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回信么?”霜红怔了一怔。

※※※

荒原上,血如同烟花一样盛开。

维持了一个时辰,天罗阵终于告破,破阵的刹那,四具尸体朝着四个方向倒下。不等剩下的人有所反应,妙风瞬间掠去,手里的剑点在了第五个人咽喉上。

“说,瞳派了你们来,究竟有什么计划?”一眼里凝结起了可怕的杀意,剑锋缓缓划落,贴着主血脉剖开,“——不说的话,我把你的皮剥下来。”

修罗场里出来的杀手有多坚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

所以,下手更不能容情。

“呵。”然而晨凫的眼里却没有恐惧,唇角露出一丝讽刺的笑,“风,我不明白,为什么像你这样的人,却甘愿做教王的狗?”

“那你又为什么做瞳的狗。”妙风根本无动于衷,“彼此都无须明白。”

“说,瞳有什么计划?”剑尖已然挑断锁骨下的两条大筋,“如果不想被剥皮的话。”

晨凫忽然大笑起来,在大笑中,他的脸色迅速变成灰白色。

“风,看来…你真的离开修罗场太久了…”一行碧色的血从他嘴角沁出,最后一名杀手缓缓倒下,冷笑,“你…忘记‘封喉’了么?”

晨凫倒在雪地里,迅速而平静地死去,嘴角噙着嘲讽的笑。

妙风怔住了,那样迅速的死亡显然超出了他的控制——是的!封喉,他居然忘记了每个修罗场的杀手,都在牙齿里藏有一粒“封喉”!

他颓然放下了剑,茫然看着雪地上狼藉的尸体。这些人,其实都是他的同类。

妙风气息平甫,抬手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来——八骏岂是寻常之辈,他方才也是动用了天魔裂体这样的禁忌之术才能将其击败。然而此刻,强行施用禁术后遭受的强烈反击也让他身受重伤。

他以剑拄地,向着西方勉强行走——那个女医者,应该到了乌里雅苏台吧?

然而,走不了三丈,他的眼神忽然凝聚了——

脚印!在薛紫夜离去的那一行脚印旁边,居然还有另一行浅浅的足迹!

他霍然回首,扫视这片激斗后的雪地,剑尖平平掠过雪地,将剩余的积雪轰然扫开。雪上有五具尸体,加上更早前被一剑断喉的铜爵和葬身雪下的追电,一共是七人——他的脸色在一瞬间苍白:少了一具尸体!

飞翩?前一轮袭击里,被他一击逼退的飞翩竟然没死?

※※※

身后的那一场血战的声音已然听不到了,薛紫夜在风雪里跑得不知方向。

她在齐膝深的雪里跋涉,一里,两里…风雪几度将她推倒,妙风输入她体内的真气在慢慢消失,她只觉得胸臆间重新凝结起了冰块,无法呼吸,踉跄着跌倒在深雪里。

眼前依稀有绿意,听到遥远的驼铃声——那、那是乌里雅苏台么?

那个意为“多杨柳之地”的戈壁绿洲?

她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用双手撑起自己身体,咬牙朝着那个方向一寸寸挪动。要快点到那里…不然,那些风雪,会将她冻僵在半途。

“哟,还能动啊?”耳边忽然听到了一声冷笑,一只脚忽然狠狠地踩住了她的手,“看脸色,已经快撑不住了吧?”

劲装的白衣人落在她身侧,带着面具,发出冷冷的笑——听声音,居然是个女子。

“算我慈悲,不让你多受苦了,”一路追来的飞翩显然也是有伤在身,握剑的手有些发抖,气息平甫,“割下你的头,回去向瞳复命!”

瞳?那一瞬间薛紫夜触电一样抬头,望向极西的昆仑方向。

明介,原来真的是你…派人来杀我的么?

她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看着那一支雪亮的剑向着她疾斩下来,手伸向腰畔,却已然来不及。

“叮!”风里忽然传来一声金铁交击之声,飞翩那一剑到了中途忽然急转,堪堪格开一把掷过来的青钢剑。剑上附着强烈的内息,飞翩勉强接下,一连后退了三步才稳住身形,只觉胸口血气翻涌。

然而不等她站稳,那人已然抢身赶到,双掌虚合,划出了一道弧线将她包围。

沐春风?她识得厉害,立刻提起了全身的功力竭力反击,双剑交叠面前,阻挡那汹涌而来的温暖气流——雪花轰然纷飞。一掌过后,双方各自退了一步,剧烈地喘息。

看来,那个号称修罗场绝顶双璧之一的妙风,方才也受了不轻的伤呢。

“嘿嘿,看来,你伤得比我要重啊,”飞翩忽然冷笑起来,看着挡在薛紫夜面前的人,讽刺,“你这么想救这个女人?那么赶快出手给她续气啊!现在不续气,她就死定了!”

妙风脸色一变,却不敢回头去看背后,只是低呼:“薛谷主?”

没有回音。

他盯着飞翩,小心翼翼地朝后退了三尺,用眼角余光扫了一下雪地,忽然全身一震。薛紫夜脸朝下匍匐在雪里,已然一动不动。他大惊,下意识地想俯身去扶起她,终于强自忍住——此时如果弯腰,背后空门势必全部大开,只怕一瞬间就会被格杀剑下!

“怎么?不敢分心?”飞翩持剑冷睨,“也是,修罗场出来的,谁会笨到把自己空门卖给对手呢?”

她冷笑起来,讥讽:“也好!瞳吩咐了,若不能取来你性命,取到这个女人的性命也是一样——妙风使,我就在这里跟你耗着了,你就眼睁睁看着她死吧!”

妙风一直微笑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凝重的神色,手指缓缓收紧。

“薛谷主?”他再一次低声唤,然而雪地上那个人一动不动,已然没有生的气息。他脸上的笑容慢慢冻结,眼里神色转瞬换了千百种,身子微微颤抖。再不出手,便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了…然而即便是他此刻分心去救薛紫夜,也难免不被立时格杀剑下,这一来就是一个活不了!

念头瞬间转了千百次,然而这一刻的取舍始终不能决定。

“嘿。”飞翩发出一声冷笑,“能将妙风使逼到如此两难境界,我们八骏也不算——”

然而,话音未落,妙风在一瞬间低下了头,松开了结印防卫的双手,抢身从雪地上托起那个奄奄一息的女子!同时,他侧身一转,背对着飞翩,护住怀里的人,一手便往她背心灵台穴上按去!

“唰!”一直以言语相激,一旦得了空档,飞翩的剑立刻如同电光一样疾刺妙风后心。

那一瞬间露出了空门,被人所乘,妙风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剑气破体。他一手托住薛紫夜背心急速送入内息,另一只手却空手入白刃,硬生生向着飞翩心口击去——心知单手决计无可能接下这全力的一击,所以此刻他已然完全放弃了防御,不求己生,只求能毙敌于同时!

也只有这样,方能保薛紫夜暂有一线生机。

剑锋刺破他后心,与此同时,他的手也快击到了飞翩胸口。双方都没有丝毫的停顿——两个修罗场出来的杀手眼里,全部充满了舍身之时的冷酷决断!

“喀嚓。”忽然间,风里掠过了一蓬奇异的光。

妙风只觉手上托着的人陡然一震,仿佛一阵大力从薛紫夜腰畔发出,震的他站立不稳,抱着她扑倒在雪中。同一瞬间,飞翩发出一声惨呼,仿佛被什么可怕的力量迎面击中,身形如断线风筝一样倒飞出去,落地时已然没了生气。

兔起鹄落在眨眼之间,即便是妙风这样的人都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妙风倒在雪地上,匪夷所思地看着怀里悄然睁开眼睛的女子。

“你没事?”他难得收敛了笑容,失惊。

“好险…”薛紫夜脸色惨白,吐出一口气来,“你竟真的不要自己的命了?”

她还在微弱的呼吸,神智清醒无比,放下了扣在机簧上的手,睁开眼狡黠地对着他一笑——他被这一笑惊住:方才…方才她的奄奄一息,难道只是假装的出来的?她竟救了他!

“喂,你没事吧?”她却虚弱地反问,手指从他肩上绕过,碰到了他背上的伤口,“很深的伤…得快点包扎…刚才你根本没防御啊。难道真的想舍命保住我?”

“暴雨梨花针?”他的视线落到了她腰侧那个空了的机簧上,脱口低呼。

——这分明是蜀中唐门的绝密暗器,但自从唐缺死后便已然绝迹江湖,怎么会在这里?

“是、是人家抵押给我当诊金的…我没事…”薛紫夜衰弱地喃喃,脸色发白,“不过,麻烦你…快点站起来好么?…”

“抱、抱歉。”明白是自己压得她不能呼吸,妙风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松开手撑住雪地想要站起来,然而方一动身,一口血急喷出来,眼前忽然间便是一黑——

“啊?!”薛紫夜脱口惊呼,“妙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