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霁坐在他的那间密室内。

  门窗封闭, 灯光昏暗的屋子内,哨兵坐在操作台前打磨着一对小小的金属圆环。

  两台个人终端的屏幕都亮着光,属于皇家卫队副官身份的那一个,在不断传来各种工作表格。

  暗中地下联络伙伴的那一个, 屏幕上滚动地响着一条条语音信息。

  “准备了这么多年, 该是行动的时候了。”

  “武器,弹药储备充足。我这里的兄弟, 任何时候都愿意浴血一搏。”

  “我们哨岗刚刚拿下了一个新的污染区, 哈哈,这一次我把所有的等离子炮都昧下了。只上交了一台不能用的。”

  “白塔派来的接收官就没意见?”

  “那个所谓的帝国高官, 用一点帝国币就轻易打发了, 你们知道的,那些人根本不在乎帝国的军事, 只顾着自己的口袋。”

  “我们这里也一样, 收集了不少治疗舱。治疗液也储备充足。但为了留下这些东西, 把老子底裤都掏空了,来我们哨岗的那个家伙实在太贪。”

  “总之一切准备就绪。干他丫的!”

  每个人说话的时候都咬牙切齿, 有一些人按耐不住兴奋地笑。

  压抑了太久,血液早已经被点燃。

  还有人在交替忙着上传着各种资料和情报。关于白塔,关于女王, 关于整个帝国上层建筑的一切。

  “白塔最新的内部结构图,所有可以逃生的路线已标注。负责值守的哨兵有很多是自己人。”

  “京都的巡防安排表也随时可以调动。”

  “该行动了。”

  “是该行动了。”

  “兄弟们都已经等得不耐烦。”

  “这些年忍得太苦, 大家都快受不了了。”

  所有人都在说话。

  屏幕中的对话在不断滚动,加入群聊的都是各处地下组织中的核心人物。

  倪霁听见好几个熟悉的声音,比如远在边境的大镰, 比如潜伏回京都的纪宣。

  他甚至还听见了皇家卫队中的杜圆圆和云洛的声音。

  虽然他们用软件隐藏了容貌和声音,但倪霁还是从一些语气习惯中, 分辨出了他们几个。

  队伍滚雪球似地在壮大。

  甚至连云洛这样的贵族都加入了其中。

  大家的血都是烫的,经年的苦难化为地底暗涌的岩浆。太多的恨,太过不公的世道。无数亲人挚友的尸骨和血肉汇聚了洪流。

  愤怒已经压抑到了顶点,再也按压不住,随时随地就要爆发。

  倪霁吹掉了机船车出来的一些碎屑,将手指中小小的圆环举在眼前看了看。

  个人终端屏幕的光,打在他的眉眼上,打在手指中那枚小小的金属圆环上。

  看上去,像是在做一对戒指。还没有彻底完工,圈口打磨得很精致,镶嵌了宝石。

  “你和这个恋爱脑,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空捣腾这种东西。”

  那把随身携带的红刀,在他工作的时候不断叨叨。

  “让他做,让他做。我爱看。”

  刀架上的黑刀说话的时候睁着一只古怪的眼睛,那眼睛在刀身上下来回跑动。

  倪霁低着头,寻找合适的位置比划着。准备在戒指的内圈找一个合适的位置,刻上名字。

  “我给她的东西很少。”哨兵摆弄着手中那一对还没做好的戒指,“已经不算是一个合格的男朋友了,至少这个应该由我准备。”

  黑刀的眼睛从刀柄溜达到刀尖,在从刀尖溜达到刀柄,努力先找看得更清晰一点的角度。

  “你做这个有什么用?你鼓得起勇气求婚吗?我总感觉会是那只克拉肯,先拉着你的手给你戴上戒指。你只要红着面孔,羞涩点头就行了。”

  微亮的屏幕光线中,操作台前的哨兵手指停顿了一下。有一点要恼羞成怒的前兆。

  红刃哼哼,“又是皇家卫队副官,又是地下组织的卧底,双重身份还不够忙的?亏你挤得出时间做这种事,让她等个两年,忙完了再陪她也一样不是吗?”

  “如果你们有了一个很喜欢的人,会给她什么?”倪霁这样问他们。

  喜欢的人?笑话,老子怎么会有什么喜欢的人。

  不过它喜欢哨兵和它聊天,于是决定给点面子认真想一想。

  “那大概是给她好喝的血吧,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就是美味的血液。”红刀说。

  “我可能给她分享我的小簧片,嘿嘿。”刀架上的黑刀嘿嘿直笑。

  “所以说,每个人都会给自己喜欢的人最宝贵的东西。”忙碌的哨兵这样说,“我现在最缺的是时间,所以更应该把最宝贵的时间花一点在她身上。”

  “哇哦,这只鱼居然挺能说情话的嘛。说得我都感动了。”

  “下次去约会必须带我。为什么每次都带那个只会喝血的傻子。话说你约会过了吗?”

  “凭啥带你?我在战场上才是最顶的。”

  “你又不喜欢感情戏,你不是只喜欢看他干大事吗?”

  “谁不喜欢来着?捆绑触手和那啥谁不喜欢?”

  “姐妹,别吵了,其实一个哨兵可以带两把刀出门的,对不对?”

  昏暗的密室,各式各样冰冷的武器在角落中闪着寒光。

  操作台前,哨兵神色专注,手中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两台个人终端屏幕交替亮起,不断响起提示音的叮咚声。

  妖刀们在来回嘴炮。

  小小密室中,声音杂乱,吵闹得很。

  在这样嘈杂的声音里,倪霁突然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

  那声音不大,温温和和的,来自楼底下的街道边,混杂在来往人群的说话里。

  只喊了一声,

  倪霁的手指顿住,下一刻,工作台边的身影不见了。哨兵出现在了楼上卧房的阳台,探出头,俯身朝下看。

  他居住的楼房离地面有着二三十米的高度。

  但哨兵还是在高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向导。

  她站在马路边,抬着头,在看见自己的时候笑了起来。

  倪霁的心在那一刻变得很柔软。

  最初认识的时候,人群之中匆匆一瞥,走过长廊的林苑是个面无表情的向导,像是无时无刻戴着一个精美的陶瓷面具。

  那时候的她不爱笑,不太在乎生死,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无所谓。

  但她现在会朝着自己露出这样美好的笑容,眼波里流转着明亮的光泽,令人怦然心动。

  倪霁从高楼上一跃而下,落地时巧妙地卸去大部分冲力,身姿灵巧,在林苑面前站起来。

  只把附近的一位风尘仆仆的老伯吓了一跳。

  “现在的年轻人谈恋爱的时候,都这样张扬的吗?”老伯缩了缩脖子。

  好好的楼梯不走,这么高的楼用跳的,吓死个人。

  “晚上有时间吗?想找你约会。”林苑说,她说起话来还和从前一样直截了当,从不拐弯。

  “我们好像还没约会过呢。”

  倪霁后腰上的匕首响起腔调古怪的声音,“约会好啊,约会妙,刚刚我们还在说约会的时候……唔唔唔”

  倪霁的手背在身后,把刀柄掐住了,以防它说出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

  “当然。你想去哪里,我有时间。”

  林苑今天穿了一身便装。质地柔软的纱裙裙刚刚盖过膝头,露出修长笔直的小腿,搭一件米色的无袖短T。黑色的长发别到耳后,戴了一个小小的发卡,脚上踩着一双适合走路的运动鞋。

  是为了和自己见面特意打扮过的模样。

  倪霁的一只手始终背在身后,手指反复摩挲着握在手心的那对戒指。

  还没有打磨抛光,太粗糙,名字也还没完全刻好。自己没做好心里建设,台词都没有背熟,环境也不对。

  不该这样仓促地拿出来,跪在她的面前说出那句话。倪霁的手指卷了卷,将那一对戒指小心放进口袋。

  即便只是如此想想,心脏已经在胸膛剧烈地跳动了一阵。

  人群之中,那个身材高挑,步履沉稳的哨兵,不知不觉地自己红了脖颈。

  “我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就是想和你一起走走。”

  林苑想了想,举起一根手指,“唔,如果可以的话,找一点好吃的。”

  倪霁带着她逛了一条热闹的夜市。

  帝国首都是大概是这个世界最安全的地方,无数人口不断涌入,簇拥在小小的圆圈里,挨挨挤挤地活着。

  脱离白塔周围贵族圈的恬静安宁,平民区的夜市攘来熙往,人烟凑集。

  卖小吃的,交易货物的,招工揽活的挤在道路两侧。

  还有一些人在偷偷售卖污染区里淘来的违禁品。

  一些衣衫褴褛的孩子在人群中窜来穿去。

  要格外小心他们,这里面有不少是被生活所迫,从事盗窃的小贼。

  这里的贫民区,大部分人穷得都吃不上饭,卖小吃的摊位不多,价格也都不太贵,大多是一些手制的古法点心。

  但倪霁仿佛踩过点一般,对每一家特色的甜食店铺如数家珍,领着林苑一路在大街小巷钻来钻去。

  很快,林苑的怀中就抱着一个装着各色甜食的纸袋。

  林苑一路鼓着腮帮鼓,口里咯吱咯吱,满脸被甜食满足的窃喜。

  两个人在一个糖水摊子上坐下。

  “这家的糖水是整个京都最好吃的。你尝一尝。”倪霁洗干净了一块碗和一个勺子,摆放在林苑面前。

  “可是我已经有点吃不下了。”林苑摸了摸被填满的肚子。

  摊主是一位大婶,热情地端来两份糖水。

  一碗是白白嫩嫩的莲子混着赤红的红豆,浇上甜丝丝的冰沙,铺几颗煮得软糯的芋圆。

  还有一碗是炸得金黄的麻薯,淋上了焦糖。

  林苑的眼睛亮了,感觉自己的肚子压一压空间,勉强还可以挤进一点东西。

  勺了一大勺冰凉的糖水在口中,眯起眼睛享受那份甜味化在舌尖。

  咽下去,好幸福。

  远方,靠近白塔的位置,不知道哪一家在放烟花。今天晚上好像有一场贵族间的酒宴。

  如今的林苑已经能够摆脱那些从前不得不参加的繁琐邀约。

  不过看看美丽的烟火还是很愉快的。

  冉冉升起的火星在夜色中砰一声炸开,千树万树花火如雨而下。

  在所有人都忍不住抬头,看着繁花似锦的一幕。

  林苑在烟花的爆燃声里凑近,吻了倪霁一下。

  冰沙让哨兵的唇齿冰凉,两人的口腔中都是红豆沙的甜味。

  这是一个红豆沙味的吻。

  噼里啪啦的金黄色烟火在缓缓往下落,有很多发出惊叹声。

  两个人的世界里只有这一个吻。

  直到烟火响尽,彩色的花朵在夜幕中褪去颜色,街道上的人们收回目光,重新热闹起来。

  道边不起眼的糖水摊位上,两个紧凑在一起的小情侣才心有不甘地稍稍分开距离。

  约会真好,是一件甜美的事。

  “明天,我要去一趟白塔。”林苑拿着勺子,捞着冰碗里的芋圆,很随意地说,“陛下召我过去。”

  倪霁一直挂在脸上的笑一下凝固了,

  “白塔?”他迟疑了片刻,压低声音,“你能不能找个理由不去,最近……白塔中陛下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据说她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让任何人上去塔顶的皇宫。连路德指挥官都见不着她的面。脾气也变得很古怪。”

  林苑鼓着腮帮不紧不慢地吃东西,语句含混不清的,“我经常去的,没事。”

  她确实经常去往白塔,和那位女王陛下待在一起。

  倪霁想了想,避着人打了个隐晦的手语,用很低的声音说,

  “白塔内部最近很乱,不太安全……有一些计划。”

  林苑的一根手指按在他的嘴唇上,封住了他想要说出口的话。

  “别说。”她眸光盈盈,看着眼前的哨兵,“我知道你们有想做的事。如果你要做什么,别在我面前说出来。”

  她的目光在那一刻变得锐利,清明又冷静。

  她是向导,要去面见白塔顶端的那位陛下。

  如果她和那位陛下产生碰撞。倪霁在自己面前说的话,揭露了哪怕秘密的一角。

  都有可能在她无意识的时候,被那位陛下读取。

  所以别说。什么话也不要说。

  她必须去往白塔,那是她在未来中窥视到的一线生机。

  砰的一声,新的烟花在二人背后的夜空炸开。

  林苑的手指按在倪霁唇上,没有再说话。

  她想说的东西,想要表达的情感。都在这灿烂的烟火声中,透过指尖触碰的肌肤,传递进哨兵的脑海中。

第142章

  原来约会是一件这样幸福的事。

  让人知道何谓甜, 何谓暖,何谓快乐。

  哪怕隔了一夜,回想起昨夜的烟花和吻,倪霁的心脏都会还会微微收紧。

  这是他的第一次, 第一次约会。

  细细想来, 这一生里许许多多的第一次,都是林苑带给他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那种像蜜糖一般浓稠的甜中, 总有什么令他心中隐隐不安。

  倪霁细细回想林苑昨夜说的每一句话,想烟花下的每一帧笑颜, 精神领域中交换的每一丝情感, 都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何况她也曾经许诺过的,不会再把自己一个人留下。

  一边宽慰好了自己, 一边心底又总有一种落不到实地的感觉。

  恍惚觉得林苑也并不算和自己许诺过什么。

  她甚至没说过会和自己共度一生的话。

  莫名变得患得患失的倪副官一大清早就爬了起来。

  偏偏今日的事务分外多, 在白塔中忙得脚不沾地。

  在忙碌的同时, 想着林苑今天会进入白塔。于是将强大的听觉全面打开。

  白塔的各个角落,各种细碎的说话声, 传入耳中。

  那些高居在白塔顶层的贵族们在窃窃私语。

  “陛下有多长时间没有召见外人了?”

  “不知道,好多天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谁也不让上去。”

  “真令人担心啊, 那么大的皇宫里就待着她一个人,一个侍从也没有, 这怎么能行。”

  “别说侍从,连陛下一向亲近的路德都不被允许觐见呢。”

  “会不会是有什么事?这些时日,好像哪里都不太平。让我这心里感觉有点害怕。”

  “嘘, 别瞎说,小心被听见。能有什么事呢, 这里是圣塔,圣光永远守护着我们。”

  “我倒是听说,女王今日要见一位有皇室血脉的孩子。”

  “那位林向导吗?她可真是受宠爱啊。”

  在嗡嗡的议论声中,倪霁看见那位面带刀疤的路德长官,坐在皇宫下方的玉石台阶上。

  他垂着头,露出一脸茫然的神色,好像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看见了倪霁,他伸手招呼他过来,

  等倪霁走过去的时候,他双目迷茫地张了张嘴,突然间开口问了一句,

  “纪宣他……”

  这话说了半句就断住了。

  纪宣是逆贼,白塔中逃脱的叛逆者,从那一次爆炸事件之后,便没有人敢在白塔中提起这个名字。

  路德把倪霁叫到面前,只说了一个名字,似乎又想不起来接下来的话了。

  路德呆愣了一会,最终疲惫地揉了揉眼睛,挥挥手,

  “你去吧,替我到外面巡视一圈,我总觉得这几天要发生点什么,心神不宁的。”

  倪霁点头答应,坐着电梯从高高的塔顶一层层往下降落。

  他看见在白塔之中,有很多像路德这样的人。

  那些帝国的精英,往日女王陛下的亲信,一个个神色呆滞,一脸茫然。

  像是脑海中某样东西被抽走,一直操控摆布他们的某种东西出了状况,让白塔这整座巨大的机器都开始变得迟缓。

  倪霁在白塔周边巡视了一圈,还在这中间抽了个空,悄悄去了地下联络点,和潜伏回京都的纪宣见了一面。

  从联络点出来之后。只觉得出了一背的汗。

  今日的天气很闷热,天空中绿色的云朵压得很低,连白塔那座纯白的塔身都失去了原有的洁白光泽。

  倪霁转回头,眯着眼睛看着不远处,那座在阴云中显得有些暗沉的巨塔。

  空气中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弦被死死绷紧了。

  战斗一触即发。

  他在这时候,看见街道对面的巷子里,跑出来一个小小的女孩。

  那个女孩怀中抱着一本图册,在他的视线中匆匆而过,在行人的影子中左穿右穿,很快溜进另外一条巷子中去。

  那是一个向导,倪霁很快意识到。

  那孩子明明进入了自己的视线,但却能让他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个画面。他差一点就像没看见一般,准备离开。

  如果不是在林苑身边待惯了。如果不是附近突兀地出现了大量的哨兵。

  那些视力和听力都异常强大的战士们,成群结队地在大街小巷中穿行,他们在寻找着那个孩子。

  这么多人偏偏看不见,从他们脚边溜过去的少女。

  林苑也经常干这种事。以至于经常和林苑待在一起的倪霁,对向导的这一招已经有所免疫。

  他知道强大的向导能同时影响众多人的思维,让所有人下意识看不见自己。

  倪霁记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林苑。

  年幼的林苑从白塔中出逃,那时候许多人搜寻多时,也没能找到那个独自行走在冰天雪地中的少女。最后,还是自己找到了她。

  又有向导从白塔中逃出来了吗?不过这派出来寻找的人实在过于多了。像在找寻什么罪大恶极的逃犯。

  附近所有的屋顶,所有的制高点,都站满了全副武装的战士。

  人人面色凝重,手里持着远距离制控武器,枪栓都拉开了。

  就为了对付这样一个年幼的孩子?

  倪霁微微皱起双眉。

  那个孩子他曾经见过。是个孤儿,被偷偷圈养在白塔高层的密室中。

  ……

  昏暗潮湿的巷子里,小九缩在一个垃圾堆的边缘,抱着怀中的画册。

  悄悄抬头,巷子的天空只有小小的一块,阴沉沉地飘着绿色的云朵。

  就在她头顶上方的屋顶,站着一个浑身黑衣,手持长枪的哨兵。

  哨兵冰冷的视线一次次居高临下扫过自己藏身的角落。

  好几次差一点被发现,都是她小心翼翼用精神力干扰了那个哨兵的思维。

  小姑娘脏兮兮的脸颊流下一道汗水,肚子很饿,有一点没力气了。

  她一直在逃跑,吃的食物很少。

  从白塔里追出来找自己的人越来越多。她不抬确定自己还能躲多久。

  如果被抓回去。可能会和小椿一样,被带去那个祭台。

  被带去祭台,然后被那个可怕的东西吃掉。

  女孩垂下眼睫,抱着画册的手指紧了紧,看见自己脏兮兮的手指,把那本漂亮的画册封面都弄脏了。

  这里很脏,堆满垃圾,有两只老鼠从脚趾边跑过。

  这让年幼的她回想起从前和爷爷一起生活的日子。那时候总是挨饿,手指上都是煤灰,也没有好看的衣服穿。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白塔中生活的时候,她一直怀念着那些日子。

  至少那些和亲人在一起的岁月是真是的,有血有肉,不像白塔中那个冷冰冰的学园。

  看不见太阳,看不到真正的天空,身边所有老师的笑容都是虚假的。

  嘈杂的脚步声响起。一整队的哨兵出现在巷子口。他们的速度极快,好几个人站到了屋顶上。

  冰冷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射下来。

  巷子的另一头,也出现了黑色的身影。

  “一寸一寸地搜。不管有没有察觉到活人的气息。”

  “那是一个很厉害的向导,别拿她当做小孩看待。”

  “如果实在无法活捉,击杀也是被允许的。”

  一寸一寸的搜。

  这是最糟糕的情况。

  她已经没有力气同时影响这么多人了,

  小九闭了闭眼睛,慢慢把小小的身体往更深的阴影中蠕动。

  身后更高一点的地方有一扇窗,三四米的高度。

  但以她的个子,没办法在不惊动这些人的情况下爬进去,她毕竟还是个孩子。

  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大手突然从黑暗处伸出来,捂住了她的嘴巴。

  小九看见了黑暗中一个哨兵的眼睛。

  那双瞳孔是紫色的,鬼魅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阴影中。

  他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一只手竖起手指做出禁声的手势。

  巷子里的脚步声很密集,已经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