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小小的东西相互碰了碰顶端,仿佛商量了一下先后顺序。其中一条朝着他的游过来。

  它要爬上来了。

  倪霁很想闭上眼睛。但他又不能够,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封闭了视觉,那么触觉和听觉上来带的情绪波动将会被数倍的放大,更加难以封闭。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柔软的肢体慢慢靠近,小小的顶端立起,弯起来,在他的脸上戳了戳。

  不能动。倪霁对自己说。

  不要害怕。并没有什么关系。

  甚至都不会疼。

  他屏住了呼吸,把心跳的频率降到最低。哨兵强大的身体素质让他做到了这一切。让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块生机全无的死物。

  试探性地戳动之后,湿润的吸盘贴住脸部的肌月夫,开始往上爬行。

  它贴着眉弓爬过,尖端钻进来,挑掉了包裹头发的头巾。

  不能动。

  它爬上来了,钻进了头发里,像对待一个小孩一样,摸摸脑袋,搓揉发头。

  不能动,忍耐着,倪霁对自己说。

  另外的一只,不知什么时候游到了他的月却边,冷冰冰的触感盘上月却踝,开始褪掉他的袜子。

  试探性地,在哫弓轻轻饶动。

  细微又难以捕捉的麻痒,穿过皮月夫,渗进骨头,一路钻进心里来。

  海底的花园中,水藻们难耐地蜷缩了起来。

  比受刑还难。

  在冰冷幽静的海底,精神体幻化的虎鲸,睁开了闭着的眼睛。

  随着触手的撸摸,那只受了伤的鲸鱼发出了一小声舒服的鲸鸣。

  嘤的一声,很快憋住了。

  向导天生能够抚慰哨兵的精神创伤,哪怕是这样无意识的抚摸,也让那只尾部露出白骨的虎鲸缓解了受创的疼痛。

  好舒服啊,想要它摸得更多一点。

  孤零零的鲸鱼不顾本体的意愿,散发出这样的想法。

  精神体的创伤是很难愈合的。这时候的哨兵会比任何时候渴望靠近向导。

  钻在头发里的触手仿佛听见了什么声音,从被它摸乱的头发里弹地一下抬起来。

  就在刚刚,它好像听见了很好听的声音,一种属于精神体的波动,但不知道为什么又没有了。

  茫然。

  不能理解。

  召唤更多伙伴。

  深海中的倪霁换化成半人半鲸的形态,伸手捂住了精神体的嘴。

  但已经晚了,昏暗的管道里,一只又一只的触手冒出脑袋,出现在倪霁的眼前。

  她们蠕动着身体,充满好奇,围着倪霁跃跃欲试。

  看上去都只有小小的一截,在那里欢乐地扭动,蠕行着小小的吸盘。仿佛没有什么伤害性。

  但倪霁心里很清楚,在那看不见的无名空间里,隐藏着她们还没浮现出来的躯体,巨大而恐怖,足以把自己死死按住。

  倪霁觉得有冷汗顺着自己的额头滴了下来。

第14章

  “你一定很难过吧?”和林苑说话的是一位男性向导,“真是太可怜了。”

  他用精美的手绢按住眼角,优雅得体地抹去富含同情心的泪水,“我简直不敢想象,如果这种事发生在我的身上该怎么办。”

  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五个了。

  第五个在晚宴上跑到林苑面前说这句话的人。

  林苑发觉自己甚至完全不记得这位向导的名字。有可能是在白塔的向导学院里一起上过学的一位同班同学。

  林苑很想认真地问一问这位同学,伤心和难过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但她知道这种话不合适说。

  她是一个得了情感缺失症的向导,记性还不太好,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过,所谓的伤心,愤怒,难过,高兴等等属于正常人类的情绪。

  别人是不会理解的。

  她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尽量地伪装自己,努力在应该表现出某种情绪的时候,做出正确的反应。

  于是,林苑点头附和:“对啊,真令人伤心。”

  终于那位向导满意地离开了,让林苑得以回归宁静,坐在窗台边继续神游天外。

  触手们在新鲜的地方显得很兴奋,它们潜伏在无人的角落里四处探索。林苑的脑海中不断传来它们细碎的窃窃私语。

  林苑听着那些梦呓一样的话,远眺着人工湖里的睡莲,那些浓淡不一的紫色花朵正在夜色中缓缓合起自己的花瓣。

  ……

  江阳朔就看见了这样坐在湖畔的林苑。他身边的那一群朋友提醒着指给他。

  “看,你那位,前~未婚妻。”朋友特意拖长“前”字的尾音,带着揶揄和嘲讽的口吻。

  “看她穿的那是什么,像一个向导吗?”

  “我就说阳朔早该和她掰了。江家是什么条件?匹配度高的向导又不是找不到,何必委屈自己迁就一个无趣的家伙。”

  从前这些人也这样开林苑的玩笑,江阳朔觉得没什么,林苑确实是一个古怪的向导,不讨喜。

  如今和林苑结束了,这些话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却显得有些刺耳。

  他的那位前未婚妻坐在临近湖边的窗口,穿了一身过于清冷的黑色长裙,没戴任何首饰,素着一张瓷白的小脸,只在双唇上沾了一点红色。

  细瓷一样莹白的手腕支着下颚,正看着窗外的湖景发愣。

  确实不太像是一个向导该有的打扮。她一向如此我行我素,只能做到勉强维持一点基本的礼仪。

  但其实,有一种很异样的美,江阳朔在心底承认。很夺目,让人忍不住想去看她。

  江阳朔是一位高阶哨兵,视力超群,他只要略微扫过一眼,就发现在这个宴会厅里,好几个哨兵似有似无的视线都落在了林苑的身上,一幅跃跃欲试的模样。

  林苑是很漂亮的。这一点在他还在少年时期,第一眼见到林苑的时候,就知道了。

  那时候,父亲把他带到一个宴会中,指着坐在露台上发呆的一个小姑娘给他看。

  “你去试一试,那孩子的精神力非常强大,如果匹配度高的话,她就是你的未婚妻了。”

  小小的少女,穿着规规矩矩的白裙,歪着脑袋,孤身一人坐在鲜花簇成的海洋边发愣。

  阳光淡化了她的轮廓,让她看起来美得像一个精灵,连花香都因为她变得神秘了。

  少年江阳朔的心在那一瞬间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们测试出来的匹配度很高,高达70%,是现如今的环境下难得的高匹配。

  江阳朔的父亲很高兴。他自己心里也很高兴。

  听说她的父亲和母亲都去世了。不要紧,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当初的少年红着脸这样想着。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日子一点一点的流逝,两个人却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江阳朔推开嬉笑的朋友,迈步向林苑走了过去。

  “我听说你申请去了特研处?”他招来侍者,取了一杯果汁,顺手就替换了林苑手里的酒杯。

  林苑手中突然空了,低度数的酒精饮料被拿走,塞来了一杯果汁。

  她抬起头,才发现来到眼前的男人。

  那个她这些年唯一熟悉的,曾经被称为未婚夫的哨兵。

  在这个弥散着花香的湖畔,林苑想起来,这个人曾经拉着她的手,对她说过很多好听的话。

  他许诺过会陪伴自己很久,会耐心等着她治好病,成为一个正常的人。

  他还说过不会让她再做童年时的噩梦,不会让她再孤单一人。他说他们两个会牵着手,互相帮衬着,走很长很长的路。

  林苑几乎都要相信了。

  但是不久前,这个人又牵着另外一个向导的手,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就像是所有人说的那样,他们不合适,总会结束的。

  所以他们之间配对的关系,已经结束了不是吗?

  林苑有些茫然地啊了一声。还来不及说话。

  在这个时候,触手们不知道爬到了哪里,传来了一些古怪的信息,让她分了心神。

  “啊对,嗯,我是申请了新的工作。”林苑一边分辨着那些信息,一边回答。

  江阳朔皱起了眉头。

  哨兵的个子很高,灯光把他的影子拉长,笼罩住了身前小小的向导。

  他一手撑着墙壁,低头看坐在阴影中的林苑。

  黑暗中的林苑眼睛很灵动,像点缀了细碎的星辰。

  但那双漂亮的眸子,注意力却根本没有放在他的身上。

  亮起来的眼眸里带着点微不可查的兴奋,想着的却是其它的事情。

  她又在想自己的事了,她永远不会像一个正常的向导一样,眼里只看着自己的哨兵。

  这是江阳朔最不喜欢林苑的一点。

  林苑总是心不在焉的,对所有向导本应该关注的事都不太感兴趣。甚至于不把他这个未婚夫摆在最重要的位置。

  想到他们已经破裂的关系,江阳朔按耐住了心中的烦躁。

  “哪怕是我们结束了,你也没必要这样。”江阳朔皱着眉头,沉声说,“林苑,你没必要刻意地虐待自己。那些边境的污染区,不是一个向导能够适应的地方。”

  “不是的,并不是因为你。”林苑是想要认真解释的。

  【毛茸茸的感觉,我好像摸过。】一个触手突然传回来的声音岔开了她的思维。

  “什么东西毛茸茸?”林苑不小心脱口说了出来。

  江阳朔的眉头彻底锁住了。

  “啊,抱歉。我不是说你。”林苑和他道歉,“我意思是,去边境调研一直是我想做的工作,并不是因为你们。”

  江阳朔皱着眉说,“如果你是受不了那些流言蜚语,大可不必。”

  “虽然我们没有关系了,但如果有人敢欺负到你头上,你还是可以来找我。”

  【没有任何情绪,不是活的东西。但摸起来是温暖的耶。】又一个触手的声音传来。

  不是活的东西,但又很温暖,好奇怪,会是什么?林苑的心思又被岔开了。

  【有点熟悉,它不是毛茸茸的。】

  【很软,很好摸,有弹性,我还想再摸一会。】

  【很光滑,有薄薄的皮肤,还有凸起的骨头。】

  接二连三的声音不断在脑中响起。

  没有情绪的,温暖的,毛茸茸的,有弹力的,光滑的……

  它们到底在通风管道那样的地方发现了什么?

  【你们有没有听见它发出了声音。】

  【乱说,死物怎么会有声音。】

  【听见了,我也听见了耶,很可爱的声音,好像在撒娇一样。】

  【它可能喜欢我们】

  【真的吗?让我也来摸摸看。】

  【我也要。】

  【我也要。】

  【真的,很好摸。带来舒服的感觉】

  【我觉得它摸起来是甜的。】

  【甜的?我喜欢甜的东西。】

  【让一让,我还想再摸一会。】

  乱哄哄的声音吵起来,

  林苑的注意力彻底被吸引了,完全没听清站在她身前的前未婚夫对她说的那些自以为语重心长的话。

第15章

  太……过分了。

  深海之中, 半人半鲸的精神体闭上了眼睛,双手紧紧捂住嘴,任凭整个身体往深海沉去。

  露着白骨的尾鳍在飞起的细碎水泡中,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

  海底, 那些森林一般的巨藻和珊瑚们纷纷伸出手, 安抚地接住他,把他带往更隐蔽的深处藏起来。

  刚刚, 他才杀死了一个仇敌, 还亲手掐死了一个无辜的、受着苦难的生命。

  把那个豪华的房间弄得血肉模糊。

  至今带着一身蒸腾的杀气和一颗染了血的心。

  可是这一会的时间里,全身都软了。

  我真该杀了这个向导。

  只是语气里早已没有杀意了, 腔调软得几乎让人没耳听。

  如果不是紧紧捂住了嘴, 让这句话被那些触手捕捉到,它们甚至舔舔舌头会说这道意识好甜。

  她太过分了, 解掉他的头巾, 脫掉他的袜子, 蠕动爬行,从各个角落缠上来。

  倪霁感到一阵屈辱。一个还没离开战场的士兵, 半途被人卷了去,三两下就被剥了盔甲卸了武器,从一只战场凶兽被摆弄成一只摆盘上桌的鱼。

  但他的精神体, 那个在任何时候都是他忠诚伙伴的家伙,如今却变得异常没有骨气。

  不仅发出舒服的鲸鸣声, 甚至还企图摆脱他的控制,游上海面,去俯就那些正折磨着自己本体的家伙。

  确实……是太舒服了。

  被那些诡异且湿漉漉的家伙触碰着, 他居然莫名感到紧绷的精神在松懈下来。

  整个精神体像被浸泡进一片温暖的海水里。

  脑海中那根长久以来一直紧紧绷着的弦放松了,时时刻刻舔食着自己骨髓的痛在缓解, 成块成块积压在海底的污秽物开始消融。

  这就是向导?

  原来向导都是这样的生物吗?

  难怪人人都渴望得到一个向导。

  倪霁很少接触过向导,他很不喜欢那些柔弱无力的陌生人触碰到自己的精神图景。在哨兵学院的时候,唯一的一节疏导课上,负责他的向导在他的精神图景前被那片深邃无边的大海吓得晕厥了过去,险些出了意外。

  从此以后,他就没再接触过向导。

  到了北境,更没有向导肯去那种苦寒之地。

  边境哨岗中的哨兵们哪怕接近狂化,也只能一路送回首都治疗。如果能活着撑到首都,才能去那些收费昂贵的疏导室里接受向导的一次次梳理,消除精神图景中积压的黑暗情绪。

  事实上,大部分的底层哨兵,根本承担不起进疏导室的昂贵费用,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路走向失控,变成一只怪物。

  更不用说得到一位相伴一生的专属向导。

  一直以来,倪霁和手底下所有的兄弟们一样,依靠着帝国分发的向导素勉强抑制自己的精神力暴动。

  从来也没有进入过疏导室,得到过一位真正向导的治疗。

  向导们,都是这样的吗?

  倪霁咬着牙,苦苦忍耐。

  有一只触手一直抚摸着他的脑袋,搓乱他的头发,在那里反复地渗透进来一个意识,

  【嘿,你可以放松一点。】

  【不用,勉强,不要把自己逼这么紧。】

  【你看起来很累。很辛苦的样子。】

  那都不是一些清晰的话语,属于精神体的末梢传递出来的一些零碎的意识。

  揉着他的头发,一会给他灌输一点。一会儿渗透进来一些。

  一点点单纯的,幼稚的,不经过本体大脑的思维。

  但它们天生能够读懂人心,敏锐而纯粹地捕捉到被深藏起来的苦痛和疲惫。

  像一个还没有被污染过心灵的幼童,拿着一根棒棒糖,企图安慰一个备受摧残的强大杀手。

  不,我不可以。我没有资格。倪霁在心底悄悄回应了一声。

  【嘿,你真的可以的,你应该休息一下。】好像听到了他心底的话一样。那个声音很快回答。

  【他是不是说话了?】

  【这回我确定听到了。】

  【有点苦,像那种叫咖啡的东西。】

  【天呐,这是个人。】

  【哨兵?鲸鱼?摸过一次的那只?】

  触手们仿佛瞬间受到了惊吓,纷纷昂起尖尖的顶部。

  倪霁闭了一下眼睛。他已经装不下去了。

  又一次败给了这个向导。

  第二次,败得难堪又彻底。

  他伸出手,把身上那些受了惊吓的触手们扯下来。找回自己的头巾和袜子,身体有一点发软,折腾了一会才重新穿上。

  沉默着穿戴好了,一言不发地擦干净满地留下的痕迹,抿着嘴,若无旁人地埋头向前爬去。

  破罐子破摔,无所谓了,死都不怕还怕什么丢人。

  反正,在那个人面前也不是第一次了。

  触手们被眼前这个突然活过来的哨兵吓到。

  很多小小的脑子转不过弯来,目瞪口呆地纷纷向两侧避让,给那只一声不吭,埋头前进的大鱼让出一条路。

  林苑同样被触手们突如其来的众多情绪淹没,啊了一声站起来。

  头顶的通风管道里藏着一个人,一个精神体受了伤的哨兵。

  还是自己认识的人。

  林苑抬头看屋顶。

  触手们好像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因为在和江阳朔说话,分了心,没有认真地管住它们。

  让它们似乎干了点不太礼貌的事情。

  江阳朔阴沉着脸色,看着突然站起来的林苑,心中涌起一股被羞辱的恼怒。

  在这样透着花香,两人独处的角落里,在他难得地吐露心声的时候,她竟然分了心,突然站起来,抬头去看屋顶。

  她的心里或许真的没有我。江阳朔心酸地想着。

  分手后的伤心难过,辗转难眠,看来她是一点都没有尝到。

  只有我一个人,夜不能寐,天天想着她。

  在他听说林苑申请去边境的时候,心底是涌起一股窃喜的。

  不论往日里看上去多么的冷淡和傲慢,他的向导的心底终究还是在乎自己。

  在分手之后,她还是伤心难过嫉妒了起来,为了避开自己,甚至不惜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做出了那样愚蠢的事。

  江阳朔好几次在夜里悄悄笑起来,那种窃窃的欢喜有些可悲又可怜,不能对外人说。

  心里还有一点内疚,毕竟他知道林苑一个被退了婚的向导,在这个圈子里可能会饱受非议,过得很难。

  他想着今晚好好地和林苑谈一谈,两个人心平气和地,把话都说开。他甚至想告诉林苑他和那个女人没什么。如果林苑那么委屈,过得那么艰难,他们也不是不能再复合的。

  婚约虽然解除了,还是可以在复合的,只要他江阳朔愿意。

  毕竟林苑无依无靠,除了自己,她没有别人了。

  但他现在知道了,林苑这个人,根本就没有心。

  什么自怜、嫉妒、伤情,根本就不会在她的身上出现。

  就像那一天,他牵着另外一个向导的手被看到,身为伴侣的林苑没有流露出一丝的犹豫和不舍,她只是冷冷地看了一会自己,很嫌弃似地,当场就脱下了两人的订婚戒指,扬手丢进了臭水沟里。

  决绝而平静,没有一丝迟疑,甚至没有说一句责问和谩骂的话。

  就像是迫不及待地,如释重负地,摆脱了一个让她嫌弃的东西似的。

  她如今是真地把自己放下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连和自己说话都心不在焉的。

  江阳朔突然觉得心口难受的起来。针扎一样的酸涩,隐隐约约地察觉,有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已经发生了。

  哪怕她骂自己,打自己呢。

  也好过这样的冷淡而平和,心不在焉,几乎已经把他当做了一个陌生人。

  他一下抓住了林苑的手腕,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林苑,你是不是没有心?”

  那手腕太细了,白生生的,被他这样的哨兵握在手里,仿佛一个用力就能够折断,永远都不可能随便挣脱。

  在这样阴暗充满酒精的夜晚,一个哨兵想对近在咫尺的向导做点什么,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林苑站在阴影里抬头看他,袭一身黑衣,眸光冷冽,身后是开着睡莲的池子,弥漫着花香。

  和初见时,白裙,花海,阳光下的女孩判若两人。

  江阳朔觉得,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林苑,诡异神秘,摄人心魄,令人战栗。

  有什么未知的,诡异的东西在那如烟似雾的裙摆下游动起来。

  在那迷蒙昏暗的夜色中,在那些看不清的阴影里爬行汇聚了过来。

  它们不悦地涌动着,冷冰冰的视线齐齐看向江阳朔。

  那是属于林苑的,独特的精神体。

  江阳朔心底有些发颤,握着林苑的手不自觉地出了汗。

  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一直以来,他都有点怕林苑。

  这是他一直以来从不敢承认的秘密。

  身为哨兵,害怕自己匹配的伴侣,说出去是极为羞耻的事。

  他不敢告诉别人,甚至不敢和林苑说,每一次林苑替他做精神疏导的时候,他都怕得双腿发软。

  林苑,她拥有着巨大而恐怖的精神体,他们相识多年,甚至还不曾窥得全貌。

  每一次那些巨大无比的家伙,像是出现在屋门外的恐怖怪物,不太有耐心地打开屋子的门,伸进来一根触手,扫地似地,轻而易举地将满屋的污秽一扫而空。

  粗暴,强大,高效,富含攻击的精神疏导几乎在一瞬间结束。向导的精神体冷淡地扬长而去,留下因惊惧战栗的哨兵独自一人。

  他们甚至只有过最表层的,治疗性质的精神梳理。从来没有做过更深一点的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