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阳真君双掌一错,冷冷笑道:“割鸡焉用牛刀?还是咱们把刚才那一场未打完的架分个胜负吧!”黑白摩诃双杖一顿,大怒喝道:“好呀,那正是求之不得!”鸠盘婆公孙无垢在旁边阴恻恻地说道:“六阳真君以一敌二,不怕自损名头吗?”黑白摩诃怒道:“你一人来是咱兄弟接,十人来也是咱兄弟接!”鸠盘婆这番话其实是暗帮六阳真君,六阳真君火爆的性子一时间却听不出来,盛气凌人地喝道:“我就凭这双肉掌要会会黑白摩诃双仗合壁的西域奇功!”鸠盘婆笑道:“六阳真君你是一派宗师,虽然以一敌二,亦是胜之不武。还是待我老婆子替你先打这一架吧!”其实有许多种武功是必须两人合使的,算不得以二敌一,鸠盘婆和六阳真君交好,明知他不是黑白魔诃的对手,故此抢着出头,要替他挡这一场。在这些魔头之中,鸠盘婆的武功仅次于赤霞道人,自信对黑白摩诃可操胜券。

  但六阳真君也是狂妄自负之极的人,竟然不肯退让,正自僵持不下,忽听得一人朗声说道:“黑白二兄和公孙先辈请押后一场,待我先见识六阳真君的混元一气功!”

  这人是乌蒙夫,在四大剑客之中的名次仅次于张丹枫,论辈份却比张丹枫还高出一辈。黑白摩诃道:“好,这一场让你,但我们已有话在先,绝不让这人生出此山,你下手可不许留情。”乌蒙夫笑道:“知道啦,不劳二兄吩咐,我自当尽力而为。”

  六阳真君勃然大怒,但劲敌当前,却也不敢暴躁出手,只见他头发根根倒竖,绕着乌蒙夫斜走三步,直走三步,沉腰蓄势,就像一只择人而啮的猛狮。乌蒙夫脸上也现出紧张的神色,脚踏九宫八卦方位,六阳真君进三步,他退三步,六阳真君退三步,他又踏进三步。两人盘旋进退,耗了半个时辰还未交手,在场的都是武学的大行家,知道他们二人正在运气蓄劲,寻瑕抵隙,一出手就是非同小可,强存弱亡!

  于承珠看得有点发闷,遥望山下,澹台灭明和叶成林的背影尚依稀见到两个白点,于承珠心道:“咦,他们怎么走得如此慢法?”心中挂念王府安危,恨不得催他们快走,但又想向叶成林的背影多看两眼,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心情,但觉叶成林这次舍了性命,相助自己,而今又带着重伤,救援王府,此一去吉凶难卜,“呀,但愿他能平安回来!”于承珠心道。她可不知道澹台灭明适才与摘星上人对了一掌,彼此都受了一点伤,而叶成林亦被波及,故此不能施展轻功。他们要赶到王府的心情,其实比于承珠更急。

  再看一会,澹台灭明和叶成林的影子慢慢消失。于承珠呆呆地出了一会神,偶然一瞥,但见铁镜心的眼光也正对着自己,充满柔情而又充满幽怨的眼光!于承珠心头猛地一颤,霎然之间,叶成林的影子和铁镜心的影子交互在心头翻腾,终于铁镜心的影子将叶成林的影子压下去了,她忍不住抬起头来看铁镜心一眼,忽见铁镜心的面上也现出了紧张的神色,眼光已移向场心,于承珠急忙看时,原来场中的乌蒙夫与六阳真君二人已到了拼死一斗的时候。

  但见六阳真君绕着乌蒙夫直打圈圈,越走越急,猛地喝道:“不是你,便是我!”这时他已运足真力,混元一气功猛地使出,但听得呼呼风响,沙飞石走,乌蒙夫身躯一晃,倏地伸出一指,只听得“嘘”的一声,极其尖锐刺耳的声音,好像一个大皮球突然被利针戳破一样,六阳真君踉踉跄跄地倒退几步,面色惨白,恍如斗败了的公鸡,原来乌蒙夫使的是最上乘的内功“一指禅”的功夫,刚好是混元一气功的克星。要不是六阳真君的护身气功已有了九成火候,这一指就能叫他心脏震裂,气绝而亡!

  高手比斗,胜负判于一招。按说六阳真君的“混元一气功”已被乌蒙夫的“一指禅”所破,就该认输才是。但六阳真君自负之极,岂肯在伙伴面前失了这个面子,只见他倏地一个“鹞子翻身”,手中已多了一样奇形怪状的兵器,那是一条通红如血的长鞭,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做的,鞭上挂着两个白金所铸的骷髅头,骤眼望去,就像真的白骨骷髅一样,衬着那条色泽殷红的长鞭,更显得狰狞诡异!

  只听六阳真君喝道:“乌蒙夫,你号称北方剑客,我倒要看你有什么了不起的能为!”不待答话,“涮”地就是一鞭,那两只骷髅随着鞭风翻腾飞舞,嘴巴忽地裂开,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也向着乌蒙夫咬来!

 

  乌蒙夫一声冷笑,道:“你使用这等邪门兵器,就吓得了人么?”六阳真君来得快,他比六阳真君更快,青钢剑倏地出鞘,但听得挣的一声,两只骷髅头反扑回去,剑光鞭影,登时卷作一团。

  六阳真君手腕一翻,那条骷髅鞭倏地又飞了起来,使出了“连环三鞭”、“回风狂柳”的绝技,风声呼响,卷起了一团鞭影,乌蒙夫双指一弹,把扑近身的两只骷髅头弹开,剑刃一压鞭梢,剑锋沿着长鞭便削六阳真君的手指,六阳真君“呼哧”一声,左掌一劈,奋力挡了一下他的一指禅功,长鞭一撤,唰,唰、唰,又是一连三鞭,两个人使的竟然全都是进手的招数。

  六阳真君这条骷髅鞭专破敌人气功,擅长打穴,那两只骷髅更是一种阴毒的武器,妙用甚多,招数怪异。但乌蒙夫号称北方剑客,岂是浪得虚名,只见他剑式展开,有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奇招妙着,亦是层出不穷,张丹枫看了,也频频点头,心道:“乌蒙夫不愧是上官前辈的衣钵传人,武功比他的师兄澹台灭明果然还高出许多!”

  两人越斗越急,忽见六阳真君长鞭一卷,似左反右,鞭梢卷到了乌蒙夫的足跟,鞭上的两只骷髅却飞了起来,一个啮乌蒙夫的左肩,一个啮他的右肩,这一下一招三用,端的阴狠之极,于承珠看得几乎要叫出声来。说时迟那时快,众人但觉眼睛一花,乌蒙夫已是身移步换,一个“燕子钻云”,唰地跳起一丈来高,左剑右指,凌空下击,“砰砰”两声响过,那两只骷髅头骤然裂开,忽然喷出一溜暗赤色的火光!

  原来六阳真君这条鞭名为“骷髅烈火鞭”,那两只骷髅除了善于啮人咬断敌人的筋脉之外,内中还藏有火器,能喷磷火。六阳真君适才之敢向黑白摩诃再度挑战,就是恃有此鞭!

  这一下当真是变出意外,但听得响声一过,乌蒙夫全身已在火光笼罩之下,头发衣裳都已烧着!

  这一下变出意外,惊险绝伦,两边都有几条人影纵起,想把自己这边的人救回,救兵来得快,场中动手更快,就在这一瞬之间,只听得又是“砰”的一声巨响,乌蒙夫一掌将那两只骷髅头震成粉碎,掌中夹着一指禅的功夫,那边厢屠龙尊者刚刚赶到,便听得六阳真君一声厉叫,原来他已被乌蒙夫的一指禅功破去了混元一气功,登时七窍流血,痛得他在地上打滚,辗转呻吟。

  鸠盘婆大怒,呼的一拐,卷地扫来,黑白摩诃双杖一架,喝道:“想群殴吗?”斜刺里屠龙尊者一刀劈出,却被云重挡住。张丹枫朗声说道:“赤霞道长,你有言在先,说是若有死伤,各安天命,这说话不算数么?”赤霞道人道:“公孙道友且退。”鸠盘婆只挂念六阳真君,拐杖重重一顿,道:“下一场我挂号了。”黑白摩诃笑道:“咱兄弟俩一准奉陪。”鸠盘婆退下去看那六阳真君时,但见他口鼻流血,脉息如丝,五脏六腑都受了震伤,显见活不成了。

  场中只剩下了云重、屠龙尊者,两人更不打话,立即交手,屠龙尊者那口刀式样古怪,刀头上开叉,运动之际,闪出暗赤色的光华,云重见多识广,料到这口刀多半是用毒药淬过的,加倍小心,使出一路罗汉神刀,将周身防护得风雨不透。

  这路“罗汉神刀”是玄机逸士独创的一路刀法,模拟五百罗汉的姿势,化到刀法上来,招数的变化繁复,可称武学一绝,玄机逸士早年,就曾仗这路刀法,威震中原。董岳是他的大弟子,所以得了这路刀法的真传。而今云重经过十多年的苦练,不逊师祖当年,屠龙尊者占了兵器的便宜,也不过堪堪地打个平手。

  但见刀光起处,霍霍风生,光华闪烁,不到半个时辰,已斗了一百来招,猛然间,忽听得屠龙尊者大喝一声,光华忽盛,一招“毒龙出海”,身随刀进,那口屠龙刀竟然震散了云重的护身刀光,欺身直进,就连黑白摩诃也看得惊心动魄,忍不住“啊呀”一声,说时迟那时快,但见云重在屠龙刀离面门还不到五寸之际,突然间一个拧身,一翻刀把,反手一刀,立刻改守力攻,径截屠龙尊者的手腕,这一下变招神速之极,屠龙尊者急忙回刀防护,但听得“当当”两声,云重横刀疾扫,从“春云乍展”变为“风凰展翅”,已是将屠龙尊者的攻势,轻轻化解了。

  白摩诃叫道:“妙呵,妙呵!”话刚出口,但见张丹枫摇了摇头,说道:“这第二刀斫得不妙!”原来罗汉神刀这两刀乃是攻守兼备的刀法,第一刀主攻,第二刀主守,云重急于求胜,把两刀都改为攻招,凌厉是凌厉极了,却不免露出一丝破绽。

  张丹枫话声未了,但见屠龙尊者身形疾起,屠龙刀出手如电,以“怪鸟翻云”之式盘旋扫下,云重在间不容发之际,突然撒手扔刀,这一招是“罗汉神刀”中的救急绝招,掷刀之时,使了巧劲,伤了敌人仍可飞回。只见刀光电射,直取屠龙尊者的咽喉,屠龙尊者大叫一声,在半空中身形一转,咽喉要害是避开了,但肩头皮肉,却被云重的飞刀削去了一大片。白摩诃松了口气,只道这场云重已胜,正待自己出场。哪知这屠龙尊者竟是凶悍之极,丝毫不顾受伤,忽地在空中疾扑而下,屠龙刀暗赤色的光华划到了云重的面门!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云重“呼”的一掌,横空打出,“咔嚓”一声,屠龙尊者的一条臂膊已是断了,云重的手腕,也给屠龙刀划开了一条三寸多长的伤口,屠龙尊者一声狞笑,把断臂拉下,叫道:“你累得咱家残废,你这条小命也保不全!”众人大吃了一惊,但见云重踉踉跄跄地奔了回来,手腕上沁出一点点瘀黑色的血珠,原来屠龙尊者给云重的大力金刚掌扫断了手臂,但云重却中了他的毒刀,这毒刀是用东海明霞岛的犀角鸟粪和毒蛇口涎淬炼的,除了屠龙尊者本人所配的解药之外,无药可治。

  云重的妻子澹台镜明将丈夫扶了回来,撕开他的衣裳,但见一条黑线慢慢上升,张丹枫急道:“你快扶他到静室里去,助他运功,把毒气阻止。”澹台镜明亦是行家,知道这条黑线若升到心房,那就纵有灵丹妙药,也难挽救,急急依言将云重扶回静室。

  赤霞道人哈哈笑道:“这一场彼此都受重伤,算扯平了。下一场呢?”黑白摩诃双双纵出,叫道:“这一场咱兄弟俩早挂了号了!”

  鸠盘婆冷笑一声,曳着鸠头拐杖,缓缓走出,“哼了”一声,说道:“久闻黑白摩诃这两根主杖乃是稀世奇珍,价值连城,俺老婆子倒要和你们赌上两注。”黑白摩诃问道:“赌什么?”鸠盘婆道:“一赌性命,二赌彩头,彩头就是手中的兵器,我看上了你们这两根宝杖呢!”

  黑白摩诃冷笑说道:“有本事的尽管拿去,我可不希罕这根拐杖。”鸠盘婆缓缓说道:“我这根拐杖虽然不起眼,却也是件好宝贝哩。这个赌赛,绝不是占你的便宜,不信你吃一拐就知道了!”黑白摩诃双杖一圈,鸠盘婆话未说完,倏地一拐打出,但听得一阵金鸣玉振之声,嗡嗡不绝,绿光白光,修地散开,黑白摩诃和鸠盘婆各自震退三步,三人中白摩河功力稍弱,两膊都给震得酸麻,这才知道哀牢山鸠盘婆公孙无垢的天生神力确是名不虚传!

  鸠盘婆也是心头一震,从来没有人敢硬碰硬地接她一拐,这次黑白摩诃不但硬碰硬接,而且将她震退三步,要不是她及早使出千斤堕的重身法,险些就要当场栽倒!

  双方一退即上,只见黑摩诃宝杖左指,斜拍脉门;白摩河宝杖右指,正戳血海,绿光白光,有如奔雷骇电,倏地合围,把那几个素负盛名的大魔头也吓得心惊胆战。猛听得鸠盘婆大吼一声,鸠头拐杖往下一沉,一招“平沙落雁”,卸开了白摩诃的攻势,接着顺势一拍,往上反展,倏地喝声“着!”拐杖一转,鸠头的长嘴,啄到了黑摩诃的面门。

  鸠盘婆这几招用得精妙绝伦,险狠之极,满以为黑摩诃难逃拐下。哪知黑摩诃功力比白摩诃深厚得多,她这一下杀手,若是用来对付白摩诃,或许能够奏效,拿来对付黑摩诃,她快,黑摩诃也快,但听得当的一声,黑摩诃的绿玉杖已封了上去,冷笑说道:“不见得!”绿光一圈,转眼之间又与白光合围,将鸠盘婆圈在两色光轮里面。

  这几下子兔起鹘落,霎忽之间,形势接连变换,把旁观人等看得眼花撩乱,但听得鸠盘婆连声怒吼,鸠头拐杖,指东打西,指南打北,但黑白摩诃的双杖合围,不求幸胜,封闭得谨严之极,直打了半个时辰,兀是不分胜败,双方都觉得对方的压力有如泰山压顶,只好拼了全力抗拒,半点也不敢放松。

  众魔头看得目瞪口呆,个个倒吸凉气,猛然间只听得一阵金声玉振,倏地声音静寂,但见鸠盘婆双手紧握鸠杖的中间,左端抵住黑摩诃的绿玉杖,右端抵住白摩诃的白玉杖,三个人成了个品字形,牢牢钉着地面,就像三尊塑像一样,动也不动。不过一盏茶的时刻,三个人的头顶,都冒出热腾腾白气来。

  赤霞道人和张丹枫都吃了一惊,要知这等以内力相拼,最耗精神,不是两败俱伤,便是强存弱亡,绝无侥幸!鸠盘婆的武功在一众魔头之中,仅次于赤霞道人。赤霞道人这次邀她上山,原是准备万一上官天野出手,要她来对付上官天野的,见此情形,暗叫不妙,生怕鸠盘婆被黑白摩诃累倒,自己先折了个最得力的帮手。

  张丹枫微微一笑,朗声道:“琢磨武功,原是不必拼个生死,这一场算和了吧。”他何尝看不出来,若是久持下去,黑白摩诃终可占到上风,但即算把鸠盘婆累死,黑白摩诃最少也得大病一场,说不定还会因此而致残废,是以出言劝解。

  赤霞道人巴不得张丹枫说这句话,急忙接声说道:“是呵!”手持羽扇,亲自出场。

  但见他步履安祥,就像平常走路一般,晃眼之间,就到了鸠盘婆身边,略一踌躇,羽扇便往当中一隔,但鸠盘婆与黑白摩诃三大高手的内力拧成一股,端的重如山岳,赤霞道人晃了两晃,场中相持的三个人仍是原地不动。赤霞道人面孔涨得通红,吸了口气,正想再拼损耗真力,将三人分隔开来,忽听得“当”的一声,张丹枫一剑飞来,往当中一插,微笑道:“我来助道长一臂之力!”赤霞道人羽扇一挥,将鸠盘婆的拐杖托起,张丹枫的长剑一引,也将黑白摩诃的双杖分开。要不是赤霞道人与张丹枫合力施为,只怕世上无人能够以一个人的力量隔开这三大高手!

  鸠盘婆与黑白摩诃怒目而视,但三个人都已累得气喘吁吁,说不出话,只好各自退下。张丹枫微笑道:“难得赤霞道长驾到,晚辈现在就请指教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