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天长叹一声,闭起眼睛,不去看他。

  这时群豪才笑得出来,一时间欢声雷动。

  唐老人忽然笑道:“杜云天,你还有女儿么?”

  杜云天一怔,惨然笑道:“一个已够了。”

  他方才虽然满心惊怒,但想到自己女儿,如今已如此模样,能嫁入“唐门”,倒也可保一世平安富贵,于是气也平了。

  唐老人大笑道:“好好,幸好你只有一个女儿,我这孙女婿,你总抢不去了吧!”笑声得意,显见对展梦白喜爱得很。

  哪知他笑声未了,那锦袍老人竟也在笑起来,道:“杜老儿不抢,还是有别人要抢的。”

  他笑得比唐无影更是洪亮,更是得意。

  唐老人变色道:“谁敢抢我的孙女婿?”

  只见那绝代的丽人,手摇折扇,含笑走了过来,双手抱拳,微微一揖,含笑道:“我。”

  一波方平,一波又起,群豪又惊又奇,展梦白又惊又喜,“搜魂手”又惊又怒,惟有金非哈哈大笑,得意极了。

  唐老人惊得怔了半晌,突也大笑道:“你?你要抢我老人家的孙女婿?哈哈……”笑得前仰后合,直不起腰来。

  萧飞雨含笑道:“不错,就是我。”

  唐老人大笑道:“我老人家活了八十岁,这样的事倒是第一次见到,喂,小姑娘,你今日多大了?”

  萧飞雨道:“十岁以上,六十岁以下。”

  唐老人哈哈笑道:“年纪轻轻,就急着要嫁人了么?还是乖乖地回去吧,像你这样,不愁嫁不出去的。”

  萧飞雨微微笑道:“好,咱们就回去吧,但你那未来的孙女婿,也要跟着咱们一齐走的。”

  群豪几曾见过如此狂放的女子,又是惊奇,又不禁失笑,忽听一人大笑道:“姑娘,不如我跟着你走吧!”

  萧飞雨冷笑道:“哪一位要跟着我走,请出来。”

  群豪大笑,无人应声。 

  萧飞雨道:“出来呀,害什么臊?”

  只见一个锦衣汉子,被人拉拉扯扯推了出来,四面人笑道:“汪明,你平日的胆子到哪里去了,出去吧!”

  萧飞雨道:“过来,过来,让我瞧瞧你。”

  那人满身锦衣,剪裁得合身已极,面色苍白,上唇留着两撇微髭,目光滴溜溜乱转,想必平日就是个自命风流的人物,此刻再仗着三分酒胆,居然一整衣衫,走了过来,望着萧飞雨嘻嘻地笑。

  萧飞雨道:“贵姓?”

  那人清了清喉咙,嘻嘻笑道:“在下汪明,江湖朋友倒抬爱,都将在下唤做‘风流潘安’,这风流两字,实是不敢当的。”

  言下之意,这“潘安”两字,是居之无愧的了。

  唐老人含笑旁观,展梦白却知此人必定是要吃苦的了,但见此人形状,便知道此人必非善类,是以也不阻拦。

  只听萧飞雨道:“你要跟我走,也容易得很……”

  缓缓伸出手掌,将掌上的碧玉班指,取了下来,放在掌心,道:“只要你能将这指环自我掌中拿去,也就是了。”

  群豪只见她十指纤纤,皓腕如雪,暗道:“这样水葱般一个人儿,掌上有什么力气,看来她是看上了汪明,居然这样说话。”心中都不觉艳羡得很,汪明更是喜得心痒难搔,嘻嘻笑道:“真的么?”

  金非大喝道:“自是真的,少废话,快去吧!”

  汪明瞧了他一眼,心下有些发毛,但看到萧飞雨的玉手,又忍不住走了过来,笑嘻嘻伸出手掌。

  萧飞雨笑道:“快呀!”

  汪明突地伸手一抓,他手脚素称灵便,这一出手,更是又快又准,只道对方掌中指环,必定是手到擒来了。

  哪知眼前一花,对面的人儿,忽然无影无踪了,他心头一惊,只听身后娇笑道:“指环在这里,你乱抓什么?”

  汪明沉着了气,突然转身,哪知人又到了他身后,他接连转身,虽然拼命求快,却连对方人影也看不到。

  群豪只见翠衫飘飘,人影闪动,那位“风流潘安”,伸出双掌,乱转乱抓,哪里沾得到人家一片衣角。

  一时间,群豪不禁大惊失色,谁也想不到这水葱般的人儿,轻功身法,竟如此惊人,当真有如鬼魅一般。

  “金臂佛”唐无影,面上也敛去了笑容。

  这老人既有“无影”之名,昔日轻功之佳妙,自然可想而知,但他见了这少女身法,竟不在自己壮年时之下,心里自更吃惊。

  突见那汪明停住脚步,苦笑着道:“姑娘,在下认……”身子突然摇了两摇,“噗”地一声,跌倒在地。

  原来他转来转去,早已转得头晕眼花,只觉四面的房子,都围着他团团转了起来,眼前更不知有几万个人影,这一停住脚步,哪里还站得住,噗地跌在石地上,脑袋当时变得又红又紫。

  萧飞雨笑道:“哎哟,这么客气,叩什么头呀?”

  那汪明慢慢爬了起来,哪里还敢说话,踉跄逃走了,群豪面面相觑,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只听唐老人突然长叹一声,道:“这样又漂亮,又聪明,又豪爽的女孩子,真是少见得很,过来让我瞧瞧好么?”

  萧飞雨道:“瞧瞧就瞧瞧。”举步走了过去。

  老人道:“唉,老眼昏花了,再过来些,让我瞧清楚些。”

  萧飞雨移步笑道:“你老人家孙媳妇也有了,还瞧什么呀,你老人家那孙媳妇,可比我漂亮得……”

  突见那老人手掌一伸,也不见有何迅快,又仿佛够不上部位,但萧飞雨的手掌,已被他抓了起来。

  群豪方才眼见萧飞雨的身手,那般迅快,但此刻竟被个双腿残废的老人抓住,竟不及闪开,自又不禁大惊。

  金非惊怒之下,也待扑去,但见萧飞雨手掌被擒,生怕老人出手伤她,是以投鼠忌器,却不敢上前,空自暴怒。

  萧飞雨心头虽也暗暗吃惊,但面上神色丝毫不变,轻笑道:“你老人家也要跟我走么?不然为何也要抢我指环?”

  老人面色一沉,厉声道:“是谁指使你来的?”

  萧飞雨笑道:“我自己走来的,还用人教么?”

  唐老人冷冷笑道:“老夫活到八十余岁,平生眼里不揉砂子,要我相信你这小姑娘真是来抢女婿的,除非瞎了眼。”

  群豪纷纷议论,都觉这老人果然眼力过人,想这少女,必定是有人授命而来,与唐家作对的。

  要知那时男女之防甚严,纵是武林中人,也梦想不到会有年轻少女敢如此狂放,来抢丈夫之事,是以人人不信。

  萧飞雨目光四转,突然笑道:“展梦白,你过来。”

  展梦白怔了一怔,终于应声走了过去。

  萧飞雨道:“你说我是不是……”忽然出手一掌,向唐老人拍了过去,她右手虽被擒,但左手却可出手自如。

  唐老人目光被展梦白所分,微一疏神,一只白生生手掌,已到了面前,掌力虽不重,但以他之身份,怎能被人触及面目,当下大喝一声,手腕一抖,萧飞雨的身子,竟被他掷了出去,飞过众人头顶,群豪既惊老人神力,又怕萧飞雨当头摔下,俱都纷纷走避。

  哪知只听头上“呼”地一声,眼前一花,萧飞雨又飞回老人面前,笑道:“你再抓得住我,算你本事。”

  那一摔之力,是何等惊人,她竟然未被摔倒,而又飞回,唐迪冷笑道:“好轻功,唐某来领教领教。”

  哪知他还未举步,唐无影又自仰天狂笑起来,大笑道:“好,好,原来是‘帝王谷’的子女,老夫倒险些走眼了。”

  原来萧飞雨方才所使的那手轻功“迎风回柳”,正是帝王谷秘传之技,普天之下,再无旁门中人具此身法。

  萧飞雨见这老人一眼便看出自己来历,心中也白吃惊,大声道:“不错,但我此番却是自己来的,与家父无关。”

  群豪听得“帝王谷”三字,哪里还敢出声。

  老人笑声一顿,冷笑道:“萧王孙呀萧王孙,你抢去了老夫心爱的人,如今你还要来抢我孙女婿么?”

  突然大喝一声,厉声道:“展梦白立时与凤儿拜堂,谁若敢再捣乱,便以本门暗器招呼,迪儿,准备着。”

  “搜魂手”唐迪暴喝道:“暗器伺候!”倒退一步,反手甩下了长衫,里面竟是一身劲服,腰间环佩着五只豹皮革囊。

  就在他一声暴喝中,四面又突然出现十八条壮汉,人人俱是黑衣劲服,腰边斜佩着四五只豹皮革囊。

  群豪见到“唐门”在喜庆之中,仍有如此戒备,应变如此迅快,这才知道“唐门”享誉多年,果然名不为虚。

  那十八条壮汉正是“唐门十八蜂”,此刻环伺在大厅四侧,虽未行动,但群豪还有谁敢动弹一步。

  萧飞雨也未想到事情竟然如此恶化,也未想到这老人与她爹爹之间,竟然又有旧怨,暗道:此刻自己如此一来,岂非替爹爹找来了麻烦,一时间也木然呆住。

  自唐迪甩衣到此刻,也不过只是一刹那间。

  金非大喝道:“展梦白,你要做萧家的女婿,还是要做唐家的女婿,莫要怕,只管说出来。”

  展梦白还未答话,唐老人已冷笑道:“展梦白已做定了我唐家的女婿,凤丫头,出来准备拜堂。”

  火凤凰垂首走了出来,突然抬头道:“我不和他拜堂。”

  唐无影暴怒道:“你……你疯了么?”

  火凤凰道:“我不和他拜堂。”双目直视,神情似已呆木,但满厅中人,上上下下,谁也想不到她会说出这句话来。

  唐无影拍掌道:“为什么……为什么……”

  只听人丛中轻轻笑道:“这个,只有在下才能解释了。”

  方辛拉着方逸的手腕,含笑走了出来。

  南燕、萧飞雨失声惊呼道:“呀,你两人在这里。”

  方辛向她两人躬身笑道:“夫人安好,姑娘安好。”拉着方辛,走到唐无影面前,道:“逸儿,还不叩见老祖宗。”

  唐无影怒道:“你是什么东西,谁是你的老祖宗?”

  方辛笑道:“犬子方逸才是前辈的孙女婿,他两人也已订了终身,凤姑娘自然不肯和别人拜堂了,凤姑娘,你说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