事?”

  火凤凰道:“爹爹正在到处找你,要给你引见那位‘离弦箭’杜老前辈,你再不去小心吃板子。”

  黑燕子面色微变,转身抱拳道:“家父相召,小弟这就要去了。”向展梦白打了个眼色,匆匆振衣而去。

  展梦白急道:“兄台等我一等。”

  他方自迈步,却被火凤凰伸手拉住了衣角。

  展梦白面色一沉,道:“姑娘如此拉拉扯扯,难道不避一避瓜田李下之嫌么?若是被外人见了,又当如何?”

  火凤凰咯咯笑道:“若有外人,我才不会理你哩!”

  她眼波四下一转,娇笑着接道:“此刻四下无人,我们又定了名分,我……我狠不下心来不理你。”

  展梦白立刻接道:“姑娘尽管狠心些好了。”

  火凤凰“噗哧”一笑,道:“我知道你想我,所以才给你个机会,免得你心痒痒地难受……”

  展梦白道:“在下舒服得很,一点也不难受。”

  火凤凰娇笑道:“你呀,你就是嘴硬,你的那颗小心眼里在想什么?还怕我不知道么?”

  展梦白呆了一呆,更是哭笑不得,暗暗忖道:“这么自作多情,自我陶醉的女子,世上只怕再也找不到了。”

  火凤凰左掌紧紧抓着他衣衫,右手又拉起了他手腕,娇笑着道:“来呀!”脚下已走入那精舍的门户。

  展梦白愕然道:“姑娘要做什么?”

  火凤凰笑道:“你我未婚夫妻,寻个背处说几句体己话儿,就算被人见到,也没有关系,你怕什么?”

  展梦白身不由主,被她拉了进去,既不能翻脸动怒,更不能在这里对这女子动手,心中只有不迭叫苦。

  灯光下,只见火凤凰满面红霞,倒给她平凡庸俗的面目,平添了几分妩媚动人之处。

  她带着七分酒意,将展梦白笔直拉入房里,忽然瞧见那书架后的密室,脱口娇笑道:“哎呀,想不到二哥还有这么个好地方,你我正好进去坐坐。”

  反腕勾起展梦白的脖子,踉跄着走了进去。

  展梦白满头大汗,急道:“你放手,我不走便是。”

  火凤凰瞧了他几眼,“噗哧”又是一笑,道:“我才不怕你走哩,你舍得走么?”缓缓放松了手掌。

  展梦白松了口气,只见火凤凰走到一面铜镜前,左顾右盼,忽而露齿一笑,忽又轻轻皱起了眉头,竟顾影自怜起来。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正待溜走。

  只听火凤凰轻叹了一声,回眸道:“你能娶到我这样的女孩子,当真是福气不错,你说是么?”

  展梦白道:“是极是极,福气简直太不错了。”

  火凤凰歪起脖子,眯起眼睛,道:“你瞧我生得怎样?”

  展梦白道:“美极了,简直和凤凰一模一样。”

  心头却暗忖道:“若是嘴再尖些,就更像了。”

  火凤凰嫣然一笑,在镜旁拿起个梳子,拢了拢头发,忽然娇呼道:“哎呀,二哥这里莫非藏着个女子么?”

  展梦白心中一动,道:“不错,是有个女子。”

  火凤凰咯咯娇笑道:“想不到二哥表面规矩,暗地却不老实,那女子哪里去了,我真想瞧瞧长得比我如何?”

  展梦白道:“比你差远了。”

  火凤凰睁圆了眼睛笑道:“真的么?你怎知道?”

  展梦白道:“她不但生得平庸,而且还有些痴迷。”

  火凤凰眼睛睁得更圆,大声道:“你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莫非你认得她?老实告诉我,她到底是谁,到哪里去了?”

  展梦白故意长叹一声,道:“这女子本是我的族姐,但此刻我也不知她到哪里去了?”

  火凤凰道:“她年纪比你大?”

  展梦白道:“自然。”

  火凤凰笑道:“那我就放心了,你绝不会喜欢老太婆的。”

  展梦白叹道:“我父母双亡,世上只有这么个亲人,婚事若是有她来做主,就好得多了。”

  火凤凰笑道:“那还不容易,寻她来就是。”

  展梦白道:“到哪里寻她?”

  火凤凰笑道:“只要她还在这园子里,我就找得到她。”

  展梦白大喜道:“真的么?只是……只是她与令兄的事,若是被老祖宗知道,只怕就麻烦了。”

  火凤凰笑道:“那有什么关系,我寻到她,悄悄将她带来就是,你放心,这园子除了老祖宗,我谁都不怕。”

  展梦白忍不住笑道:“我早就知道你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英雄,除了老祖宗外,谁也管不了你的。”

  火凤凰痴痴地瞧着他,忽又轻叹道:“可是……我却有些怕你这双眼睛,看我时仿佛一直看到我心里去。”

  展梦白干“咳”一声,赶紧扭转了头。

  火凤凰忽然伸手扯开了衣襟,娇笑道:“好热……”向展梦白招了招手,媚笑道:“我的腰,有点酸,你帮我揉揉好么?”缓缓向锦褥上躺了下去。

  灯光下只见她衣襟半解,露出了莹白的肌肤,水淋淋的眼皮,斜瞟着展梦白,双颊比涂了胭脂还红。

  展梦白转过身子,道:“这……”

  火凤凰轻轻笑道:“咱们反正总有一天的,是么?”

  又解下一粒衣纽,喘息着道:“妈常说我身子比玉还白,应叫‘玉凤凰’才是,你看像不像?”

  展梦白哪敢回过头去,沉声道:“姑娘,这里……”

  突听远处传来一阵呼声,道:“展相公,你在哪里?有许多位客人,要寻你敬酒……”

  呼声自远而近,越来越清晰。

  展梦自如蒙大赦,拭汗道:“姑娘听到了么,在下只得去了。”

  火凤凰翻身而起,狠狠一跺足,娇嗔道:“催命鬼,早不来,迟不来,偏偏这时来,叫你又要等好久。”

  展梦白道:“无妨无妨,在下相托之事,姑娘切莫忘了。”话声之间,夺门而出,再也不敢回头。 

  只留下火凤凰立在铜镜前,呆呆地照着镜子,喃喃道:“他看到我这样的身子,难道还不动心么……”

  忽然举起铜镜,重重摔到地上,踉跄走出门外,迎风一吹,酒气上涌,咯咯娇笑着,倒了下去。

  晚风吹过,吹开了她本已解开的衣襟,露出了莹白胸膛,那积压已久的春情,关也关不住了。 

  这时,林阴中却有轻微的脚步声移动。

  一个年青的口音狠声道:“展梦白这小子真是走运,只恨我到哪里都要撞上他,还要躲躲藏藏,不敢被他瞧见。”

  另一个苍老的口音道:“你着急什么?爹爹迟早定要给你找个好媳妇,让你扬眉吐气。”

  那年青人道:“我只当唐家这姑娘又骄横,又不漂亮,定是没人要的了,我看在她这份身家面上,才巴巴地赶来,哪知又被姓展的抢了去,爹爹,为什么咱们求也求不到的,他不费吹灰之力,都能到手呢?”

  他爹爹叹道:“忍耐些,莫着急……”

  语声中,林阴里走出一老一少,两条人影,两人俱是锦衣华服,赫然正是那方辛、方逸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