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妈还敢逃学!要不是老师打电话,我还以为你乖乖地在学校上课呢!」

  「怎么回事啊?老苏你先别打他……苏哲你今天没去上学?」

  责问声。劝说声。小男孩断断续续的辩解声。

  顾浩站在101室门口,端着一碗红烧肉进退两难。想了想,他转身回了102室。

  杜倩显然也听到了争闹声,见他进来,投以询问的目光。

  「小家伙逃学的事情露馅了。」顾浩苦笑着摇摇头,「他爸妈正收拾他呢。」

  杜倩也笑笑:「你这个包庇犯怕不怕引火烧身啊?」

  「我能怎么办,总不能让那小家伙饿着肚子在外面闲晃。」顾浩把那碗红烧肉放在饭桌上,「等他家消停了再说吧。」

  他坐回到桌旁,始终垂着眼皮。他知道杜倩还在盯着他看,脸上依旧是那副不问清楚不罢休的模样。

  果真,沉默了几秒钟之后,杜倩又开口了。

  「你还没回答……」

  「菜是不是有点凉了?」顾浩抢着说道,「我去厨房热一下。」说罢,他就伸手去拿菜盘。

  冷不防,杜倩一声低喝:「你给我坐下!」

  顾浩身子一震,缩回了手。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杜倩轻轻地叹了口气。

  「老顾,我是个女人。有些事,我这辈子可能只做这么一次。有些话,我也只会问一遍。」

  顾浩低下头,不说话。

  「你不傻。我心里的想法,你一定知道。」杜倩的声音低沉,却很清晰,「你到底怎么想的,不妨说出来。」

  「我……」

  「一个男人,婆婆妈妈的。」杜倩坐直了身体,「好歹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别让我一个女人瞧不起你。」

  顾浩一下下捋着头发,嗫嚅了半天,终于鼓起了勇气。

  「杜倩,从一开始,我就……」

  突然,门外传来巨大的碰撞声,似乎是101室的门被用力推开了。紧接着,小男孩的哭声在走廊里响起。

  「我去找我姐,呜呜呜……我不跟你们好了。」

  老苏暴怒的声音又响起:「你还有脸找你姐,要不是她,你能有户口?你能上学?」

  杜倩拍拍顾浩的手:「你继续说……」

  顾浩却甩开她,示意她不要说话,一脸凝重地看着门口。

  「我不想上学!呜呜呜……我要我姐回来!」

  「你给我回家!找什么你姐,你找不着了!」

  顾浩腾的一下站起来,直奔门口,拉开门冲了出去。

  小男孩的脸上还有清晰的掌印,双手扳着入户门的门框,大声哭号着。老苏拽着他的衣领,用力向101室的方向拖着。

  「你对得起你姐吗?她舍了自己才给你换了户口,你还逃学?你……」

  看到顾浩出来,老苏的责骂声戛然而止,手上却更加用力。

  「你给我回去!再犟嘴我就打死你!」

  顾浩上前拉开他:「老苏,你这是干吗?」

  小男孩顺势躲到顾浩身后。老苏余怒未消,胸口急剧地起伏着:「小兔崽子逃学!我他妈今天卸了一天货。老师都把电话打到我们车间了!我他妈下了班,碰见调度员才知道!」

  「小孩子好好管教,你这么打,会把孩子打坏的。」

  「老子费了多大的劲才把他户口落上。」老苏伸手去抓小男孩,「早知道你他妈是这块料,我都不能留着你!」

  小男孩拼命向顾浩身后躲着。顾浩一只手挡住老苏,另一只手护着小男孩,不停地劝着。这时,老苏老婆从室内冲出来,一言不发地走到顾浩身边,拽起小男孩的衣领就拖了回去。

  她的动作迅速又坚决,小男孩只来得及挣扎踢打了几下就消失在101室的门口。老苏愣在原地,叉着腰喘了一会儿,勉强冲顾浩笑笑。

  「顾大哥,让你笑话了。」

  「没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顾浩摆摆手,「回去跟孩子好好讲道理。」

  「行,那我先回去了。」

  老苏转身走进101室,关好房门。

  顾浩悄悄地走近几步,竖起耳朵听着室内的声音。

  责骂声、拍打声和小男孩的哭声不时传出来。随即,他大声保证再也不逃学,好好上课。然后,他被赶回房间。

  「今晚别吃饭了,饿着吧。」

  事情看来告一段落了。接着就是老苏两口子的对话。

  「你别整天出去逛了。从明天开始,早上送他去学校,晚上再把他接回来。」

  老苏老婆的声音很低,听上去模糊不清,似乎在辩解着什么。

  「还找什么?她要是还活着,早就回家了。别干那些没用的事了。」

  老苏老婆呜咽起来。

  「你就听我的!让你干啥你就干啥!」老苏又吼起来,「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别再提了,就当没养过她吧。」

  老苏老婆的声音清晰了一些:「……那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儿子就不是了?就算你能找到她,咱家还能占理吗?老马家能甘心吗?儿子的户口怎么办?那些钱怎么办?」

  老苏老婆的声音又听不清了,似乎在指责他。紧接着,就是踹翻椅子的咣当声。

  「我能怎么办?你说,我能怎么办?你别做梦了,孩子没了就是没了。拼个鱼死网破有意义吗?你不为儿子的前途着想吗?」

  老苏老婆的哭声更大。

  「别号了,该吃饭就吃饭吧。我他妈的……这一天天也不知道是图个啥!」

  顾浩听得浑身发凉,双手紧握成拳,几乎想破门而入。这时,身后的102室门开了。

  杜倩穿好了外套,胳膊上挂着皮包,快步走了出来。

  顾浩愣住了:「你这是……」

  「我先回去了。」她看也不看顾浩,拉开入户的铁门,「你也挺忙的,不打扰了。」

  「我没有……」顾浩急忙去拉她,「这不是……」

  杜倩甩开他的手,径直走了出去,重重地摔上了铁门。

  顾浩在紧闭的门口站了一会儿,慢慢地踱回家里。

  餐桌上的菜还剩下大半。顾浩拿起酒瓶,仰头喝光,又点燃了一支烟。

  思绪如麻。顾浩连抽了几根烟,却丝毫理不出头绪。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杜倩还是那个失踪的女孩。脑子已经乱成一锅粥,沸腾、翻滚。胸口始终憋着一股气,却无从发泄。

  他闭上眼睛,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只觉得满口都是苦涩的味道。

  突然,他觉得背后有人在看着自己。

  急速转过身去,眼前却依然是空荡荡的房间以及窗外漆黑如墨的夜色。

  远方,雷声隆隆。暴雨将至。

第13章 零的意义

  1994年6月某日,雨。

  尽管我还在写,但是这大概出自一种惯性。而且,我已经放弃把它当作日记的想法了。搞不清楚日期,那还叫什么日记呢?更何况,我发现放弃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从小到大,我不是一直在我的生活中做减法吗?

  此时此刻,我坐在下水道里写下这些,内心始终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我过去、现在、将来一直都属于这里。我身上的某种牵绊——与头顶那个世界联结的——已经被彻底割断了。在我的生活中始终出现的减号,终于到了尽头,画上了等号。

  零。

  那个人带我爬上铁梯的一刹那,我很想哭,又很想笑。我没想到出口就在距离那个「房间」这么近的地方。当我举着蜡烛,在漆黑一片的下水道里横冲直撞的时候,回家的路近在咫尺。

  他推开头顶的井盖,温暖的日光泼洒进来。同时,无数嘈杂的声音涌进我的耳朵。一时间,我的脑子里嗡嗡作响。

  我究竟在黑暗和寂静中待了多久?

  然而,我已经顾不得思考这些事情。他刚刚钻出下水井,我就手脚并用地爬出去。当我的手按在干燥的柏油马路上,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泪水夺眶而出。

  紧接着,我就跑起来。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似乎想要证明我还活着,或者别的什么。跑出几十米后,我才想起身后的他。

  我气喘吁吁地转过身。他还站在敞开的井口旁边,一动不动地看着我。这是我第一次在强烈的光线下看到他。

  蓬乱虬结的头发、胡须遮住了大半张脸,辨不清颜色的军大衣模样的衣服,斜挎在身上的帆布包。

  我向他挥挥手,「谢谢你」三个字却哽在了喉咙里。

  他迟钝地抬起手,学着我的样子挥了挥。

  我会回来看你。我会给你带很多好吃的。我会送你一件干净的衣服。我让爸爸带你去洗澡、剪个头发。等我长大了,我帮你找一个工作。

  无数个念头出现在我的脑海中。然而,它们都不及一个念头强烈。

  我要回家。

  于是,我又转身跑起来。

  这是一条并不长的街道。我很快就跑到了它和另一条大路的交叉口。这里更加热闹,车多,人也多。我站在十字路口,向四处张望着,惊喜地发现,我认识这条路!

  很多人都在用诧异的目光打量着我。一个满身脏污恶臭的少女,穿着一双湿透的鞋子,每踏出一步都会在地上留下一个散发着难闻气味的脚印。但是,我已经顾不得这些。我辨明回家的方向,飞快地跑过去。

  那些熟悉的街路。那些熟悉的建筑。那些熟悉的街边小吃的香气。

  真好。

  穿过街巷和楼群,远远地,我能看见自家那栋楼顶了。

  然后,我哭了起来。在黑暗中心心念念了那么久的地方,就在眼前了。

  可是,我没有力气了。

  我扶住一棵树,弯下腰,大口喘息着,感到嗓子里像着了火似的。同时,汗水带着浓重的臭味升腾起来。我低下头,打量着自己。

  我太脏了,像一块在污水坑里浸泡了半年的抹布。

  我朝天上看看,现在大概是下午三点多,家附近应该不会有很多人在外面活动。我不能让别人看见老苏家的大女儿是这副模样。爸妈把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我不想让他们太丢人现眼。

  我勉强迈动双腿,尽可能避开大路,绕到小道上向家走去。

  十几分钟后,我终于躲进了自家单元的楼道里。妈妈和弟弟应该在家,顾大爷也是。我屏住呼吸,悄悄地打开进户门,几步走到101室的门口,轻轻地叩了叩。

  室内毫无回应。

  我不甘心,又敲了几下,还是没有人出来应门。

  钥匙已经不知道丢到哪里了。我想了想,又溜出去,绕到楼后。

  即使隔着玻璃窗,看到熟悉的家,我仍然觉得无比亲切。妈妈和弟弟都不在房间里。他们一定出去找我了吧。

  不知道他们看见我,会有多高兴。

  我坐在花坛里,面前是高耸的野草和野花,刚好可以把我挡得严严实实。我想,我就在这里等他们吧。没有人会看到这个鬼德行的苏家大女儿。我会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地从天而降。爸爸妈妈和弟弟一定会高兴得发狂。然后,我要好好洗个澡,美美地吃一顿,再狠狠地睡一觉。

  然后,我就睡着了。

  有一本书上说,睡眠其实是短暂的死亡。对于有些人来讲,睡着了,就再没醒过来,短暂变成了永恒。我的奶奶就是这样。

  现在,我很羡慕她。

  如果我躺在那些野花中长眠不醒……

  如果我在这个没有人注意到的地方悄悄地停止呼吸……

  如果我闭上眼睛,就永远不会再睁开……

  我的身体就会腐化、分解,变成丰富的养分,滋养身下这些野花和野草。然后,我的灵魂就会附着在其中一朵花上,无知无觉,热烈绽放,默默凋零,等待着在下一个春天里破土而出。

  我就不会听到他们的对话。

  是的,他们。

  醒来的时候,我蜷着身子,侧卧在花坛里。尽管费了很大的力气,尽管我不愿意去相信,但是,我还是弄清了一件事。

  我被放弃了。

  我的一切,换成了一个户口,一个合法的身份,一个可以去上学的孩子,或者,还有一笔不知道数目的钱。

  嗯,就像他说的,「就当没养过她吧。」

  我曾经以为她不喜欢我,原来,他也不喜欢我。

  只是,弟弟哭着说要去找我的时候,我真的想冲出去。然而,我没有。我只是一动不动地蜷缩在花坛里,睁大眼睛,看着野草缝隙中透出的黑夜。

  我已经死了。至少在他们心中,我已经死了。一个死人,是不应该动的。

  好吧。好吧。如果我的死,能解决他们一直忧心的事情,那么,好吧。

  弟弟,我摔坏了你的机器人。现在,姐姐补偿给你。

  不必告别了吧。原本他们也没打算和我告别。但是……

  我悄悄地爬起来,慢慢走到102室的窗口。

  顾大爷背对着窗户坐在餐桌前,低着头,似乎在抽烟。

  我张了张嘴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随即,我抬起手,对着他的背影挥了挥。

  为了那两个扣在一起的盘子。为了那些饥饿夜晚中的些许满足。

  再见。

  走在那些街路上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想。行尸走肉。对,就是这样。似乎一切都理所当然,顺理成我甚至连一点憎恨的感觉都没有,更不要提把我赶进下水道的马娜她们。我算什么呢?一个原本就不该存在的人,有什么理由憎恨这一切呢?

  就连倾盆大雨落下的时候,我都没有感觉到。而且,没有人看到我吧。一个全身湿透,在大雨中踽踽独行的女生。

  就这样,我一路走着,穿过那些灯火通明或者漆黑一团的地方。走着,只是走着。直到走回那条小路上。

  仿佛是本能一般,我走到路中间,打开那个井盖,沿着铁梯爬下去。最后,我拉动井盖,让它在我眼前慢慢闭合。

  在最后一丝昏黄的路灯光消失之前,我看到了井口的形状。

  一个圆圆的,零。

  乔允平教授的办公室和王宪江想象的差不多:光线较暗,墙上、地上、书桌上和椅子上到处都是书籍和各类资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霉味和烟气。原本还算宽敞的空间,因为物品摆放凌乱显得狭窄逼仄。

  乔教授看上去五十多岁,花白的头发整齐地梳向脑后,眼镜片后透出的目光锐利。王宪江心想,他还真像一个整天和不正常人类打交道的模样。

  乔教授搬开沙发上的几摞资料,招呼他们落座。随即,他又把一个烟灰缸放在茶几上。

  「都抽烟吧?我这里可以随便点。」他拉过一把椅子坐在王宪江和邰伟对面,自己先点燃了一支烟。

  「怎么样?上次小邰警官到我这里咨询了一起连环杀人案,有什么进展吗?」

  邰伟拿出标记了重点排查地点的地图,递给他。乔教授看得很仔细,一边吸烟一边听邰伟的讲解,又思考了一会儿。

  「嗯,我同意你们的判断。」他把地图还给邰伟,「接下来,就是找人了吧?」

  「没错。」王宪江点点头,「这也是我们要向您请教的问题。」

  「还有更多的资料吗?」

  「没有。」邰伟撇撇嘴,「没有现场勘查报告,没有访问笔录,也没有物证检验结论。我们现在掌握的,只有那三具尸体和这张地图。」

  乔教授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扶扶眼镜:「就是你上次跟我介绍的那些,对吧?」

  「是的。」

  他不说话了,转脸看向窗外,一只手在膝盖上轻轻地叩击着。

  邰伟和王宪江互相看了看,耐心地等待他开口。

  几分钟后,乔教授缓缓说道:「所有被害人都是女性,且生前都被性侵,之后被铁丝类物品勒死,全身衣物及随身物品除尽,弃尸于下水道。」

  邰伟看看他,不知道该不该接话。乔教授似乎也没想得到他们的回应,仍旧自顾自说下去:「首先,凶手不可能与死者在生活中有明显交集,否则很快就会查到他头上。你们没有在死者的社会关系上浪费时间是对的。」

  邰伟得意扬扬地看了看王宪江,看到师父严肃的脸,急忙收敛了笑容。

  「他需要以陌生人的身份和死者发生接触,并将她们带到合适作案的地点。」乔教授眯起眼睛,「这说明他至少要有一个令人容易产生信任感的外表。」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样的人,受教育程度不会很低,而且拥有一份还算体面的职业。而且,结合被害人失踪的时间,他不会担任什么实职,工作时间弹性比较大。」

  乔教授看看邰伟:「所以,你们判断他可能自驾车辆运尸、抛尸的思路也是对的。」

  邰伟问道:「如果考虑凶手驾驶车辆的话,『缓冲区』要不要画得再大一些?」

  「那倒没必要。」乔教授看看地图,「你们设定的区域范围已经不小了,够你们查的了。而且,车辆的价值更多在于运尸和抛尸,他会选择熟悉的地点,对缓冲区影响不大。」

  王宪江面无表情。乔教授的分析和他们的判断基本一致,这并不能给侦查工作带来新的突破口。

  「其次,咱们再从表象看看内里。从被害人的情况来看,经济条件都不足以让凶手产生劫财的想法,更不用在大白天与她们发生接触。因此,凶手的作案动机应该是满足性欲。」

  「可是,如果凶手像您描述的那样,这家伙应该有很多满足性欲的渠道啊。」邰伟有些不解,「有钱、有闲,犯不着去杀人啊。」「这又是由里及外的问题了。」乔教授笑笑,「他实施强奸及杀人的地点应该是在室内,那么他应该满足独居的条件。」

  邰伟眨眨眼睛:「光棍儿?所以就……」

  「我们可以做这样一个假设,但是并非绝对肯定。」乔教授说道,「他完全可能另有一套住房,这不奇怪。」

  邰伟蒙了:「我不明白。」

  「你们推测凶手可能把三具尸体弃置于同一个雨水井内,这一点我赞同。」乔教授皱起眉头,「那么问题又来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邰伟一时语塞,看了看王宪江:「习……习惯?」

  「他不太可能把尸体塞进雨水井了事。」乔教授摇摇头,「且不说雨水管道会定期检修、清淤,如果有人偶然打开那个雨水井盖,他的罪行立刻就会败露。」

  王宪江想了想:「他会把尸体放在雨水管道里的某个特定地点吗?」

  「有可能。」乔教授沉吟了一下,「我们不妨大胆设想,这家伙也许会时常回去拜访她们。」

  邰伟怔怔地看着他,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不会吧。他还要去……欣赏一下?」

  「有这么干的。」王宪江若有所思,「我以前办过一个系列纵火的案子。嫌疑人放火之后,会留在现场观看。隔几天,还会去火灾现场转悠。就是因为他频繁出现在各个火场,才引起警方的注意,最终归案的。」

  ">邰伟哼了一声:「这是心理有毛病啊。」

  「这起系列杀人案的凶手也有心理异常的表现。」乔教授又点燃一支烟,「或者说,他的心里有一个缺口。」

  王宪江挑起眉毛:「缺口?」

  「嗯。长期压抑且得不到满足的性欲,发泄在这些与他素不相识的女人身上。如果我们的推测是成立的,那么他会把尸体弃置在雨水管道里的同一个地点,时常去欣赏自己的所谓成就,回味自己的作案过程,甚至会摆弄她们的尸体。」

  王宪江立刻问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尸体听话,不会反抗,任由他糟蹋。」

  邰伟瞠目结舌:「这他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

  「他在犯罪中满足了什么,就意味着他在生活中缺少了什么。强奸和杀人对他来讲,是一种补偿。」

  乔教授深吸一口气:「我觉得,你们要找这样一个人:年龄在30至40岁之间,大学本科或以上学历,中等身材,衣着整洁,人际关系正常。在事业单位工作,非实职,经济状况较好,有收藏物件的癖好。」

  他又沉吟了一下:「从婚姻状况来看,要么独居,曾有过非常不愉快的情感经历,他是受害一方;要么夫妻感情不佳,关系紧张,分居的可能性大,或者他另有一套住房。无子女,或者子女与其关系疏离。」

  邰伟一一记录在记事本上。乔教授耐心地等他写完,抬起头:「还有什么能帮你们的吗?」王宪江看看邰伟,站起来:「暂时没有了,谢谢您的帮助。」

  「别客气,如果我这边还有补充,会联系你们。」乔教授和王宪江、邰伟分别握手,「不过,有件事情我得提醒你们。」

  「什么?」

  「尽快破案。」乔教授一脸凝重,「从他的作案频率来看,我觉得他还会杀人。」

  马东辰嘱咐司机把车停在校门口,又从后备厢里拿出两条中华烟,用黑色塑胶袋包好,穿过校门向教学楼走去。

  校长办公室在四楼。一进门,马东辰就看见董校长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正在打电话。

  董校长一手拿着话筒,一边示意他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

  「明白,明白,这是好事……许局长您放心,我一定办好,找到这个学生之后,我跟您汇报。」

  马东辰点烟的动作停了下来,竖起耳朵听着董校长通电话。

  董校长很快结束了通话,向沙发走过来。他先看了看茶几上的黑色塑胶袋,坐在马东辰旁边。

  「你看,你又这么客气。」董校长拍拍他的大腿,「你上次送我那个……挺贵的呢。」

  「移动电话,也有人叫大哥大。」马东辰笑笑,「你业务多,有一个联系起来也方便。」

  董校长哈哈一乐:「马总,真是不该把你折腾过来。不过,这次的事……的确有点棘手。」

  「没事。」马东辰迫不及待地问道,「刚才您在电话里说要找一个学生?」

  「教育局来的电话。」董校长漫不经心地挥挥手,「有一个女学生,学雷锋做好事了,教育局打算宣传一下。」

  「哦,那是好事。」马东辰放下心来,「是不是马娜又捅娄子了?」

  「怎么说呢?」董校长斟酌着词句,「马娜呢,是个不错的好孩子。热情、活泼……跟同学们的关系呢,也还可以。」

  马东辰一脸诚恳地听着,连连点头,等着那个「但是」。

  「但是呢,可能这孩子的个性太强——我倒不觉得这完全是件坏事,现在也在呼吁个性化教育嘛。」董校长又沉吟了一下,「她有时候会和同学们之间有些争执。或者是因为家庭条件的原因?她对别人……总是表现得不太尊重,当然,我说的不是对我。」

  「那她绝对不敢!」马东辰的语气斩钉截铁,「我在家里不止一次跟她说过,一定要尊重老师和同学,特别是校长。」他话锋一转,「唉,都是我工作太忙,她妈妈还总惯着她。这孩子确实有点不像话。」

  「都是为人父母,这个咱们都理解。」董校长拍拍他的膝盖,「要是和同学们有什么冲突吧,我觉得还好办。好几十个孩子凑在一起,都处在青春期,吵个架动个手什么的很正常。但是这次……」

  马东辰瞪起眼睛:「她该不会对老师……」

  「是啊。而且还不是个一般的老师。」董校长换了一副严肃的面孔,「学校的团委书记,姓周,商业厅一个副厅长的女婿。你知道,我也挺难办。商业厅虽然跟学校没有直接联系,但是也算个大衙门。我呢,想来想去,只好请你过来一趟。」

  「这小兔崽子干什么了?」

  「现在马娜不是参加了一个英语剧的演出嘛。」董校长搔搔头发,「在排练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当众辱骂了周书记,还涉及人家的夫妻关系什么的,搞得周书记很下不来台。这不,都告到我这里来了。」

  「这也太不像话了!」马东辰叫起来,「怎么能骂老师呢?这臭丫头,我这次准饶不了她!」

  「你也别太生气。」董校长摆摆手,「孩子嘛,好好教育就行了。要不是这事影响挺恶劣的,我也不会劳动你的大驾。」

  马东辰点头:「董校长,那您看,这事怎么处理比较合适?」

  「周书记呢,也是觉得丢了面子,脸上不好看。」董校长想了想,「要不这样,我把马娜和周书记都叫过来,你让马娜好好给周书记道个歉。老师一般不会跟学生太计较的。态度诚恳点,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那没问题。」马东辰满口答应,「回头我专门请周书记吃个饭,认真给人家赔个罪。」

  「那倒不至于。」董校长叫秘书进来,「咱们先说好啊,一会儿不许打孩子。」

  「在您这儿绝对不会。」马东辰咬牙切齿,「回去我狠狠收拾她!」

  十几分钟后,马娜晃荡着校服袖子走进了办公室,一看马东辰也在,先是一愣,随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真他妈行。」她小声嘟囔道,「还学会四处喊冤告状了。叫他吃软饭的都是抬举他了。」

  「你还敢满嘴喷粪!」马东辰腾的一下站起来,「谁给你的胆子骂老师?」

  「他算个屁老师啊。他是懂文史地还是数理化啊?」马娜撇着嘴,「就知道整天拎个相机瞎晃悠,冒充艺术家。」

  「你再胡说!」马东辰冲过去,抬手欲打。董校长急忙拦住他,连连劝解着。

  「都说好了不许动手,马总你冷静点。」

  「这他妈是什么孩子!」马东辰的额角青筋暴起,「你看看你还有个学生样吗?」

  马娜白了他一眼,抱着肩膀,抖着腿,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一会儿周老师来了,你必须给我好好道歉。」马东辰更火了,「他妈的,我就不信治不了你。」

  马娜没好气地回道:「我不。我又没说错。」

  「马娜!人家周老师家里什么情况关你什么事?」董校长沉下脸,「你再这样下去就无法无天了!要不是我和你爸爸是朋友,上次你把同学打退学的事情,就够你吃不了兜着走了!」

  「嘁!」马娜撇撇嘴,「大不了我也不念了呗。反正我明年就……」

  「你他妈做梦!」马东辰指着她的鼻子,「你给我老老实实读到高三,否则什么美国、英国——你哪儿也别想去!」

  马娜看了看马东辰,犹豫了一下,不耐烦地说道:「行了,行了,我道歉,行了吧?」

  「你给我站好!」马东辰余怒未消,「一会儿态度一定要诚恳。如果你还是这副德行,我回去饶不了你!」

  马娜站直身体,依旧梗着脖子,两眼望天。

  「气死我了!」马东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

  几分钟后,校长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随即,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探进半个身子。

  「校长,您找我?」

  董校长冲他挥挥手:「周老师,快进来。」

  周老师走到他的办公桌前,看到站在沙发旁边的马娜,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你上次反映的情况,事关师德尊严,学校很重视。」董校长从办公桌后绕出来,指指马东辰,「我让学生给你道个歉,让学生家长也拿出个态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