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忽儿醒来,身边的婴孩竟然不见了,这一惊非同小可。须知以他的修为,就算是连日赶路辛苦睡得太熟,也断然不至于人家从他身边带走婴孩也不知道,除非--对头是轻功上的绝顶高手。想到此处,他不禁皱紧了眉头。但是孩子究竟在什么地方?

少年心急如焚,环顾四周。这里是武林大派庐山派的势力范围,何人会对他下手?忽然山顶上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少年心中一震,连忙展开轻功向山顶赶过去。虽然明知这定是敌人引诱之计,但爱女在上面,也就顾不得这许多。

山顶上似乎空荡荡的,襁褓放在悬崖边一块裸露的岩石上。少年冲过去把孩子抱起来,看见她本来雪白娇嫩的小脸被晒得通红,大是怜惜。

"呵呵呵…"背后传来一片狂笑声,好像有六七个人。虽然在这如火的骄阳之下,这笑声也挟霜带雪地令人发冷。

少年冷然道:"原来是黄兄啊!"

那为首的一个三十来岁的人默不作声,旁边一个人厉声道:"岂止是大师兄,我们七兄弟都来了!澹台树然,你算是什么东西,敢跟我们天台派过不去!我们小师妹是武林中一等一的美人,却让你这个浪荡子拐了去,简直就是侮辱我们天台派。天台七剑,须容不得你,定要为大师兄出这一口恶气!"

少年心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遂淡淡道:"你们七个,都是我的手下败将,连令师也输我一招。今日又来挑衅,大概不是打算单打独斗了?"

那人咬牙道:"让你尝尝我们的"琼台剑阵"!""刷刷"几声,七人顿时长剑在手,排成新月形状,将少年团团围住。

少年面对悬崖站着,并不回头。却左手将婴孩抱紧,右手从地上捡了一根枯枝。忽然他腾身跃起,向剑阵正中的天台大师兄飞过去,动作奇快无比。眼看大师兄的眼睛就要被他戳瞎了,忽然间少年手腕一抖,右手变了方向,那枯枝却打着了剑阵尾部一人的手腕上。谁也没看清他是如何变的招,却见那少年已然稳稳落到剑阵后面,笑道:"好剑阵!"这一下兔起鹘落,轻灵稳健,连怀中的婴孩也不曾惊动,可天台七弟子的剑阵,却被他冲乱了阵脚。那大师兄知他是手下留情,不免脸上尴尬,剑阵尾部那人手中的长剑几乎震飞,更觉心惊肉跳,假如少年使的是真剑,他这手掌可就不保了。

 

停了一会儿,大师兄喝道:"师弟们,上啊!"七把长剑"刷刷刷"地向少年一剑剑刺过来,每一剑的来势都十分的古怪蹊跷,又绵密不断,迅猛无匹。少年深知天台剑法独辟蹊径,是武林中一种绝学,不能够轻敌,遂全神贯注,一剑一剑地挑开。这琼台剑阵设计得十分巧妙,旨在让人顾此失彼。大师兄的一剑直劈少年的面门,少年便不得不横剑去封,这时另一人从背后扫他的下盘,料来他躲不过。不想那少年将身一拧侧了过去,手里的枯枝粘住了大师兄的剑,顺势向左一带,剑锋竟向背后那人直刺去。

这剑阵端的是精妙缜密。要想打乱,非得各个击破不可!于是他游走起来,如穿花绕树一般,在七个人之间东挑一下,西带一下。果然剑阵又开始乱了起来,有几个天台弟子身上也被枯枝狠狠戳了几下。然而,天台派以轻功见长,蹑空飞跃之技举世无双。这个剑阵也充分利用了这一长处,几个弟子身形轻灵闪动变化莫测,往往少年刚刚挑乱一个人的步子,那人将身一纵,迅速变到另一个位置上;其他人见机而动,剑阵马上换一个队形,又围了过来,令人目不暇接。那少年本来剑法神妙,假如也展开轻功和他们追逐比拼,料来也能取胜。然而他却怕惊动怀中抱着的孩子,不敢行险,只在剑阵中间突破。久攻不下,渐渐焦躁起来。

少年忽然长啸一声,七个天台弟子不禁一愣,再看那少年,手中多了一柄青光闪闪的宝剑,剑身晶莹剔透,在烈日下闪着神异的光芒。大师兄满脸愤懑,惨叫道:"居然,清绝剑居然到了你的手里!"他仿佛变成了一头发狂的野兽,向少年直扑过来,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少年不愿久战,这才拿出利器来,不料黄师兄一见此剑,如此拼命。饶是他闪得快,左臂上还是被拉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淋漓。那婴孩看见血,"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少年心中火起,也顾不得什么手下留情了。须知他的剑法曾得异人真传,四海之内,罕逢敌手。只见他兀立如山,见式破式,见招拆招,一口长剑,横扫直击,劈刺斩拦,竟是毫不退让!人影晃动之间,只见到清绝神剑的光芒如织如错,光夺日月。剑芒过处,碧血飞溅,伴随着婴儿嘤宁的啼哭声。

一场混战之后,七个天台弟子都倒在了地下,被戳中了穴道爬起来不得。原来那少年毕竟还是不愿伤他们性命,只是自己却也伤得不轻,肩头、膝盖等处兀自汩汩地冒着鲜血,小腹上也被划了一剑。少年坐倒在地上,也顾不得看自己的伤,赶快哄着怀中的婴儿停住哭声,只是担心她被这场恶战吓坏了。

天台大师兄倒在地上气喘吁吁,动弹不得,忽然道:"约好了午时,你怎地现在才来?"

少年心中一惊,回过头去,只见一个黑衣的蒙面人不知何时悄然立在他身后。那人身形是如此眼熟,少年盯着他的眼睛一看,诧道:"你…"

还在错愕之间,那人忽然飞起一脚,将少年插在地上的清绝剑踢入了悬崖下深谷中,冷冷道:"你号称天下第一剑客,但倘若不用剑,比得过我么?"

天台大师兄见状,猛扑了一下,似乎拼死也想抓回那把剑,

另一个弟子道:"师兄不可,那锦绣谷底下的花已经开了,险恶无比。"

蒙面人的双掌已向少年狠狠地劈下,少年闪身而过,喝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也和我作对?"

蒙面人冷笑道:"你难道不明白?"言语间几十快掌又已劈下。那人内力精湛,掌法精妙,点戳扎刺之间,俨然是一派高手。少年失了宝剑,左手还抱着婴儿,加之甫经恶战筋疲力竭,一时间竟不是蒙面人的对手。几招之下就落了下风,他急中生智,右手变掌为剑,又把他神奇的剑法使将出来。虽然一只肉掌无法与宝剑相比,但身临危境中发挥出来,居然也和蒙面人打成了平手。

蒙面人的功力远在那几个天台派弟子之上,本拟几招之内拿下,没想到少年重伤之下,尚可抵挡,不免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忽然身移步换,快若流星,一闪到少年左边,竟然一指向孩子插去。

 

少年本应纵身跃出,可是他怕惊坏孩子,只能平地一转,身子轻飘飘拔起,搭着蒙面人的手指往上一拔。蒙面人冷冷一笑,变指为掌,向少年拍去。两人双掌一对,少年觉得胸口猛地一震,眼冒金星,几乎呕出血来。他脚底摇晃,急向后退,忽然觉得手掌竟被对方牢牢吸住,抽也抽不回来。两人以内力相拼,慢慢地耗着。少年在重压之下渐渐不支,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快散了架。

蒙面人冷笑道:"你只顾钻研剑术,不讲内功修为,今日方知道坏处了吧?"少年这才明白过来,蒙面人这一次当真是要置他于死地。

正在生死之间,忽然听到有人叫喊:"哥哥,哥哥!"

少年心中一酸,却想到:"好了,阿烟来了,湘儿有救了。"

这时蒙面人似乎也心中一动,掌上的吸引力不知不觉消失了。少年心想机不可失,赶快撤掌,向后跃去。这一跳本拟跃出蒙面人双掌的范围内,不料他的力气消耗太多,几乎灯枯油尽,一跳之下只刚刚把脚抬起来。蒙面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双掌推向他的胸前。少年身子一晃,就飘向悬崖下面。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少年拼出了全身力量,左臂一甩,将怀中的婴孩抛了起来。孩子被甩到了悬崖边上,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

想不到悬崖壁上,居然有一段枯树,正巧挂住了少年的衣衫。少年九死一生中,抬头一看,阿烟冲到悬崖边上哭喊着:"哥哥,哥哥!"拼命地伸手去拉他。枯树离悬崖顶并不远,但两人无论如何够不着。阿烟脚下一滑,也滚了下来!

少年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阿烟,把她也挂在了枯树上,阿烟却道:"不行,哥哥,不行!"

少年抬头一看,不禁喟然长叹。原来那段树枯朽已久,只是松松地附在岩壁上,少年落下之时,将它拉得摇摇晃晃几欲不支,这时加上一个阿烟,已见得树根从岩壁上慢慢地滑出来,维持不了多久了!

悬崖上,爱女还在声声哀号。少年心如刀绞,从衣衫上扯下一块尚未沾血的白布,咬破了手指,匆匆画了几笔,一面道:"阿烟,一会儿我有了力气,就把你抛上去。你带着湘儿去找她母亲。"

阿烟哭道:"我不要,哥哥,我和你一起死了算了!"

少年望了望,枯树的根部和岩壁只有一线相连了,少年道:"胡说!我只有你一个妹妹,你怎么能死!湘儿还在上面,只有你能救她了。他…他不会杀了你的!"

话音未完,枯树已经坠下。少年将血书塞到阿烟手里,用尽自己最后的力量,把她甩了上去。

万丈深渊下面是浓浓的云雾。只见一袭青衫缥缥缈缈,就像一只飞鸟,被浩淼烟涛霎时间吞噬。

阿烟踉跄爬起。那蒙面人呆立着,仿佛对刚才那一幕感到不知所措。婴儿正横在他脚下。阿烟大叫道:"不许你碰她!"

蒙面人缓缓道:"我不想杀她,但我怎敢让她留在世上…"

阿烟这时骤经惨变,心里忽然清亮如明镜。她扑过去,将婴儿抱在怀里,蒙面人知她武功远不及自己,由了她去。阿烟望望山脚下的树影,忽然有了主意,将血书悄悄地掖在婴儿的襁褓里,对蒙面人道:"你如果胆敢加害这孩子,将来我一定不会放过你。其实你不如杀了我,留下孩子的性命。你要斩草除根,无非是怕她长大了报仇。可现在她什么都不明白,将来只有我会对她说她的杀父仇人是谁。不妨这样,你将我杀了吧!这就不会有问题了。"

蒙面人叹道:"阿烟,你的想法总是这么怪。可是我把你们姑侄俩都结果了,岂不更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