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配?”田鸡仔问:“是不是杀死郑南园属下二十六位好手的那个人?”

  “那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一个组织。”田老爷子说:“混入邱不倒卫队中的都是这组织中的人,所以连杀人用的手法都一样。”

  “那种手法很可怕?”

  “你是不是想去找他们试试?”田老爷子又冷笑:“那么你恐怕很快就要真的一辈子坐在你那张宝贝轮椅上了。”

  萧峻的目光又在凝视着远方,好像又在想那件永远没有别人能猜得到的事,却忽然说:

  “也许我也不配。”

  “不配做什么?”

  “不配做大笑将军的对手。”萧峻淡淡的说:“可惜我一定要做。”

  ——这是不是因为他和李将军之间有什么不能化解的深仇大恨?还是因为其中别有隐情?

  田鸡仔这次居然没有问,他一生最不愿做的事,就是刺探别人的隐私。

  萧峻却忽然说:

  “你为什么不问我?”

  “问什么?”

  “问我为什么一定要与大笑将军一战?”

  “我知道你本来就是为他而来的。”

  “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要来?”

  田鸡仔笑了,虽然并不是真的想笑,也不是真的在笑,总是有一点笑的样子。

  “我应该问你这些事?”

  萧峻目光又到了远方,过了很久才回答。

  “我还有手,也还有命,能与李将军一战,也算不负生平,生又何妨?死又何妨?什么叫应该,什么叫不应该?”

  他慢慢的站起来:“现在我只希望我能比别人先找到他。”

  “你能找得到?”

  “也许能找得到。”萧峻说:“因为我已经有一点了解邱不倒这个人。”

  “哦?”

  “这个人最大的弱点就是赌。”萧峻说:“要利用他,只有从这方面入手,所以混入他卫队的那十三个人,一定是在赌上认得他的。”

  其实这句话并没有把他的意思完全表达出来,田老爷子却已经在叹息,看着他的儿子说:“如果你能有萧堂主一半聪明,我就高兴了。”

  萧峻没有听见这句话。

  就在这一瞬间,他的人已到了厅外小院的高墙外。

  田鸡仔忽然问:

  “他真的能找到他?怎么去找?”

  “那十三个人能利用邱不倒混入孙济城的卫队,是因为赌,孙济城就是大笑将军,是他们的对头,如果大笑将军要找他们,应该怎么去找?”田老爷子反问。

  “从赌上去找。”

  “现在大笑将军既然已决心一战,当然正在找他们。”田老爷子又问:“萧峻要找他,应该怎么去找?”

  “也应该从赌上去找。”

  田老爷子叹了口气:“这次你总算明白了,总算还不太笨。”

  田鸡仔也叹了口气:

  “可是我如果真的有萧堂主一半聪明,老爷子也许反而会不高兴了。”

  “为什么?”

  田鸡仔把他老爹喝剩下的小半瓶酒一口喝下去:“因为我还记得老爷子曾经告诉我,太聪明的人通常都活不长的。”

  “赵大有”是间小饭铺,可是很有名,比很多大酒楼都有名。

  “赵大有”的老板既不大,也不胖,甚至不姓赵。

  又大又高又胖又姓赵的不是老板,是伙计,“赵大有”这招牌就是从这位伙计身上来的,有很多人都认为他是老板,老板是伙计。

  ——小饭铺未必比不上大酒楼,伙汁的身份未必比老板差,只看你怎么去做而已,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

  四月十七,黄昏前后。

  “赵大有”今天没有开门,因为赵大昨天晚上被折腾了一夜,今天需要休息。

  伙计要休息,老板就得休息,伙计如果不干了,这家店就得关门。

  所以伙计要睡觉的时候,就算厨房失了火,他也还是照睡不误,谁也没法子叫他起床。

  可是今天他一下子就被人叫起来了,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因为今天叫他起床的,就是昨天晚上那一大一小两个酒鬼,也就是花旗门和官府都在追缉的那两个人。

  这种人是绝不能得罪的,否则说不定也会像花旗门的王老爷一样,死在自己被吓得尿湿了的裤子里。

  所以他们要什么,他就拿什么,连半点都不敢耽误。

  赵大的架子虽然大,胆子却不大。

  这两个人居然要了八个大菜、八个小菜碟、二十个馒头,外加整整一坛子上好莲花白,而且一下子就吃得干干净净,就好像吃过这一顿就没有下一顿了。

  吴涛拼命的吃,元宝也拼命的吃。

  可是元宝已经有点吃不消了,他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人吃得有吴涛一半多。

  “睡得好才有精神,吃得饱才有力气。”吴涛说:“就算你只不过要去挑粪,都得先养足精神力气,不管你要去干什么都一样。”

  “现在你吃饱了没有?”元宝问吴涛。

  “好像已经有了七八分。”

  “你会不会去挑粪?”

  “不会。”吴涛说:“我平生只有三样事从来学不会。”

  “哪三样?”

  “下棋绣花挑粪。”

  元宝居然没有笑,只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又问道:

  “除了吃饭喝酒外,你还会干什么?”

  “你看我还会干什么?”

  “会杀人!”元宝说:“我看你养足精神就是为了要去杀人。”

  吴涛忽然大笑。

  他平时很少笑,一笑起来就是大笑,就好像开心得要命。

  可是他的笑声中偏偏又带着种说不出的讽刺和悲怆,而且往往会在突然间结束。

  他忽然问元宝:

  “你信不信有时死人也会复活?”

  “我不信。”

  “你很快就会相信的。”

  “为什么?”

  吴涛倒了一大碗莲花白,一饮而尽:“因为现在就有个死人快要复活了。”

  元宝又瞪着他看了半天,也倒了一大碗酒喝下去,才问他:

  “你就是那个快要复活了的死人?”

  “是的。”吴涛居然承认:“我就是那个死人。”

  “可是你还没有死。”

  “你说错了。”吴涛道:“你应该说吴涛还没有死。”

  “你不是吴涛?”元宝忍不住问。

  “有时是的,有时不是。”

  “不是吴涛的时候,你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