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先赞了赵佶,大大地奉迎了一番、才说开脱的话儿。

赵佶一下于,连语调也缓和了下来,看来李师师那一千还是挺管用的。

“……朕倒不与美人计较,是朕好意三番四次催你人宫,你总推却,这又有个什么说法?”

师师泪痕未干,又嫣然巧笑向皇帝要紧处推了一下,白了他那么一眼,娇妖媚声的道:

“妾说哪,万岁爷,你急什么,岂不是什么都给你占去了吗!到真个给你纳入宫来,你又去寻花问柳去了,那时,只教妾身苦守空闺,方知深情岂若无情真了。”

2.今夏正好春衫薄

只听赵佶给李师师揉得几揉,声也放软了,也用手去摸李师师的娇嫩处、只赞叹道:

“你这蹄子也真会耍朕……好,朕便不勉强你。反正,朕只要来看你,就有潜道可遁,也方便得紧,随时可作醉枕美人膝,那就不妨了……今晚且就饶你则个吧!”

师师一听,忙娇呼细喘,“万岁爷福安。万岁爷万万岁。”

戚少商在外面却听得直是冷笑。

——虽说这赵佶皇帝居然从一曲词中,发现猜度得出:李师师可能与周邦彦有暧昧,但堂堂一国之君,理当以处理万民水深火热之事为要务,而他却浸耽于这些小枝小节里,以及男女情事上,哪还有心机理会国家大事,这到底是祸是福,是不长志气而不是明鉴秋毫!

戚少商却也并未想到,他这种想法,曾在数年前,王小石在愁石斋跟蔡京手下比拼一场后、匆匆留下一词,却引蔡京推测出,王小石此人志气非凡,是十分近似的。

——可是,同样,同理,堂堂一国之相,居然为这种人事上的小斗争、文字上的小把忒费心,岂又能将心力置于改善人民生活的公事上?

一个宰相已经如此,而今皇帝也如斯,试间,这国家焉能不败?岂可不亡?

国之将亡,妖孽必兴,而惨苦的,一定是人民老百姓。

这点千古不易。

此劫不变。

变的是戚少商。

看到了房中的这一幕,他心头直了波涛万丈的撞击:

他实在看不下去。

他扭头就走。

可是他这一回头,却走不成了。

因为他看见一个人,正在月下等着他。

这个人不是他自己。

而是那汉子:

一一孙公蛭。

他竟不知在何时已在月华之下。

屋脊之上。

戚少商的身后。

要不是他手上挽着一口似铁非铁的焦尾古琴,戚少商乍见还以为又遇着了他自己。

不过,这次真的不是他自己,而是那个双眉如剑、斜飞人鬓、唇薄如剑、眉扬如剑、目亮如剑、笑纹如剑、高瘦如剑、雪衣如剑的那桀骜不驯的汉子。

那汉子已到了他身后八尺之遥,整个人一如一把出了鞘的剑。

剑冷。

他的笑意也冷。

但那一双冷傲的眼神,却出奇的有点暖。

也不知怎的,戚少商见着这个人,忽然生起了一种:瞬殁刹亡一息间的感觉。

戚少商看见了这个人,到这地步,已明知那不是自己,但仍然觉得对方几乎就是自己,至少,很像是“自己”。

——他几乎是看见了一个完全不是“自我”的“我”。

他看见了,有点恍惚,但没有错愕,好像那是一件早该发生了的事,只不过,他在这一刹之前还不知道何时会发生而

他第一句就说:“你跟师师的活,可是说予我听的。”

那汉子道:“我早知道你在外边。”

戚少商道:“三天前,我也知道你在外面听。”

孙公蛭道:“所以,今晚我再问一次,让你也听听在背后师师是怎么说你的。”

两人说话的声音都很少,小猖只有他们两人在这月清风急的高处上才听得见。

他们可不敢惊动,一旦惊动了下边,护驾的人可蜂拥而出。那时,就算能全身而退,也必招惹一身麻烦。

所以他们继续低声疾语。

只说予对方听。

只有对方才听得见、听得懂、听得明的话,在古都古旧的古屋脊群上,他们如斯对白。

对峙。

一一也对着立。

孙公蛭的眼神转注在戚少商手中的花:

“你要送给她?”

戚少商看了看手中的花,月白如镜,梦似空华。

在他俯首看花的一刹,孙公蛭忽然觉得有些心寒,也有点心动,更有些心痛。

——不朽若梦。

月白风清。

他只觉眼前的人,像月一般的白,像月一般的亮,像月一般的冷,像月一般的做,也像月一般的温和,却又像月一般的凄厉和伤枪。

——那就像另一个“他”,在这子夜神秘的屋顶上,教他给逢着了、遇上了,邂逅在一起。

使他一时分不清:

是敌是友?

是对是错?

——是我还是他?

——是过去还是将来?

是梦?是真?

是有?

是无?

今夏正好春衫薄。

这春夏交会之际的月圆之下,这两人正好遏在古都的高檐上。

檐下万家俱眠。

当朝皇帝和青楼红粉当红的行首行家正开始在房里胡混,吹灭了灯。

灯熄。

月明。

花在他指间。

琴在他腋下。

这是个月夜。

有哀。

无梦。

戚少商忽道:“这花,不送了——要送,就送给你吧!”

孙公蛭笑了,“你送我花?”

戚少商道:“送你花是省你的事,你反正就是采花大盗。”

孙公蛭似在月夜微微一震。

他开始解开他那块裹琴的绒布。

戚少商仍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

孙公蛭目中杀气大盛,锐如剑芒,“那我是谁?”

戚少商道,“近日,江湖上出现了一位著名的杀手,也是恶名昭彰的淫魔,官府、朝廷、绿林、武林、黑白两道的人都在找他算帐,但听人传他淫而无行,不过他所杀的所诛的,好像都是早已罪大恶极之人。”

孙公蛭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