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运气好,总算遇到了贵人,”来人小声道,“话已经传了,不过顾县君瞧着,好像并不惊慌的样子。”

“你以为贵人能像我们这般,遇到点事就咋咋呼呼?”听到话已经传过去了,赵大厨心里松了口气,掏出身上所有的银两向小太监道谢,小太监却不要。

“赵哥,这些年若不是你偷偷藏些吃食给我,我早就饿死了,哪还有今日,”小太监把银两推回赵大厨怀里,“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要这些银子有什么用,你家中还有妻儿,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赵大厨哪会相信小太监这些话,两人推来让去,最终让小太监接受了一半的钱,两人总算都满意了。

送走小太监,赵大厨深吸一口气。前些日子也不知道司马家怎么知道顾县君喜欢用他做的糕点,所以便派人到他家中,让他多多留意顾县君的喜好之类。别说他一个外厨连见都没见过顾县君,哪里能知道多少有用的消息,即便是他知道,也不会真的说出来,所以当着来人的面虽然口头虚应下来,心里却想怎么才能把消息传到顾县君耳朵里去。

这位顾县君不仅是他的贵人,还是他弟弟的救命恩人。两三年前,司马家与李家的两位贵女意外身亡,若不是顾县君开了个口,他弟弟没准连命都保不住,更别说现在坐到了正八品的官吏位置。

以这两大世家的势力,找的人必然不会只有他一个,他担心顾县君被这两家人算计了。

在他看来,这两家人也是没什么意思,想要什么东西可以光明正大的争取,盯着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算什么?都说世家人最是知礼仁厚,这般行事可不像是世家作为。

司马家三房,司马香正在看桃蕊糕的食谱,看了半晌也没看进去,有些烦闷的披上外袍朝主院方向走去。

主院里,老太爷司马鹏、司马香父亲司马跃,兄长司马冀以及三太太都在,见到她进来,几人停下了交谈。

司马香给几人行礼后在司马冀下首坐下,犹豫着开口:“祖父,我听闻前几日出云真人对顾家二姑娘赞不绝口,这可是真的?”

“他们家姑娘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如何,”司马鹏叹口气,“我原就觉得不该安排你走这条路,现下……”

“父亲,如今我们三房也是无可奈何,”司马跃起身朝司马鹏深深一揖,“还请父亲帮我。”

见到儿子这样,司马鹏面上忧色更重,可是想到正是由于自己这些年的任性,儿子才不能像大房二房子侄般在朝中任要职,只好道:“且让我想想吧。”

见父亲松了口,司马跃面上露出几分喜色,“原本儿子打算由高人来给香儿看相,然后效仿太后,言说她命格不凡的,哪知道竟有出云真人夸赞顾家二姑娘这一出,我原本想好的方法便不能再用了。”

“不用反而是好事,”司马鹏道,“出云真人这般有名的方外人士夸赞顾家的丫头,你看顾家人可曾刻意宣扬过?他们不仅没有宣扬,反而更加低调,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司马跃不解:“这不是好事吗,他们家为什么反而要藏着掖着?”

见儿子这般,司马鹏有些恨铁不成钢:“他们家姑娘才多大,人生在世不到百年,不到闭眼那一刻,谁敢说自己福泽深厚?他们家那是心疼自家孩子,怕她担非议呢。”

司马鹏没有说出口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顾家或许并无意让顾家二姑娘进宫为后妃。

想到自家儿子与儿媳一门心思想把自家闺女送进宫里,他忍不住道:“你们算计这么多,有没有想过,若是皇家无意迎娶香丫头进宫,甚至连纳她为妃都不愿意,到时候我们家又该如何自处?”

见父亲有些动怒,司马跃便呐呐不敢言,既尴尬又不好多说什么。但是在他看来,司马家的姑娘,向来是众人求娶的对象,怎么可能落得太过尴尬的地步?

听到“心疼自家孩子”几个字时,司马香眼皮颤了颤,抬头见父亲被祖父说得抬不起头,她小声开口道:“请祖父不要动怒,父亲也是因为忧心自家人才会如此。”

“唉,”司马鹏看着容貌出众的孙女,摆了摆手,“我年纪大了,也操心不了几年了。”

司马香听到这话,心底堵着有些难受,一时间五味陈杂,再也说不出话来。

司马冀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妹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于是,满室皆静。

司马鹏看着满屋子木头般的子孙,差点没呕出一口血出来,半晌才摆手:“罢了罢了,你们自己好好想想吧。”

出了正院,他露出一个苦笑,没把这个儿子教聪明,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失误。

好在大哥家的孩子还头脑清明,即便是日后他们三房……

不管怎么样,只要有一房人得以保全,他们司马家的根就不会断,司马家的荣光也就不会消失。

屋内,司马香看着表情木然的父母,咬着唇角道:“母亲,我……”

“你别担心,你祖父只是说气话,他定会帮我们的。”司马跃坐下后,对司马香说道,“为父会继续想办法的。”

司马香觉得喉头有些发苦,张嘴半晌,最后低低的“嗯”了一声。

第32章

晋鞅掩藏在袖摆下的手攥得指节发白,面上的表情却格外平静,平静得就像是一汪死水,让人看不出半点情绪。

站在屋内的两个人身份很显赫,他的两位叔祖平郡王与康郡王。

“陛下,天地乾坤,阴阳调和,男女成婚乃是天命所归,我已垂垂老矣,只盼能见陛下与皇后琴瑟和鸣,龙凤呈祥。”平郡王站立的姿势有些颤颤巍巍,可是说话的嗓音却半点不小,“司马家姑娘德才兼备,出身高贵,可配凤位。”

他是皇室中年岁最长,离皇室关系最近的郡王爷,跟晋鞅提娶后一事,虽然有多管闲事之嫌,但却算不上逾越。

只是他此举虽不算逾越,但不代表着晋鞅心里痛快。世间姻缘,向来讲究你情我愿,没有强按牛喝水的道理。

晋鞅清楚,现在这些人对自己指手画脚,不过是因为觉得他年幼不知事好拿捏,各个心怀为自己谋求利益。

平郡王这般为司马家谋划,不也因为平郡王世子妃也是司马家的姑娘吗?

“叔祖的关爱之心,朕心中明白,只是婚姻大事,非而小可,”晋鞅微微勾起嘴角,一副仁爱之君的模样,“司马家的礼仪教养自是无可挑剔,只是……”

他语气微微一顿,目光落到康郡王身上,“京中其他家女儿,便无有能及者吗?”

康郡王向来是个不爱得罪人的性格,今日平郡王把他拉过来,也不过是想多个壮声势大的人而已。

他们幼年时并不受宠,父皇病逝后还是个光头皇子,身上半点爵位也没有。后来他们的兄长继位,好歹想起了他们,于是给他们封了个光头郡王,虽然领着八百食邑,但却没有封地,在皇室只算得上是个吃闲饭的小透明。

现在晋鞅继位,他们地位虽然不高,但是辈分在那,仗着小皇帝根基不稳,便想摆一摆长辈的谱,借机拉拢世家,为自家子孙谋得利益。

他们浑浑噩噩过了大半辈子,脑子虽然不太聪明,但还不至于糊涂的地步,听皇上把话问到这个地步,就知道皇上这是不满意司马家了。

他们能怎么说?说司马家的姑娘最好,别人家都比不上?

这些年来,皇城里搬来多少大大小小的世家,都是各地的名门望族,他们即便真的觉得司马家姑娘出众,也不敢说无人能及这种话。

“陛下言重了,世家贵女们的教养自然都是好的,”康郡王见势不妙,忙站出来和稀泥,“平郡王只是一时心急,忧心陛下婚事,才言语急躁了些。”

“便是两位叔父忧心我儿婚事,也该与哀家商议,怎好来逼问我儿?”

两位老郡王齐齐回头,就见周太后穿着九凤袍逶迤而来,脸上不怒自威,说不出的气势。

两人心里暗暗咯噔一下,他们作为男性长辈,很多话在皇上面前可以说,但是面对身为太后的侄儿媳却需忌讳许多。虽然对周太后这般咄咄逼人的态度有些不舒服,但是两人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朝太后行了礼。

在皇室中,向来是先谈尊卑,再论辈分。

太后稳稳的朝两人回了一个晚辈礼,然后扶着顾如玖的手在上首位置坐下,语气不疾不徐道:“不知两位叔父属意哪家姑娘为后?”

顾如玖找听说过京中有两位没有封地的老郡王,一位行事荒唐,一人万事不管,看来就是这两位了。在她看来,两人的行为确实不太妥当,最不妥当的地方不在于他们推荐了司马家姑娘,而在于他们没有把此事告与太后商量,而是私自跟皇帝说。

是觉得皇帝年幼,听了他们对司马家姑娘的描述,就会起几分少男心吗?可是晋鞅此人虽然看似温和,实则是个十分有主见的人,这样的人不会小肚鸡肠,但若是他认定的事,八匹马也拉不回来。这两位老郡王看惯了自家不争气的子孙,难道以为晋鞅也像他们一样?

察觉到晋鞅望向这边,顾如玖朝他露出一个笑,然后又快速的低下了头。

晋鞅看到她的动作,掩在袖子下的手缓缓松开,唇角略略勾起了些许笑意。

“太后,老夫觉得京中的世家贵女都很不错,此事还是要有您来亲自操心才行。后位如此重要,我老迈眼花,又不了解这些小辈,哪里清楚这些。”康郡王最大的特色就是见风使舵,变脸比六月的天还快。

听到他这么说,平郡王瞪了他一眼,对他这种立场不坚定的行为表示了强烈的不满:“太后,老夫觉得司马家三房的姑娘甚是不错。”

“叔父的儿媳乃是司马氏,难怪对司马家这般信任,”太后不咸不淡道,“哀家这位侄儿媳乃是司马氏大房的人,司马家大房的姑娘似乎已经跟大长公主家的长孙订婚了?”

“大房姑娘订婚了,三房的姑娘也行。”平郡王底气有些不足,说这话的时候,嗓门都变小了。

周太后知道他们的能耐与脾气,于是没有动肝火,而是道:“两位叔父的好意,哀家与陛下心领了。只是选后一事非同小可,哀家心中已经有所打算。”

“不知……”平郡王眼神一亮,想从太后嘴中知道确切消息。

“待陛下冠礼过后,便是哀家千秋。哀家向来喜欢年轻的孩子,待千秋时,便邀请这些世家公子与姑娘去泰安别宫玩耍游园吧。”

泰安别宫修建在京郊,那里地方宽敞,花草茂盛,还有围猎场与汤泉池,是帝王平日在宫中待得无聊时玩耍的好去处。

两人听懂了太后的意思,也知道他们今天这事办得忒不地道,便悻悻的告辞离开。

待两人走后,周太后才嗤笑道:“司马家也是好能耐,能把平郡王怂恿过来探听口风。”碍于皇帝生母的面子,她没有把话说得太难听,但是对司马家这种行为,却是非常不满的。

作为局外人的顾如玖低着头把玩着腰间一个十分精美的荷包,对太后这些话表示听不见。

“司马家人情关系错综复杂,在朝中影响极大,”晋鞅顿了顿,“司马氏与李氏,不可为后。”

周太后看着皇帝,点了点头:“这些事你想明白就好,哀家年岁已高,早该享清福了。”

“姑母,陛下,臣女怀念家中未出生的侄儿,所以特书家信一封,想让二哥帮着带回去,让大哥念给未出生的侄儿听,”顾如玖觉得两人的对话自己不能再听下去了,于是顶着一张善良无害的天真笑脸道,“我方才见二哥就在殿外,不如我现在就去拿给他?”

“知道你是个好姑姑,快去吧。”太后笑着点头应下了。

“谢姑母,”顾如玖喜滋滋的朝太后福了福身,走了一步又停下脚步,转身朝晋鞅也福了福才匆匆朝外走去。

看着她跨出殿门的背影,晋鞅脸上忍不住出现了笑意,转头见太后真看着自己,才勉强把脸上的笑意压下来。

太后装作没有看见他脸上的笑,而是道:“陛下,立后之事待冠礼过后,便不可再拖延了。”

“儿子明白。”晋鞅面上的笑意淡下来,他在王府时见惯了继王妃与妾侍们的行事,还有几个妹妹的刁蛮任性,对于所谓的世家贵女期待并不高。

他现在不想立后,最大的原因在于不想向李家与司马家妥协,这两家人在朝中的势力复杂,盘根错节,他不愿意再给这两家人增添荣耀。

幼时母亲早逝,原本继室因着司马家的原因,还对他颇为照顾,后来见司马家从未关注过他这位没了亲娘的孩子,于是渐渐的便怠慢起来,甚至谋算起世子之位。

若不是先帝无子,他被召进京城,又被太后选中,那么今日他仍旧会留在锦州,顶着这身病弱的壳子,等待着不知哪天到来的死亡。

司马家不曾照顾过他,他并无怨恨,但对司马家也不会起亲近之心。这满朝上下,所谓的党羽也不过是权利之争。圈子之间,在利益相悖时,同样亦会有争夺。

他是帝王,这些人是想要从他手里谋取更多权势利益的臣民,这就是他最大的优势。

“陛下,”周太后缓缓开口道:“身为帝王,最重要的就是要懂人心。懂朝臣的,懂万民的,以及懂自己的。”

晋鞅微怔:“儿子明白。”

周太后见他神色清明,站起身道:“你明白就好。”

终归是自己认下的孩子,她不忍心。

乾坤宫外,顾如玖光明正大的把信封放到顾存璟手中,笑呵呵道:“二哥,你回去记得让大哥多跟侄儿提提我。”

“当初福寿还在娘胎里时,你也常写这些信,孩子还在娘胎里,能听得懂吗?”顾存璟大大咧咧的把信随手往衣襟里一塞,也不管这封信会不会起皱,“就你会折腾。”

“怎么会没用了,”顾如玖鼓着脸,颇为得意道,“福寿出生后,不是特别亲我这个小姨吗?”她回头看了看殿内,“我回去啦,记得让大哥把信念给我的侄儿听。”说完,便哒哒哒的回了殿内。

“真是小孩子行径,”顾存璟嘀咕一句,回头看了眼其他几位同僚,抱拳道,“见笑了,见笑了。”

其他几位同僚只是笑着夸赞顾如玖可爱心善,倒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受尽太后宠爱,还惦记着未出生的侄儿,这可是好姑娘呀。家中有适龄儿郎还未订婚的人,已经开始偷偷动了心思了。

在皇帝举行冠礼的前两日,由紫宸殿里颁发出一道圣旨。这道圣旨与前朝无关,但是在这种当头,却让人觉得有些微妙。

顾家二姑娘因服侍太后有功,由五品县君晋三品县主,由原本的食邑三百户变为四百户,还有了帝王亲拟的封号长颜。

众所周知,顾氏一族发源地便是清原州,清原州有一县名长颜,据说这里出生的女子总是格外的长寿美貌。陛下与太后此名作为顾家二女的封号,可见对顾家二姑娘是带着祝福之意的。

由县君直接越级封为县主,虽无封地,却又以县名为封号,加之还有食邑,皇家对这位顾二姑娘的恩宠真是无人能及。

他们原本还以为皇室这是偏爱顾氏一族,可若是特别偏爱顾氏,那么这些封赏也该给他家的两位儿郎,而不是给一个注定要嫁到别人家的闺女。

不过皇室这么恩重于顾家姑娘,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有意立顾氏女为后?

可这也不对呀,如果要立后,何必还费尽心思的给她晋封爵位,这不是沿江卖水多此一举吗?

而且看顾家养女儿的这种态度,也不像是教养皇后啊。谁不知道顾家对这位老来女格外疼宠,连儿子都比不上?

周太后会选个养得天真不知事的姑娘做皇后?

世家新贵思来想去也没得出个什么结果,最后只能感慨出云真人面相准,这位顾家姑娘的命是真好。

其实不仅仅是外面的人,就连顾家人都有些意外,这次皇室的封赏纯粹是毫无预兆。这道圣旨是由紫宸殿直接下发至康泉宫西配殿的,顾长龄这个尚书令是半点不知情,所以消息传到他耳中时,他的表情不比其他人淡定多少,“陛下这是什么意思?”杨氏皱着眉,看着顾长龄以及两个儿子。

顾长龄缓缓摇头,这一次,他也看不懂皇上的心思了。

“存璟,你在陛下身边当值,这事……你也不知情?”顾长龄扭头去看二儿子。

顾存璟摇头:“陛下向来喜怒不显,圣旨颁发之前,我根本半点消息都不曾听闻。”

闻言顾长龄皱了皱眉,半晌道:“明日我进宫向陛下谢恩。”

第33章

紫宸殿中,顾长龄给晋鞅授完课,然后郑重的向晋鞅谢恩。

“先生不必如此,”晋鞅走上前,伸手扶起作揖的顾长龄,然后道,“这不过是朕对师妹的一份心意而已,兄长疼爱妹妹,何谈谢字?”

顾长龄看着满脸认真的皇帝,微微愣神后道:“陛下待小女如此,微臣又岂能觉得这是理所应当呢?”

晋鞅闻言笑了笑,对顾长龄道:“先生多虑了。”

饶是顾长龄能言善辩,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下去了?继续谢恩不太妥当,可是不谢恩,又有违君臣之礼。

“陛下,长颜县主觐见。”一个小太监进来,打断了他的为难。

“快请县主进来。”晋鞅左脚往前垮了一步,扭头见顾长龄还在,又把这只跨出去的脚不着痕迹收了回来,“师妹照顾母后十分尽心,母后待她如亲女,一个县主又算得了什么。”

顾长龄默默低头想道,那也不是真的亲女啊,你们皇家这么搞,简直让我们顾家措手不及好吗?

“陛下,”顾如玖进了殿,先是给晋鞅行礼后,才又盈盈朝顾长龄一拜,露出个灿烂的笑容。

“师妹怎么来了?”晋鞅在上首坐下,然后又邀顾长龄与顾如玖落座,“可是有宫人伺候得不妥当的?”

“宫侍待我十分的尽心,我今日来,是向陛下道谢的,”她站起身,再度朝晋鞅一福,“臣女无才无德,荣封县主一爵,实在万分惶恐。”

“我待师妹如此,只盼师妹一切安好,”晋鞅忙道,“若是因为让你惶恐,却是我的过错了,你千万不要这样想,我的本意并非如此。”

一个人的真心还是假意,言语可以骗人,眼神却掩藏不了。

顾如玖看着对方的双眼,突然愣住。这几年来,她虽然常常在康泉宫见到晋鞅,而晋鞅也从未在她面前摆帝王架子,反而更像是个温和的少年。可是她只以为对方是礼教与天性使然,并没有觉得晋鞅对她真的有多少师兄妹之情。

可是现在看到对方的眼神,她觉得有些羞愧,羞愧于自己仗着所谓的理智与见识,自以为是的先入为主,把别人的真情当做客套,把别人的关心当做礼貌。

她总是冷静的以旁观者角度来评判他是否是个好皇帝,揣度着他一言一行的用意,从未真的把他当一个亲近的朋友或者兄长看待。

“不,我虽然非常惶恐的,但也有些高兴,谢谢陛下。”顾如玖抿着嘴角笑着,眼底眉梢也带着笑意,“只是突然变成了县主,有些不适应。”

便是他日后会变成很多历史书中的那些帝王,但是至少对方在年少时用真心待过自己,那么她也不该拿这份真心诚意当做理所当然。

“慢慢就好了,我当年刚进宫的时候,也是有些不适应的,”晋鞅见顾如玖并没有因为自己擅自的决定不高兴,心头不知名的紧张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两日后,我的冠礼你可别忘记来。”

他这师妹什么都好,就是有些爱睡懒觉,他担心到了那天,冠礼开始了,师妹还没起床。

“师兄的冠礼,做师妹的怎么会不到场,”顾如玖轻笑出声,“陛下请放心,我一定会准时到。”

晋鞅听着连连点头,转头让白贤捧一个盒子出来,然后拿着盒子走到顾如玖面前:“我听存璟说你喜欢民间这些手艺玩意儿,就让人给你找了些来,你拿回去把玩吧。”

“谢谢陛下,”顾如玖笑眯眯的接过盒子,顺势搂进怀里,然后朝旁边装雕塑的顾长龄看了一眼,“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先退下啦。”说完,便小跑着出了紫宸殿。

“咳,”顾长龄干咳一声,“陛下,小女被臣宠坏了,实在是……”

“师妹这样挺好的,”晋鞅笑着走会书案旁,“对了,古语有言,当仁,不让于师。可古语又云,为学者,应尊师重道,这该何解?”

“天地君亲师,天地之仁义,应大于君,大于亲人,大于师长。”顾长龄略沉吟道,“陛下乃是天地之君,自然是大于师。”

“先生可知,司马、李氏二族乃朕心中之患?”

顾长龄沉默片刻,走到殿中央,掀袍而跪:“微臣虽才学平庸,但愿为君之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