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景澄打电话的声音从窗内传来,在安静的夜里,低沉婉转,好听是好听,就是听不懂,石伽伊想确定他这次还会不会扔手机。

“我才不做这种事。”石爸爸拒绝。

“别嘛,爸爸,您听一下,他是不是在和他妈妈吵架。”

石爸爸挑眉,觉得要是这样是应该打探一下,也好跟霍总透个信说说霍景澄在他们这边的情况。

于是,两人都不说话了。

雪后的夜晚,外面寒风刺骨,鲜有人迹,只余远处传来几声除雪铲和狗叫的声音。

霍景澄的声音虽低沉,但清晰,石爸爸听了两句笑着对石伽伊说:“你景澄哥哥在和他妈咪在说你,他说uncle石家有个很有意思的小女孩,又嚣张又叛逆,以为他还听不懂普通话,在他面前什么都敢说。唉,闺女,你都说啥了?”

石伽伊差点没从长凳上摔下去,愣了好半晌,她一把捂住脑门:“说啥了?说他爸的车是破车,说他有问题,说他心思深沉,说他弱,还和爷爷商量着要用猪蹄给他养胖……”

石爸爸失笑出声:“我都提醒你消停点儿了,你怎么就这么缺心眼儿。”

石伽伊有点气急败坏,她“哼”了一声:“说都说了,爱怎么着怎么着吧。”说着气呼呼地准备回屋睡觉,结果又被武装好的石爷爷给哄出来堆雪人了。

霍景澄打完电话开门走到游廊,发现庭院里的灯都开着,灯光下,庭院是一片纯净的白色,石家祖孙三人嘻嘻哈哈地玩着雪,好不惬意。他靠在游廊柱子旁,看着院子里开怀的人们,竟生出些来日方长的倦懒味道。

霍景澄在北京这个充满市井气息的胡同里待到了元旦,古香古色的四合院中总是充盈着接地气的烟火味儿,让人觉得踏实又亲切。

元旦那天,石家一家要去庙里祈福,因为庙离得近,他也被邀请着一起去了。

再次来到什刹海,和两年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是人多了些。霍景澄没有随他们进庙,因为人太多,他不喜欢与人有肢体接触。显然,石伽伊也是这样想的,很快,她从庙里挤了出来,带着一身的香火气。

石伽伊走到湖边长椅旁,拉起霍景澄:“上次溜冰没成功,这次一定带你溜成。”

霍景澄什么也没问,跟着她走,石伽伊最喜欢他这一点,温顺,从来不会质疑或者拒绝她什么。石爸爸说,霍小公子这是尊重和信任她,但在石伽伊看来,霍景澄其实就是冷漠。

这日天气晴朗,无风无雪,就是冷,干冷,石伽伊戴着霍景澄送的围巾,将小半个脸包裹着,只有一双眼睛在外。两人刚走过烟袋斜街街口,石伽伊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脚步一顿,随即伸手将棉服的帽子扣到头顶,结果,对街跑过来的两个男生还是认出了她。

两个男生和她差不多大的年纪,十八九岁的样子,其中高瘦的男生说:“伽爷,启哥在桥那边等你。”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伽爷,也不认识启哥。”石伽伊压低嗓子,头也不抬地准备离开。

矮胖的男生比较大胆,一下把石伽伊的帽子拽了下来:“伽爷,江启啊,咱同班同学不认识?”

石伽伊瞪他,忍着火气:“你给我把帽子戴上!”

那俩人一愣,立刻又小心翼翼地给石伽伊把帽子戴好。

高瘦的男生小声说:“启哥说今天肯定能堵到你,所以他买了好多烟花,就等着放给你看呢。”

矮胖的男生继续说:“伽爷你跟我们过去吧,启哥的兄弟多,你走哪儿都能给你逮住,还不如跟我们俩过去。”

石伽伊霸气地回了俩字:“不去。”

那俩人注意到石伽伊身边的霍景澄,他们打量了他一番,俩人目光交会,然后忐忑地问石伽伊:“伽爷,你给……启哥戴绿帽子了?”

“滚蛋!”石伽伊拉着霍景澄气呼呼地往前走,走了几步,“谁给江启戴绿帽子了,他谁呀他!”

瘦高个儿突然指着天上:“伽爷,你看,启哥给你放的孔明灯。”

石伽伊抬头看去,不远处正飘着一只孔明灯,还没飞高,所以灯下吊着的“石伽伊”三个大字还能看得清晰。石伽伊奓毛了,骂了句脏话抬腿就往桥那边跑。

霍景澄挑眉,看着跑走的石伽伊,又看了眼空掉的手心,心道,似乎,又被这小姑娘扔下了?

那两个男生走到霍景澄面前:“看到了吗?我们启哥浪漫吧,和他抢女朋友你也配?别以为长了副……”

“Get lost。”霍景澄看着两人,慢悠悠地打断他们的示威。

那两人没听懂,对视了一眼,很是茫然。

“我说,滚、开。”霍景澄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一字一字地说。

两个男生这下听懂了,也都怒了,刚要发作,霍景澄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接起:“Dad……”

那时候手机还没普及,尤其是他们这些高中生,别说拥有了,见都少见,BB机才是他们的标配,收到信息回个电话都要跑去电话亭打。面前这个看起来并不比他们大的男生,已经独自拥有一部价格高昂的小手机了,并且,他还说着一口流利的……粤语?仿佛陈浩南和山鸡哥在眼前,两个人的气焰立刻弱下去,甚至有叫大哥的冲动。

不过,“大哥”倒是对两人毫无兴趣,霍景澄瞥了两人一眼,转身走了。

“妈咪身体怎么样,最近我打过去的电话她很少接。”

近些日子的怪事有点多,他爸爸突然说北京下雪了带他来北京看雪,结果刚到北京,将他送到石家就独自离开了。一个礼拜了,他爸爸再没来北京,他拨过去的电话也总是接不通。他妈妈与他通话的频率更是低了不少,而家里那些人,嘴上说着听霍小公子安排,其实多是霍隽的人。

他猜,香港那边可能出了什么事。

霍景澄走到一个偏僻的胡同,没了嘈杂声,霍隽的声音清晰地传来,他说:“好好在北京度个假,过了这个冬天爸爸再去接你。”

“我要回去参加考试……”霍景澄还没说完,霍隽那边传来说话声,似乎很忙,他说了句“再联系”便挂了电话。

霍景澄将手机放进兜里,坐到一户人家门口的石墩上,双手插进衣兜,长腿伸直,抬头看天,那个写着“石伽伊”三个字的孔明灯还能看到,只是已经飞远,上面的字也看不清了。

想来,小姑娘是长大了,白白净净,漂亮灵动,都已经开始让别的男孩子惦记了。

霍景澄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那个孔明灯慢慢地越来越高,越来越远,最后变成一个小点直至消失不见。

太阳升到天空最高处时,他坐的位置也被笼罩在阳光中,偶尔经过一两个人,只当他是附近人家的,并未多加注意。多数时候,这个稍显偏僻的小胡同是寂静无人的,所以,当有人过来时,便听得一清二楚,说话声更是听得清晰。

石伽伊是被江启拽进胡同的,她显然极不情愿:“江启,你说你是不是有毛病,大中午的放烟花能看到个鬼呀。”

“听声也过瘾啊。”江启说。

“病得不轻啊,还非让我看完,我感觉我快瞎了,松开,我要回家。”石伽伊的袖子被江启攥住,她甩了一下没甩开。

“祖宗,别闹了成吗,就找个没人的地儿跟你说几句话。”江启语气中带着乞求。

“你怎么知道我家在这边?”石伽伊疑惑地看着他,“还知道我今天要来庙里。”

“我有眼线。”江启说完,立刻后悔了,赶紧闭嘴。

“谁?”石伽伊想了想,怀疑是每天和她一起上学的同学,“春雪?”

“你怎么知道?”

就这智商……石伽伊不想理他:“走开,我要回家。”

这条胡同叫什么名字霍景澄不知道,他见到两人说着话走过来,刚要起身,便见到江启双手撑墙,将石伽伊困在了怀里。

少年居高临下地看着女孩,脸颊涨红,似乎要说什么,半晌没说出来。而被他困在怀里的女孩,没推搡没挣扎,只冷着脸,挑着眉梢看着他。气场之强大,导致江启按在墙上的手,不自觉地一抖。

“伊伊,我……”平时的江启,能说会道,性格更是那种嚣张跋扈的,但每次见到石伽伊,就觉得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只会小心翼翼地赔笑,如果石伽伊一瞪眼睛,他直接想……跪下。

江启暗骂自己没出息,轻咳一下嗓子,刚想继续说,石伽伊率先开口:“站直了。”

江启立刻站直。

“往后退一步。”

江启退了一步。

“要说什么,说吧。”

距离拉得有些远,江启觉得委屈,深吸一口气刚想开口,余光中却发现有人坐在不远处,他惊了一下:“妈呀,那边有双腿。”

石伽伊扭头去看,瞪大了眼睛,眨巴眨巴:“这腿有点眼熟……”

霍景澄慢慢悠悠地从石墩上站起来,又慢慢悠悠地走过来,慵懒地抬着下巴看了一眼石伽伊:“回家吃饭了。”

第二章

石伽伊看着他走得不紧不慢的背影,半晌,“哦”了一声。

江启忙问:“他是谁?他说的什么?”

“江启,我回家吃饭了啊。”石伽伊将帽子戴上跟上霍景澄,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胡同。

江启胡乱抓了下头发,有些烦躁。

胖瘦两个小弟从远处气喘吁吁地跑来:“启哥,启哥,伽爷怎么说?”

江启怒道:“说什么,说个屁啊!刚才那人谁啊?”

“哪个人?”

“就石伽伊身边个高腿长的那男的。”

“帅得跟个明星似的那个吗?好像是伽爷给您戴的绿帽子。”高瘦男生说。

江启一巴掌扇到高瘦男生的肩膀上:“不会说话就给我把嘴闭上。”

“就是,不会说话把嘴闭上,哪儿帅了?有我们启哥帅吗?”矮胖男生冲他眨眼。

“哦,就那个男的啊,好像是伽爷给您戴的绿帽子。”

江启:“……滚,都滚。”

离火神庙最近的有两座桥,南边的叫金锭桥,另一个叫银锭桥,霍景澄顺着银锭桥走向前海东沿,这个路线他还记得,两年前大雪封门的夜晚,石伽伊带他走过。

两人到火神庙时,只有老爷子坐在门口不远处的长椅上和街坊聊天,见到他俩免不了嘟囔了几句,随后一左一右牵着两人回家吃午饭。

即使霍景澄比老爷子高了不少,也依旧像个刚放学的小学生,就这样乖乖地被爷爷牵回了家。石伽伊歪头看他,悄悄地冲他眨了下眼睛。霍景澄扭头看路,没搭理她。

午饭后,石伽伊拿着一本杂志去了西厢房,见霍景澄正在看他们学校发的《好少年》,差点没乐出声。石伽伊将一本香港的周刊拿给他:“景澄哥哥,这杂志给你,托同学好不容易买到的,我估计你更爱看你家乡的事。”

霍景澄接过去,没立刻打开,阳光透过窗棂打在他的脸庞上,他微微向后靠到椅背上,脸颊隐藏在阴影中,侧过脸看她,背光中的表情朦胧,看不太清,他说:“我能听懂普通话,因为这两年听了很多国语歌。”

石伽伊轻咳一声:“我知道。”

霍景澄笑了下,右边脸颊的酒窝深陷,让他看起来没那么冰冷了,甚至有点亲切,他说:“我知道你知道。”

两人对视了良久,然后,一起笑了起来。

这些天一些莫名的隔阂和陌生感仿佛随着这一笑烟消云散,石伽伊也放松了很多,她指了指桌上摆的《好孩子画报》,用普通话问:“好看吗?”她小学时的读物,现在她看都觉得有点幼稚,何况是他,和他的气质真的不搭……

霍景澄点头:“挺好玩的,和我们那里的不太一样。”

“怎么还说英文?”石伽伊说,“你不是会普通话吗?”

“喔滋棱听(我只能听)。”他说。

“别说粤语。”

霍景澄顿了顿,一字一句开口道:“喔缩滴系普通发呀(我说的是普通话呀)。”

石伽伊愣了半晌,搞懂了他说的这两句话的意思后笑起来:“你的普通话标准得听不太出来呢。”

霍景澄:“……”

“我说的话你都听得懂吗?”

“大部分吧,慢点说我再想一想就懂了。”

石伽伊再次咳嗽一声,怪不得之前他总是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

“景澄哥哥,我考完试后就不用上课了,过几天带你出去玩吧。”石伽伊并不是多热情的人,她其实是自己想出去玩,又怕石妈妈不让,带着霍景澄出去的成功率比较高。

霍景澄没说话,他靠坐在摇椅上看着石伽伊,摇椅轻轻摇着,年久失修的木头发出“嘎吱”的声响。霍景澄的脸庞在忽明忽暗的光晕中来回切换,石伽伊又问了一遍:“去不去呀?”

“你是要和那个男生约会吗?以带我出去为借口。”

石伽伊一愣,有些莫名,随后反应过来他说的“那个男生”是谁:“江启吗?我干吗跟他约会,躲还来不及呢,去不去呀?”

霍景澄看着她,想确定这女孩话中有几分真假,见她不耐烦地嘟起嘴,他才微点了下头:“好。”

“伊伊,爷爷在泡茶,带景澄过来品品。”石妈妈经过窗外,对房内的两人说。

老爷子除了下棋、遛鸟和品画,还有一大爱好——泡茶。因为是元旦,家里人全,兴致来了,就在客厅泡起了茶,一整套茶具在长木矮桌上放着,他熟练地做完一道道工序,给每个人的小茶杯都斟满了茶。

石爸爸给壁炉加了炭,不一会儿,屋内的温度升上来,暖烘烘的。

“景澄家里习惯喝茶吗?”老爷子问。

“喝英式红茶,或者奶茶。”霍景澄品了口老爷子泡的茶,将小茶杯在手指中转了个圈,神色依旧淡淡的,看不出喜不喜欢。

众人闲聊时,石妈妈突然说起中午的烟花,石伽伊垂眸喝茶不参与讨论,一直沉默的霍景澄却问石伽伊:“你应该看到了吧?中午的烟花不是你的那个男同学特意为你放的吗?”

喝茶的石伽伊突然咳嗽起来,猛烈地咳嗽,茶杯里的茶水在晃动下全部洒到了霍景澄的裤子上。霍景澄挑眉看她,石伽伊抿着嘴瞪他,样子比他还凶。随即,霍景澄嘴角轻轻一扬,竟然笑了,带了丝挑衅。

“石伽伊,跟我来书房。”石妈妈放下茶杯,冷着脸发完话,率先起身离开。

石伽伊站起身,抽了纸巾,经过霍景澄身旁时重重地将纸巾拍在他的肩膀上,用嘴型对他说:“你、等、着。”

老爷子呵呵一笑,给霍景澄添了茶:“景澄,跟我说说,你说的给伊伊放烟花那小子长得俊不俊?”

“丑。”霍景澄淡淡地道。

“那不行,配不上我闺女。”石爸爸撇嘴,摇头。

石伽伊被罚在书房抄书,语文书上的重点诗词,软笔、硬笔各来一遍,等石伽伊抄完时,全家都睡了,她强顶着困意洗漱完,倒床上便睡去。

石伽伊一夜无梦,直到清晨,迷迷糊糊中醒来,脑海里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去找霍景澄这个奸诈小人算账。没想到,她跑到西厢房时,霍景澄却不在,而且连行李箱都消失了,算账的心思立刻烟消云散,只有种人去楼空的凄凉感。

石爸爸打着哈欠从外面回来,石伽伊拦住他:“景澄哥哥呢?”

“连夜回香港了,我这刚从机场送他回来,可困死我了。”说着他又打了个哈欠。

“啊?为什么呀?”

“我哪知道为什么,知道家里出事了吧。”

“出什么事了?”石伽伊好奇。

石爸爸往东厢房走,准备睡个回笼觉:“小孩儿不能打听的事儿。”

石伽伊想,一定是霍景澄妈妈的事,他妈妈好凶,她还记得他妈妈很凶地吼霍景澄。

“对了,他昨天跟你说什么了吗?”石爸爸突然想到什么,问她。

“没有呀。”

“那他昨天都做了什么?”

“在胡同里晒晒太阳,听听墙角,看看书吧,也没做别的。”

石爸爸没打听出什么,回了房间。

石伽伊回去将自己的枕头、米奇玩偶、书包之类的东西又搬回了西厢房。西厢房还是她搬走时的样子,霍景澄没留下任何痕迹,要不是红木桌子上摊开着她昨天带来的周刊,仿佛他从来没住在这里过。

石伽伊拿起摊开的那一页看了看,左边是香港明星的花边新闻,右边是豪门秘闻,无非是哪个富豪在外面养了女人,那个女人生了儿子地位直逼大房,石伽伊嘀咕这霍景澄看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没想到这么八卦。她刚把周刊合上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几下翻到刚才那页。

那篇豪门秘闻的文章标题是——霍氏豪门惊爆丑闻,霍景豪不是霍隽唯一继承人,知情人爆料霍隽外室及其儿子所住豪宅奢华堪比霍宅。

配图上的霍隽就是霍伯伯,另两张配图一张是霍景豪及其母亲,另一张……是偷拍,但石伽伊还是一眼看出,那是霍景澄,他在为一个戴着大檐帽的女人开车门,石伽伊的第六感告诉她,这应该是他的母亲了。

那篇文章将霍隽外室以及霍景澄描写得十分不堪,仿佛他们为了抢夺霍家财产无所不用其极,石伽伊却不信霍景澄是那样的人。他虽然冷漠高傲了点,接触多了就会发现,他是个平和的人,很安静,很好相处。杂志上将他写得不堪入目,石伽伊越看越来气,憋了几天后,终于忍不住去书房用石爸爸的电脑,发了封邮件给杂志社。

石伽伊狠狠按下回车键后,一笑:“爽了。”

石爸爸凑过去看了石伽伊的邮件,赞许又欣慰地摸着她的头发:“这么相信你景澄哥哥?”

“直觉,女人的直觉很准的,一看霍景澄就是将钱财视为粪土的人嘛。”

石爸爸“扑哧”笑了:“女人个屁,黄毛丫头。”

石伽伊不满:“您严肃点,让我们俩继续友好交谈。”

“成,闺女你继续说。”

“您之前说不能告诉小孩的事就是这个事吧,霍景澄是霍伯伯和别的女人生的?”

石爸爸点点头:“可以这么说,不过没杂志上写得那么夸张,那种只想夺人眼球的杂志只会耸人听闻,大家随便看看,都不会信的,还有,霍家的事很复杂,是非对错很难断。”

北京的冬天总是很冷,这一年雪下得也极少。过完年没几天,石伽伊就回到学校上学,学校里四处贴着备战高考的标语,老师也是三天两头为大家打气。平时不紧不慢的石伽伊,在大环境的影响下,竟然也有点紧张起来,埋头苦读的这些日子,便很少想起霍景澄。

石爷爷除了喜欢老城墙旧家伙什儿,还和别的老头儿一样喜欢鼓捣花鸟鱼虫。这年开春,早早地找人在庭院里搭了葡萄架,又移来了葡萄藤,嘴上说着给石伽伊种葡萄吃,其实是怕夏日来后日头太大晒得石雕鱼缸里的鱼儿们翻白肚皮。

周六这天午后,石伽伊难得有半天休息,她捏了鱼食准备喂鱼时突然听到赵小雨从隔壁院喊她:“伽爷,过来一趟。”

“哦。”石伽伊嘴上应着,手里的鱼食依旧慢慢悠悠地往鱼缸里扔。

赵小雨似乎没听到回答,又喊了一嗓子:“石伽伊,好吃的要不要,再不来我给张文砚了啊!”

“来了啊,给人好吃的还连喊带威胁的。”石伽伊出了自家院子去了隔壁大杂院,她本来想说说赵小雨,这么凶会把男朋友吓跑,结果一进去就见到了赵小雨那个最近出场频繁的男朋友。

石伽伊进房间时,赵小雨正坐在他腿上,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的互喂虾条。石伽伊翻了个白眼:“赵小雨您能注意点吗?我还是个未成年少女,您怎么老给我看这种限制级画面啊。”

“哪处限制级了,我们俩是衣衫不整了还是怎么着?”赵小雨指了指桌子上的一盒巧克力,“送你的。”

石伽伊看了看赵小雨身后的男人,挺帅的,面相也很和善,应该是个不错的大哥哥,石伽伊也没推辞:“那我拿走了,谢谢哥哥。”

“呦,你知道是我买的啊?”男人惊讶道。

赵小雨减肥,从来不吃巧克力,更别说主动买了,石伽伊觉得她小拇指都能猜出来,这人还惊讶,真逗。

赵小雨接话说:“我跟你说过吧,我们伽爷以后不得了,机灵死了都。”

男人笑了,像模像样地伸手过来:“你好,石伽伊,认识一下,我叫林止。”

石伽伊“哦”了一声,回握:“林止大了什么鸟都有的那个林止吗?”

林止一愣,哈哈大笑起来,赵小雨站起身作势要打她:“石伽伊你再贫我可真揍你了,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石伽伊也笑,晃了晃手里的巧克力:“谢谢小雨姐姐林止哥哥,我走啦。”

“谢我就行,不用谢他了,记住这是我送你的,”赵小雨纠正她,“男生不可以随便送女生巧克力,只有情人能送。”

“这么多讲究?”石伽伊挑眉。

“对呀,所以,谁要是送你巧克力就是想追你。”赵小雨说着扯了下林止,“你也该走了,我妈要下班回来了。”

“怎么着,我拿不出手吗?干吗藏着掖着?”林止半开玩笑半抱怨地说。

“我还没跟我妈说,等找着机会会说的。”赵小雨推搡他出门,林止反身又给赵小雨抱住了。

石伽伊偷偷翻了个白眼,觉得这俩人实在是不把她当大人,怎么着她都十七岁了,四舍五入也算是成年人了。

石伽伊贴心地给他们把门关上,继续回到院子里喂鱼。

门口有汽车鸣笛的声音传来,她没当回事,在墙边洗手时猛然见到高墙那边的赵小雨突然露头:“伽爷,我看到您家那小帅哥又来了。”

石伽伊猛地让她吓了一跳:“赵小雨你干吗呢?”

“我妈回来了,在门口坐着嗑瓜子呢,我让林止翻到你家从你家溜走,给我找个梯子接一下。”赵小雨说话间,林止也翻上墙头,两人跨坐在墙头上看着石伽伊。

赵小雨穿了一件衬衫和半身裙,看着又赏心悦目又淑女,只是行为有点……霸气外漏,而且把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林止也带坏了。

石伽伊刚想找梯子时突然反应过来她刚说的话:“您说谁来我家了?”

“就我想追的那个小帅哥,香港的。”

“啊?”石伽伊没反应过来,“哪儿呢?”

赵小雨扶着林止的手,微微地站起来些往外看:“门口呢,从车上下来了,走进来了,感觉又帅了呢,腿这么长吃什么长大的?”

“赵小雨,跟我说说你想追的小帅哥是怎么回事?解释不好咱们直接从这墙头跳下去殉情吧!”林止将赵小雨扯下来让她坐好。

赵小雨嬉皮笑脸嘟嘴卖萌的工夫石伽伊已经穿过垂花门走了出去,刚到宅门口,就见到拾阶而上的霍景澄。

午后的阳光正盛,但三月的北京依旧是冰凉的,他只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工整的黑长裤,不紧不慢跨过门槛,站定在石伽伊面前。

石伽伊仰头看他,几个月没见,这个人,又有些陌生了。

比上次见清瘦了些,听说不管何时香港都很热,也不知道他怎么在那种炎热气候下又变白的,霍景澄淡淡地冲她笑了下,没有久别重逢的热情,却也说不上冷淡,石伽伊总觉得,每次见他,他都比上一次更……淡漠。

他说:“石伽伊。”

石伽伊一愣。

他用标准的普通话,喊出了石伽伊的名字。

“石伽伊。”他又叫了一遍。

石伽伊灿烂一笑,眼睛弯弯,应道:“标准!”

他改用英文:“这是我说得最标准的一句普通话。”

他将她的名字写在书本上,问同班的内地同学,那三个字怎么念,然后反复练习。

他学会的第一句标准的普通话,是她的名字。

石伽伊。

他还是他,还是那个看着冷漠高傲其实平静温和的霍景澄,两人之间的陌生感在他标准的发音中烟消云散。

石伽伊歪头看向门外开走的汽车:“霍伯伯怎么走了?”

“他没过来,是司机送我来的。”

石伽伊犹豫了一下,问:“景澄哥哥,这次你家又出事了吗?”

总觉得他一来北京小住就是避香港那边的风头。

霍景澄低头看着她,神色不明地问:“你知道了?”

石伽伊转了转眼珠,点头。

石伽伊只觉得霍景澄的眼神几不可察地发生了微小的变化,那一抹复杂一闪而过,随即,他问:“那……还让我住你家吗?”

“为什么不让?”石伽伊先是奇怪了下,随即无所谓地耸耸肩,“大人的事儿跟我们小孩有什么关系呢。”

霍景澄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她的无所谓和将世事看得透彻的聪敏,他笑了,比他来时那个若有若无的笑灿烂了些许:“是啊,为什么一个小女孩都明白的道理别人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