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口中虽这么说,心里却很清楚,她是绝对不会把久久嫁到京城以外的地方,而京城里能与顾家结亲的家族,统共也就那些人家。只是姻缘一事不可强求,她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受一点点苦,杨国公家儿郎千好万好,也抵不过孩子的一句不愿。

杨国公向顾家求亲这件事,也只有两家比较亲近的人知道,其他人即便有所耳闻,也不知道真假,私下里略闲话几句,就揭过去了。现在大家更关心的是后位的人选,司马家没多少可能,李家又表现得不太积极,所以后位就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有猜顾家的,有猜李家的,还有猜杨国公家的,还有其他几家有适龄姑娘,家风亦不错的世家,也在众人的猜测范围之内。

几天后,周太后突然召见胡家夫人,并且还留胡家夫人在宫中用午膳。众人忍不住想,难道皇室想要迎娶胡氏女为后?

任凭外面人如何猜测,胡家也没有站出来说什么,只是在半个月后,胡家姑娘胡喜与杨家儿郎杨文霁定亲。

大家被胡家的行为惊呆了,难道胡家瞧不上皇室,所以准备把女儿嫁了?上一个敢这么干的世家还是在大丰建国初期,只可惜这家人最后的下场太惨,惨得让所有世家都吸取了教训,对皇室的尊重程度达到了新高。

可是胡家如果真这么清高,怎么还让自家儿子进宫做龙禁卫,这是不是有些前后矛盾?

所有说……皇室并无意与胡家结亲才是真相?

作为被京城众人猜测的中心人物,周太后真捧着茶杯,品尝顾如玖送进来的茶叶。茶叶的味道算不上太好,还带着一股草药味,不过这份心意难得,周太后还是慢慢喝着。

“久久有些时日不曾进宫了,”周太后放下茶杯,见顾如玖身后的丫鬟还捧着一罐茶叶,便道,“这罐茶也是送予哀家的么?”

“我前些日子在泰和别宫遇到陛下时,我见他仍有些咳嗽,便也给陛下备下一罐,”顾如玖从秋罗手里接过茶罐,解释道,“这茶叶性温和,喝了不仅润肺止咳,还有凝神效果。”

“既然如此,你便再跑一趟,给皇上送过去,”周太后道,“陛下自从亲政后,朝中事务繁忙,也不曾好好休息,你去了也帮我好好劝劝他。你是他的师妹,你说的话他总是要听一些的。”

顾如玖想到晋鞅那不算好的身体,还要整日操劳,也忍不住皱了皱眉,起身朝周太后福了福:“姑母,那我便过去看看。”

“嗯,快些去,等下跟陛下一起过来我这里用膳。”周太后笑眯眯的点头。

出了康泉宫,要经过鸾和宫,顾如玖听到里面传来声响,便有些好奇的问引路宫女:“这里面怎么有声响?”这里是大丰历代皇后居住的地方,现在宫中后位空虚,谁会这么大胆子在里面闹出动静。

“回县主,这是工部与殿中省的人在翻修宫殿,”宫女福了福道,“本来已经翻修好了,不过陛下前几日,又觉得不够好,伺所以就让工部以及殿中省的人又重新翻修一遍。”

顾如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经过鸾和宫正门时,她看到院子里似乎有移植过来的橘子树,只是被剪去了枝桠,光秃秃的让人认不清楚。

“县主要进去看看吗?”宫女见顾如玖朝门里看,便道,”若是您想看看,奴婢便让里面的人先停手。”

“不用了,”顾如玖笑着摇了摇头,走过鸾和宫大门这段路,才开口道,“那是皇后居所,我等怎好轻易进去。”

宫女闻言屈膝道:“是奴婢未考虑周全。”

顾如玖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宫女是刘姑姑常常带在身边的,行事向来稳妥,今日想必是见自己好奇,才开了这个口。

走过鸾和宫,再走一段距离,便是乾坤宫。到了乾坤宫大门口等候通报时,顾如玖见到了一个好久不见的人。

“奴婢白贤见过长颜县主。”白贤看到顾如玖,顿时停下脚步,特意往回绕了几步走到顾如玖面前:“县主近来可好。”

“有劳公公挂心,一切皆好。”顾如玖见白贤神情看起来比往日憔悴,身边也没了那些讨好卖乖的小太监,心里虽然有些疑惑,面前却没有露出半分,“公公近来如何?”

“谢县主垂问,奴婢哪都好。”白贤应答得十分得体,心里却有些激动。如今他被陛下厌弃,已经少有机会能在陛下面前伺候。他现在早已经对当初的行为后悔不已,可是他的位置已经被何明抢占,就算有心回去,何明也会阻拦。

这会儿看到长颜县主,他心里突然涌起一丝希望,陛下这条路走不通,若是能讨好了长颜县主,未必没有重得风光的时候。不过他心里清楚,像长颜县主这般贵人,不会喜欢过于谄媚的下人,所以把态度拿捏得很好。

“奴婢见过长颜县主,”正说着,何明就从内殿出来,上前面笑吟吟的朝顾如玖作揖行礼,“快快请进。”

抛开后面那些弯弯道道不谈,单从面上说,顾如玖更欣赏白贤的做派,何明略浮了些。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这段日子以来,何明虽然一直近身伺候晋鞅,但是顾如玖却觉得,晋鞅似乎并没有像当初用白贤那样用何明。

晋鞅这是真的厌弃白贤了,还是因为白贤做错了事,要借此给他一个教训?

帝王御下之道顾如玖并不感兴趣,她这次进宫来,只是为了晋鞅的身体。晋鞅虽然不是她的家人,但是她对晋鞅却是真的关心,而不是碍于他的身份。

谁的心都不是石头做的,晋鞅对她好,她早已经记在了心里。

“师妹来了?”见到顾如玖进来,还不等她行礼,晋鞅便已经快步走到了她的面前,虚扶着她不让她行礼,“我们可有小半月没见了。”

顾如玖笑了笑,把茶罐放到他手里:“我还担心自己进宫次数太多,您嫌我烦。”

“你若是每日都进宫,我跟母后只会高兴,怎么会嫌烦?”

何明想上前接过晋鞅手里的罐子,晋鞅挥了挥手让他退下,然后低下头揭开盖子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好东西?”

“陛下这里还缺什么好东西?”顾如玖道,“是我在家中书库里找到一本孤本,上面说了这种茶可以止咳润肺,凝神静魂,我就想办法弄了些来。这些送进宫前,我已经喝了一段时日,确实有些效用。陛下先喝着试试看,若是有用的话,我就再多准备一些。”

家中祖传的方子,顾如玖虽然不能送出来,但是送做好的东西还是可以的。

“我让师妹费心了,”晋鞅当即便让宫女撤下自己正喝着的茶杯,让人换上顾如玖送来的茶叶。

“陛下,”何明有些担心的看了眼晋鞅手中的茶杯,长颜县主送来的东西,未经查验皇上就准备入口,这……

“这茶的味道虽然不太好,不过胜在有用,”顾如玖仿佛没有看到何明的这点小动作,端起新换上来的茶盏先喝了一大口,然后笑着道,“陛下可不要嫌弃它味道不好,就任性不喝。”

何明见长颜县主杯中的茶水少了一截,顿时知道方才做的动作不太妥当,不然长颜县主这种世家贵女,怎么会如此毫无仪态的大口喝茶。

只是这会儿长颜县主怎么想,他却是顾不上的,他最害怕的还是陛下出事,到时候他们乾坤宫上下都要跟着掉脑袋。

晋鞅看了何明一眼,学着顾如玖的样子喝了一大口,笑着道:“师妹送来的东西,便是再苦,我也会好好喝的。”

顾如玖眉梢微颤,这话怎么听着有些不对味呢?

不过还不等她细想,晋鞅突然又猛咳起来,她见他咳得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何明还老老实实的站着,当即也顾不上什么忌讳,上前轻轻拍着晋鞅的后背。

“上次在泰和别宫见到你的时候,还没咳得这般厉害,怎么又严重了些?”顾如玖等他不咳了,端起茶让晋鞅喝几口润喉咙,“御医来看过了吗?”

“御医每隔几日都要过来请脉,并没有看出什么大问题,”晋鞅朝顾如玖笑了笑,“都是老毛病了。”

“你才多大,还老毛病,”顾如玖抛出这么一句,话出口后就意识到自己这话太随意了些,她顿了顿,见晋鞅仍是笑得温柔,仿佛生病的不是他似的,叹口气道,“还请陛下保重身体,不然会有很多人担心的。”

晋鞅见她眉头轻皱的模样,点头道:“好,我以后会注意的,你别不高兴了,嗯?”

顾如玖避开他的目光,往旁边退了一步,笑着道:“您能这样想就好,姑母说,让我们去康泉宫用午膳,现在快到午时,您就别光顾着政事了。”

晋鞅放下茶杯,“我原本也想今日去母后那里坐坐,不如现在就过去吧。”

站在角落里的何明跟了上来,顾如玖看他一眼,笑着没有说话。

出了乾坤宫大门,顾如玖提起刚才在门口遇到白贤的事情,虽然别的什么都没说,但至少帮白贤在晋鞅面前刷了一下存在感。

“他前些日子有事情没有办好,我正在让他思过,”晋鞅道,“师妹若是喜欢他伺候,等下就召他到康泉宫。”

“既然他犯了错,就让他好好思过吧,”顾如玖摇头道,“我可不想插手这种事。”

见她把话说得这么直白,晋鞅既无奈又好笑:“放心吧,也不是什么大错,我也没打算一直不让他当差。”

“那也应该是你的事,因为我几句话,便把人召回来像什么事?”顾如玖仍旧摇头,“你不能因为我随意改变主意,不然日后我再不敢跟你说这些了。”她倒不是特别害怕惹上麻烦,只是不想让晋鞅因为自己,改变原本计划好的事情。

这样……会让她过意不去。

两人到康泉宫时,膳食已经准备好了。周太后看到他们,招呼着两人坐下洗手,然后对晋鞅道:“我还想着等下让人去请你们过来,没有想到你们倒是先来了。”

“姑母嘱咐我的事情,我怎么会忘,”顾如玖笑着接过宫女呈上来的手帕擦干手,“就是刚才在紫宸殿多说了几句话。”

周太后见晋鞅只是低头微笑,面色还好的模样,只好让宫侍开膳。

午膳用完后,顾如玖没有准备久留,起身向太后与皇帝告辞。

“怎么今日这么急?”往日顾如玖进宫,即便不留宿,也是要待到傍晚才离开,像今天这样,可不太多见。

“这几日跟着几位先生上课,今日能来宫里,还是母亲特意代我向几位先生请的假,”顾如玖无奈解释道,“今日先生们虽然给我放了假,可是明日还要交功课上去。”

周太后听她这么说,顿时明白过来,点头道:“既如此,你便去吧。”

久久到了这个年龄,是该学管家理财等庶务了。

“正好我也要回紫宸殿,就陪师妹走一段吧,”晋鞅站起身,起身朝周太后行礼后,就准备送顾如玖出去。

周太后见他想要献殷勤,还装作一副顺路的模样,摆了摆手,表示眼不见心不烦。

儿大不中留,随他去吧。

“陛下,”顾如玖在准备与晋鞅分开走的时候,停下脚步看着晋鞅,“虽然这话我说出来有些越矩,但若是不说,我的心里却难受。”

晋鞅看着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臣女早说过,这个天下早晚会在股掌之间,但是天下重要,你自己也同样重要,”她朝晋鞅深深一福,“请您为了自己,为了天下,一定要好好顾惜身体。”

在她口中,他在前,天下在后。

晋鞅弯腰隔着衣袖扶起她,郑重点头道:“师妹放心,朕定会记着你的话。”说完,他笑了笑道,“朕也说过,日后定不会让师妹担心。”

顾如玖闻言便笑了:“君子一言九鼎,帝王金口玉言,可要说到做到。”

等顾如玖坐上马车,马车缓缓前行,消息在长长的宫道后,晋鞅脸上的笑意才渐渐淡下来,转身对跟来伺候的宫女太监道:“回吧。”

回到紫宸殿,晋鞅见一个太监正在打扫御案,开口道:“退下,不用打扫。”

太监惶恐不安退到一边,不明白往日一直好好的,怎么今天陛下突然不让他碰御案了,是他哪里做得不对?

晋鞅拿起御案上的茶罐,捧在掌心看了良久后才道:“把这个茶罐放到朕的内室去。”

“是,”一位近身伺候的太监小心翼翼的捧着茶罐,就像是捧着个价值连城的宝贝,小心翼翼的往内室的方向走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一切都很好,朝上风平浪静,周边国家也都老老实实,直到两个月后,锦州突然传来了诚王的讣告。

原本平静的朝廷,就像是沸腾的开水,再度热闹起来。

第41章

在诚王讣告传到顾家之前,杨氏正在府中接待亲家母胡夫人,二人未出阁前虽然关系一般,但是胡家与顾家关系向来不错,两人嫁人后,这些年因为夫家的关系常常往来,倒也生出了几分情意。加上她们的儿女感情好,胡氏嫁到顾家后,杨氏待她犹如亲女般,倒是让胡太太这个做母亲的,对顾家观感越来越好。

这次帮着皇室跑着一趟,她犹豫思考了很久,若不是太后几次召她进宫,她还真不想点这个头。

顾家把女儿养得有多金贵她是知道的,吃穿住行皆跟男儿一般,有时候甚至比养儿郎还要用心。现在皇室想把人家闺女娶进宫里做皇后,这……皇帝再好,不也得要三宫六院?顾家这般疼爱孩子,真舍得让孩子受这般委屈?

可是皇室开了这个口,顾家即便再不愿意,也要谨慎考虑。越想越觉得自己这次来是做了一个恶人,所以胡太太在顾家坐了小半个时辰,也没把来意说出来。

“亲家母,我这次来,实际上也是受人之托。”眼见时间一点点过去,胡太太只好硬着头皮开口了。

“你我两年乃是世交,有什么话是不可说的?”杨氏早看出胡太太有心事,见对方一直不说,她也就没有开口问。

“这……”胡太太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犹豫着开口道:“久久丫头,明年就要及笄了吧?”

杨氏心中暗暗好奇,难道杨国公家还没放弃,又让她这位亲家过来帮着说好话了?心里虽然疑惑,杨氏面上却笑道,“可不正是如此,近来我正把她拘在家里,好好学一学理事之道。”

“你们家女公子机敏聪慧,这些庶务小事,定是一学就会,你莫要太过严苛了,”胡太太半是说笑,半是认真的夸奖了顾如玖几句,眼见杨氏脸上笑意正浓时才道,“只可惜我那侄儿无缘求娶到你家姑娘,不然也能亲上加亲。”

“久久那孩子被我跟她父亲宠得过了,养成个天真烂漫的性子,加之现在又年幼。所以不能与杨国公家的公子结亲,亦是我顾家之憾。”杨氏这话说得有几分真心,她对杨国公家的公子还是颇为欣赏的,应该说这京城中,有适龄女儿的人家,大多都把杨垂文列为女婿候选人之一。

“想来是两个小辈没缘分,”胡太太虽然遗憾顾家没有答应自己母族兄长家求亲,但却并没有对顾家有不满之处。儿女姻缘大事,本就要小心应对,就连她女儿嫁到顾家前,也是拒绝了好几户人家。更何况她现在还暗暗庆幸顾家并未答应她上次的说亲,不然岂不是让兄长一家人得罪皇室。

若不是当差回来的儿子对她说,皇帝陛下对顾家二姑娘有儿女心思,她还不知道这事的严重性。

你一个国公府抢皇帝的心上人,日后能落得好吗?若是皇室讲道理还好,心里虽然膈应着但也过去了;但若是不讲理,还不得逼死你全家,再把女人给抢进宫?要知道前朝可是有皇帝连弟妻,儿媳都抢过,他们这一朝虽没有这种事发生,但谁敢笃定,以后就不会发生呢?

前朝各种奇葩事情不少,胡太太只要想起这些来,便觉得说不出的后怕。

“前些日子我进宫觐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提起你们家的姑娘,便是赞不绝口,”胡太太又喝了一口茶,“我就取笑着说,太后这是恨不得你们家姑娘是她自己的女儿,哪知太后娘娘却跟我说,是真想把你家姑娘当自己女儿养。”

杨氏面色的笑意微减,随即道:“太后一直以来,都很照顾我们家丫头,我们全家都很感念太后的情谊。”

胡太太闻言笑了,又道:“我们家姑娘嫁到贵府上,有你这样照顾她体贴她的婆婆,是她的福气,每每回我们娘家,就一个劲儿夸好。可见姑娘婚嫁不仅仅要看夫君如何,也要看长辈的。”

“胡氏大方得体,为人能干,能娶到她这个儿媳妇,才是我们家的福气,”杨氏对胡氏这个儿媳妇很是喜欢,所以笑着夸道,“也是亲家你们家风严谨,把孩子教得好。”

两人又互相夸赞了一番对方的孩子,胡太太道:“夫妻和睦,这也是缘分与情分。你看,若是让太后娘娘做你家姑娘的婆婆如何?”

“亲家母这话是什么意思?”杨氏面上的笑意淡了几分,手里捧着的茶杯也不自觉放回桌上。

胡太太见她这样,心中的担忧越盛,干脆直接道:“皇家有意迎娶你家二姑娘为后,所以让我来问问你们家的意思。”

“这是太后的意思……还是陛下的意思?”杨氏沉默了片刻,问道,“皇家这是执意迎娶我们家姑娘吗?”

“太后的性格你想必也清楚,若是没有陛下同意,她哪会开这个口?”胡太太道,“更何况这事,说不定是陛下开了口,太后才让我来问的。我知道这事对你们家来说有些意外,可这总归不是坏事,你别太……”

她想说,家中出了一位皇后,那是荣耀事,毕竟这可是要史书留名的。可对于真心疼爱女儿的父母来说,皇宫那种地方,即便是做皇后,也算不上是最好的去处,史书留名又能如何?在生不能恩爱和睦白头偕老,到了死后就算流传千古又有什么用?

人死万事空,再好的名声,也不过是留个后人的一桩谈资罢了。

“亲家母,这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待外子回来,我再跟他说说这事。”杨氏心中此刻万般复杂,却又隐隐有种果然等到了的感觉,她朝胡太太勉强一笑,“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们家久久自小是当半个儿郎养的,骑射书画虽然勉强拿得出手,但是作为一国之母……”

“哪有人生来就会做皇后的,便是当今太后,只怕一开始也没想过自己会做皇后,”胡太太道,“既然皇室有了这个心思,你们且好好想想,别……”别学太祖时期的那家人,因为拒绝皇室求婚,最后弄得整个家族都落没了。

杨氏知道胡太太说的也是实话,只是心里实在舍不得女儿进宫。

两人又谈了一会,胡太太看出杨氏有些心神不宁,略劝慰几句后,便起身告辞。

顾长龄回到后院,见发妻坐在屋里发呆,表情也不太对劲,忙上前把手搭在她的肩头:“你怎么了?”

“你回来了?”杨氏见是顾长龄,略笑了笑,放下手里捧了很久也没看进去的书,“今日胡家亲家母来过了。”

“她说了什么,让你脸色这么难看?”顾长龄在她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道,“你我夫妻多年,有什么事记得告诉我,别一个人憋在心里难受。”

“太后与陛下有意立久久为后,”杨氏叹口气,“虽然还没有明着说,但是已经让亲家母来探我们口风了。”

顾长龄听到这话,微微一愣,但是却没有表现得有多意外,他轻轻捏了捏杨氏的手,温暖的掌声安抚着杨氏的情绪,“陛下这个心思,我曾经猜测过,不过陛下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他这份心思到了今日,我才敢肯定下来。”

“既然你早就知道,为何还任由事情发展下去?”杨氏抽出自己的手,看着顾长龄道,“难道你就忍心久久去那个地方?”

“非是我想她去那个地方,”顾长龄沉默片刻,突然道,“你还记得久久出生前几天,你跟我做的那个梦么?”

杨氏悚然一惊,尽管已经过去十多年,但是她却对那个梦记忆犹新。那样一个梦本就光怪陆离,更别提她跟夫君居然做了同样一个梦。

那个梦里,火凤泣血,最后化作光落到她的腹中。然后,第二日鸾和宫就传出小公主夭折的消息。

顾长龄并不信鬼神,所以尽管觉得这个梦很是奇异,但也只当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直到三年前,太后召见久久后,待她便如亲女,不仅常常召见她进宫,还给她备下诸多女儿家能用的东西,便是他们万分宠爱久久,也不过如此了。

缘分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又不得不让人称奇。周家有两个与久久同龄的姑娘,也不见太后另眼相待,唯独对久久,宛如亲生。

“久久自出生后,就没有见过太后,”顾长龄苦笑,“如今已经不是我们愿不愿意让她进宫,而是皇室想迎娶她为后。”

他又何尝舍得女儿嫁到宫里,可是天命这种东西,谁又说得清?

那日即将离开京城的出云真人找到他,给了他几句忠告。

“龙凤呈祥,天下繁荣。凤飞泣血,独龙早丧,天下大乱。”顾长龄低声道,“这是出云真人离开京城前,对我说的话。”

“你不是向来不信鬼神么?”杨氏苦笑几声,沉默良久后才道,“罢了,我再烦恼又有何用,难道还能拒绝皇室的求亲不成?”

若是嫁到其他人家,但凡女婿敢乱来,他们娘家人还能去撑腰。可皇室不似普通人家,即便要纳妃,他们娘家人什么都不能做,只硬生生让女儿咽下这份委屈。

顾长龄沉默良久:“不如先看看久久的意思,若是久久不愿,我们再想办法。”如果久久不愿意,太后与他是表兄妹,陛下与他又有几分师徒情谊,二人也许会看在这层情面上,不会太过为难他们顾家。

不过他们还没来得及去问女儿关于这件事的想法,锦州的讣告就传来了。刚在家待了没多久的顾长龄,急匆匆的乘坐马车朝宫中赶去。

原本一个亲王的病逝算不了什么,按照亲王规格下葬了就行。但是诚王不同,他虽然昏庸无能,连自己的封地都管理不好,但是他是陛下的生父,并且又还未请封世子。他死了,陛下要不要守孝,诚王府由谁继承?

按规矩来讲,陛下已经过继给先帝,那就是先帝的孩子。那么他是君,诚王是臣,万没有君给臣守孝的说法。可是按照情理来说,诚王是陛下生父,陛下若是把他当做普通叔伯,那又太过冷情了些。

守孝,有可能引得太后不快。不守,又有点不讲情理。于是几位重臣就为了这件事,在紫宸殿里吵了起来。

晋鞅沉默的坐在御案后,听着几个大臣的争吵,心神却早已经飘远。

他对诚王的感情很复杂,幼时曾期盼过,在大一些后又恨过怨过,再后来他被母后选为继子,成为了大丰的皇帝,渐渐的便没有怨也没有期待,自然也没多少感情。一个从未关心过他,甚至连看都怎么看过他的父亲,能让他有多少感情呢?

平日的他需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治国之道,为君之道,为人之道忙得他根本没时间去想锦州的诚王府。

现在突然传来消息,诚王没了,那个作为自己父亲,但却从未尽过父亲责任的男人病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