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月儿又在用力咬着嘴唇:“你故意那样说,让我听了心软,你才好……才好乘机欺负我。我明明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却偏偏还是上了你的当。”

  说着说着,她眼泪已流了下来——这本是女孩子一生中情感最脆弱,最容易流泪的时候。

  柳长街就让她流泪,直等到她情绪刚刚平定,才叹了口气,道:“我现在才知道你为什么会难受了。你难受,只因为我并不一定会死。”

  胡月儿不想分辩,却还是忍不住要分辩:“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意思。”

  柳长街道:“你若知道我已死定了,岂非会觉得好受些。”

  胡月儿恨恨道:“可是你根本不会死的。你自己说过,一定要等到有把握时才出手。只要你能制住龙五,还有谁敢动么?”

  柳长街道:“我既然不会死.这件事既然一定能完成,你既然迟早总要嫁给我,那么你现在又有什么好难受的?”

  胡月儿说不出话来了。

  她忽然发现柳长街在笑,笑得那么可恶——当然并不完全可恶,当然也有一点点可爱。

  她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得意,因为你知道我一定会变得很乖,很听话,因为我已非嫁给你不可。”

  柳长街微笑着,居然没有否认。

  胡月儿柔声道:“我实在很怕你不要我。我一定会变得很乖的,就像条母老虎那么乖。”

  她忽然又一脚把柳长街踢下床去。

  柳长街怔住,终于怔住,终于笑不出了。

  胡月儿从被里伸出一只手,拧住了他的耳朵,但声音却更温柔:“从今天起,应该听话的是你,不是我,因为你反正已非娶我不可。但是你若敢不听话,我还是要你睡在地上,不让你上床。”

  她的嘴贴在他耳朵上,轻轻道:“现在你明白了没有?”

  “我明白了。”柳长街苦笑道,“但另外一件事我却反而变得糊涂了。”

  胡月儿忍不住问:“什么事?”

  柳长街苦笑道:“我己分不清究竟是你上了我的当.还是我上了你的当。”

  无论他们是谁上了当,我相信这种当一定有很多人愿意上。

  因为他们的日子过得实在很甜蜜。只可惜甜蜜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的。

  六七天好像一转眼就已过去,忽然间就已到了他们相聚的最后一天晚上了。

  最后的一个晚上,本该是最缠绵的一个晚上。

  胡月儿却穿得整整齐齐的,坐在客厅里——平常到了这时候,他们本该已躺在床上。

  柳长街看着她,好像已对她仔细研究了很久,终于忍不住问道:“今天我又有什么事得罪了你?”

  胡月儿道:“没有。”

  柳长街道:“你忽然有了毛病?”

  胡月儿道:“没有。”

  柳长街道:“那么今天是怎么回事?”

  胡月儿道:“我只不过不想还没有出嫁就做寡妇而已。”

  柳长街道:“没有人想要你做寡妇。”

  胡月儿道:“有一个。”

  柳长街道:“谁?”

  胡月儿道:“你。”

  她板着脸,冷冷道:“这六七天来,只要我一想谈正事,你就跟我胡说八道,再这么下去,我很快就会做寡妇的。”

  柳长街叹了口气,道:“正事不是用嘴谈的,是要用手去做的。”

  胡月儿道:“你准备怎样去做?”

  柳长街道:“你今天晚上这样子,就为的是要跟我谈这件事?”

  胡月儿道:“今天晚上再不谈,以后只怕就没有机会了。”

  柳长街又叹了一口气,道:“好,你要谈,就谈吧。”

  胡月儿道:“龙五要你到相思夫人那里去,偷一口箱子?”

  柳长街道:“嗯!”

  胡月儿道:“你已答应了他?”

  柳长街道:“嗯!”

  胡月儿道:“因为你若想抓龙五,就一定要先得到他的信任;若想得到他信任,就只有先替他做好这件事。”

  柳长街道:“难道你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胡月儿道:“我没有。”

  她也叹了口气,道:“这些年来,我们虽然知道有很多件大案子,都是龙五干的,我们甚至怀疑他就是青龙会的老大,却连他的一点把柄都抓不到。”

  柳长街道:“就算能抓到他的把柄,也抓不到他的人。”

  胡月儿道:“所以我们一定要出奇兵。”

  柳长街道:“你们的奇兵,就是我。”

  胡月儿道:“所以你不但要抓他的人,还得先证明他犯的罪。”

  柳长街道:“所以我一定要替他做好这件事。”

  胡月儿道:“你有把握?”

  柳长街道:“有一点。”

  胡月儿道:“你能在半个时辰里,杀了守在外面的那七个人,再举起那道千斤闸,打开那三道秘门,逃到相思夫人追不上的地方去?”

  柳长街道:“我只不过说我有一点把握而已,并不是很有把握。”

  胡月儿道:“你知不知道那七个人,是七个什么样的人?”

  柳长街道:“不知道。”

  胡月儿道:“你知不知道他们的武功如何?”

  柳长街道:“不知道。”

  胡月儿冷笑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居然就已觉得有点把握了,这不是存心想害我做寡妇是什么?”

  柳长街居然笑了笑,道:“我虽然不知道他们的来历武功,可是我知道你一定会告诉我的。”

  胡月儿板着脸,冷冷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知道他们的武功来历?”

  柳长街微笑道:“因为你又能干,又聪明,江湖中的事,你几乎没有不知道的,而且这几天晚上,你都没有睡好,一定就是在替我想这件事。”

  胡月儿虽然还是板着脸,但眼波却已温柔多了,轻轻叹息着,道:“你总算还有点良心,总算还知道我的苦心。”

  柳长街立刻走过去,揽住了她的腰,柔声道:“我当然知道你对我好,所以……”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胡月儿已用力推开了他,冷冷道:“所以你现在就该乖乖地坐着,听我把七个人的武功来历告诉你,好好地想个法子对付他们,好好地活着回来,不要让我做寡妇。”

  柳长街只有坐下来,苦笑道:“你真的已知道那七个人是谁?”

  胡月儿道:“这些年来,江湖中被人逼得无路可走的亡命之徒,算起来至少有一两百个,只不过有些人武功不够,有些人年纪太老,相思夫人是决不会把他们看在眼里的。”

  柳长街道:“这其中当然也还有些人早已死了。”

  胡月几点点头,道:“所以我算来算去,有可能被相思夫人收留的,最多只有十三四个,他们之中,又有七个人的可能性最大。”

  柳长街道:“你凭哪点算出来的?”

  胡月儿道:“因为这七个人不但贪图享受,而且怕死。只有怕死的男人,才肯去做女人的奴才。”

  柳长街苦笑道:“我不怕死,可是现在我已做了你的奴才。”

  胡月儿瞪了他一眼,道:“你到底想不想知道那七个人是谁?”

  柳长街道:“想。”

  胡月儿道:“你有没有听人说过‘小五通’这个人?”

  柳长街道:“是不是那个采花盗?”

  “五通”本就是江南淫祠中供奉的邪神,“小五通”当然是个采花盗。

  胡月儿道:“这人虽然是下五门中最要不得的淫贼,但是轻功掌法都不弱,尤其是身上带着的那三种喂毒暗器,更是见血封喉,霸道极了。”

  柳长街道:“据说他本是川中唐家的子弟,毒门暗器的功夫,当然是有两下子的。”

  川中唐门,以毒药暗器威镇江湖,至今已达三百年,江湖中一向很少有人敢去惹他们,他们倒也不肯轻易去犯别人——唐门家法之严,也是出了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