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霞道人昂首向天,打了一个哈哈,缓缓说道:“贫道昔时曾三次向令师祖领益,可惜这次无缘得他指教,也罢,听说你们夫妇已得了玄机逸士双剑合壁的真传,好,就请贤伉俪联手同上,让贫道开开眼界。”赤霞道人其实也知道张丹枫的剑法功力都极深厚,甚至比他的师叔师伯还强,不过论起班辈,他到底比张丹枫高出两辈,若然以一敌一,只恐在众魔头眼中失了身份,是以口出此言。

  云蕾抱着孩子,倚在门前,听了赤霞道人的话,柳眉一竖,怒道:“承珠,你给我抱抱小师妹。”张丹枫道:“云妹,你不用来。”于承珠知道师母产后,功力尚未恢复,说道:“师母,我替你去一趟,我若是不成,你再替我。”铁镜心骇道:“你去?”要知赤霞道人的武功久已声震武林,几乎与玄机逸士、上官天野鼎足而三,于承珠要想与他相抗,任谁听了,都会认为是螳臂当车。铁镜心关怀心切,更是惊骇之极,急忙拦阻。沐燕在旁边看了,只觉酸溜溜地满不是味儿。

  张丹枫又是微微一笑,道:“承珠你也不用来,把你的剑给我。”于承珠略一踌躇,解下青冥宝剑,往前一抛,张丹枫一把接着,随即又亮出白云宝剑,双剑一晃,朗声道:“敝派的双剑合壁之术,原不必两个人使,这就请前辈指教。”

  张丹枫这几年来武功已到大成境界,与人对敌,从不用剑,而今亮出两把宝剑,实已是对赤霞道人大大尊重。赤霞道人却仍是自恃身份,羽扇一挥,冷冷说道:“好,那你就进招吧。”张丹枫道:“敝师祖亦曾称誉过道长的剑法,请道长亮剑,也好让小辈见识见识。”赤霞道人道:“是么?令师祖这样说过么?呀,可惜他现在闭关不出,叫我与谁人比剑?张丹枫你不必啰嗦,进招吧!”羽扇轻摇,神气狂傲之极。

  张丹枫心中有气,不怒反笑,双剑扬空一闪,噼啪作响,冷笑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请恕小辈失礼了!”倏地青光一起,青冥宝剑直奔赤霞道人的“风府穴”,赤霞道人外貌狂做,实是对张丹枫一点也不敢小觑,见张丹枫剑把一动,羽扇立刻一张,他这把羽扇骨是用百炼合金所打,十几枝扇骨,除了羽毛装饰,都是极为锋利的透骨针,实际上也是一件罕见的外门兵器。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羽扇一挥,青光闪烁,赤霞道人哈哈笑道:“双剑合壁,不,不,哎呀!”他本想说:“双剑合壁,不过如斯!”哪知刚说得半句,那青光已倏地绕过他的头顶,反圈回来,几乎就在同一瞬间,张丹枫左手的白云宝剑,又已电射而出,双剑一圈,把他上半身的十八处大穴,全部笼罩在双剑的威力之下,赤霞道人羽扇左右盘旋,玄功默运,张丹枫一剑紧似一剑,竟是毫不放松,赤霞道人挥扇拒敌,又一连发了三掌劈空掌,两人功力原在伯仲之间,张丹枫占了先手,劈空掌也震他不退,张丹枫双剑连环疾刺,越迫越紧,忽地冷笑道:“老前辈还是不肯拔剑赐教么?”青冥剑左刺“商丘穴”,白云剑右刺“灵枢穴”,赤霞道人羽扇一扑,左掌横劈,正自凝神解拆,倏然间张丹枫的双剑倏地易位,青光白光交叉疾掠,竟从赤霞道人意料不到的方位疾射过来,赤霞道人忙施展“移形易位”的身法,羽扇方摇,但觉剑气森森,触体生凉,张丹枫的双剑已在他的头顶削过,剑锋几乎触及头皮。赤霞道人这一惊非同小可,一个转身,不自觉地把佩剑出鞘,左扇右剑,奋力一挡,好不容易才化解了张丹枫的双剑攻势,吓出了一身冷汗。白摩诃这时喘息已定,在旁边看得拍掌大笑,叫道:“牛鼻子臭道士,摆什么架子?哈,哈!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瞧,还不是乖乖地要亮剑?”赤霞道人面色一阵青一阵红,但张丹枫的攻势仍紧,他可不敢和白摩诃斗嘴。

  张丹枫虽然抢了先手,却是半点也不敢大意。心中想道:“这老道居然只凭一把羽扇,连挡我十三手奇门剑法,怪不得师祖也推许他是一流高手。”赤霞道人有剑在手,形势大大不同,但见他那口剑黑漆漆的甚不起眼,但却是千锤百炼的镔铁精华,张丹枫的宝剑,虽然能够令他这口剑损伤,却不能将他削断,只见他的剑不住地打着圆圈,好像一圈圈的波浪似的,要把张丹枫的双剑卷走。原来赤霞道人的内功深湛,他的剑法自成一家,不在乎剑的锋利,所以很少用削刺的手法,反而有锤棒的硬碰手法,每一接触,都是内力相反,比一般的比剑,那惊险之处,胜过万分。

  激战间只见张丹枫的剑法骤地展开,急如掣电,剑花错落,宛如洒下了满天繁垦,将赤霞道人荡起的一圈圈“剑痕”都反逼回去。赤霞道人大吃一惊,运足真力,铁剑急压,羽扇翻飞,但听着飒飒连声,剑光闪闪,一时间似乎是赤霞道人占了上风,看看就要将张丹枫的攻势压了下去,只一转眼间,张丹枫的剑光又把他包围起来,如是者两次三番,互相雄长,到得后来,但见剑光霍霍,剑气纵横,盘旋进退,起落变化,不可名状,不可捉摸,即算是黑白摩诃和乌蒙夫夫妇等一等的武学大师,也分辨不出谁强谁弱。

  赤霞道人胜在功力稍高,张丹枫则胜在剑法精妙,激战了半个时辰,兀自不分胜负。鸠盘婆这时气力早已恢复,铁拐重重一顿,大声喝道:“张丹枫以一个小辈,竟敢闭门不纳,这岂是待客之道?咱们打进去向玄机老头儿问个明白。”屠龙尊者接声叫道:“对呵,赤霞道友,咱们本来是说好找玄机逸士的,你何苦与小辈纠缠?”要知赤霞道人是一派宗师的身份,与张丹枫战个平手,已是面上无光,若有闪失,那更是盛名尽折。故此一众魔头,大呼小叫,要打进去,一来是为解赤霞道人之窘;二来是想恃多为胜,不分皂白,先闹他个不亦乐乎。

  黑白摩诃大怒,喝道:“你们说的不算话么?玄机前辈闭关静坐,先头已说得一情二楚了,你们擅闯他静修之地,想成心欺侮人么?”鸠盘婆仰天大笑,叫道:“不错,就成心欺负你!”铁拐一扫,与黑白摩诃的双杖斗在一起,屠龙尊者失了臂,仍然奋勇向前,一刀劈去,却被金钩仙子林仙韵挡着,乌蒙夫抢上去卫护爱妻,骈指一点,忽觉掌风掠面,乌蒙夫的一指禅功竟然受到极大反击,双方各挨了一招,彼此势均力敌,睁眼看时,原来却是昆仑山星宿海的摘星上人,他的摘星手亦是武林一绝,快如闪电,乌蒙夫的一指禅功只能将他挡住,却克不住他。

  转眼之间,双方已成混战之局,众魔头一拥而上,黑白摩诃与乌蒙夫夫妇边战边退,堵截不住。张丹枫想起师祖闭关未出,云重静室疗伤,都万万不能给人打搅,心中焦急,正想与赤霞道人打话,赤霞道人忽地一声长啸,铁剑一挥,羽扇一格,以进为退,冲出了张丹枫的剑圈,哈哈笑道:“丹枫,你不给我引见,我自行去拜访你的师祖便是,少陪啦!”张丹枫料不到赤霞道人也耍无赖,冷笑道:“玄机剑法你已见识过了,还找我的师祖做什么?”这意思是说:“你连我也打不过,怎配去找我的师祖!”赤霞道人面上一红,反手一剑,挡开张丹枫的剑招,仍然是往前硬闯。张丹枫与赤霞道人也是半斤八两,彼此都不能取胜,谁也拦不了谁。张丹枫这边少了澹台灭明和云重夫妇三把好手,众寡不敌,在人力上吃了亏。

  赤霞道人率领众魔头强攻猛打,转眼之间,攻到大门,云蕾将婴孩交给沐燕,道:“你姐弟二人进去暂避一时。”沐燕抱着婴孩看了铁镜心一眼,铁镜心正自傍着于承珠,柔声说道:“珠妹,你受了伤,敌人势盛,你不宜再战,也避一避吧。”于承珠好似没有听到他的说话,全神贯注,站到她师母身旁。只见云蕾一声娇叱,弹指之间,发出三朵金花,屠龙尊者正自一刀劈向林仙韵的肩头,“当”的一声,被金花碰个正着,屠龙刀反弹飞起,林仙韵顺手一勾,在屠龙尊者的独臂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云蕾的第二朵金花射向摘星上人,摘星上人手掌一翻,意欲卖弄摘星手接暗器的功夫,忽听得那暗器嘶风之声,心头一震,急将阴掌改为阳掌,掌心往外一登,用劈空掌的小天星掌力强把金花打落,只见那金花被掌风一激,呜呜怪啸,陡的改向斜飞,盘天罗冷不及防,给金花射中穴道,登时栽倒。摘星上人吓出一身冷汗,暗自庆幸适才没有用手去接。云蕾第三朵金花打赤霞道人,赤霞道人却是不慌不忙,待那金花飞到面前,运足真力,举剑一劈,将金花劈为两边,饶是如此,铁剑上也激起点点火星,令赤霞道人也禁不住心头微怯。于承珠看师母发的三朵金花,看似同时发出,其实却分为三种不同手法,分向三处不同的方向,袭击三个强敌,功力之深,手法之妙,直把于承珠看得呆了。

  云蕾连发三朵金花,虽然只打伤盘天罗一人,敌人的攻势却因此稍稍受挫。于承珠技痒难熬,紧接着也发出一把金花,她用的是自己在看了阿萨玛兄弟与黑白摩诃之战后所觉悟出来的手法,十二朵金花满天飞舞,有的斜飞,有的直射,看似杂乱无章,但每一朵金花,都是打向敌人的穴道,可惜她的功力尚浅,十二朵金花,有一半被赤霞道人用羽扇扑落,有一半被鸠盘婆用铁拐震得粉碎,但虽然伤不了敌人,却也把敌人的阵形打乱。云蕾又惊又喜,笑道:“你的暗器功夫,不用我再较考你了!”

  但金花暗器,只能阻敌于一时,赤霞道人与鸠盘婆挥扇舞拐,掩护着众魔头又再向前强攻,瞬即冲到云蕾跟前,沐燕抱了婴孩和沐璘先退入屋内,铁镜心看了于承珠一眼,正想说话,于承珠玉手一伸,忽将铁镜心的青钢剑抢了过来,冷冷说道:“你保护沐小姐去吧,你的剑暂借一用。”铁镜心怔了一怔,鸠盘婆已是一拐扫来,杖风呼呼,将铁镜心迫得倒退几步,猛然间又听得一阵断金戛玉之声,原来是赤霞道人的铁剑劈到,张丹枫飞身掠起,双剑急拦,于承珠挽起了一朵剑花,也正在向赤霞道人胸口疾刺,铁镜心大骇失色,但听得一阵剑击之声疾过,赤霞道人跄跄踉踉向后倒退几步。

  原来玄机逸士所创的双剑合壁之术,神妙非常,于承珠这一剑当中疾刺,刚好与张丹枫的剑招配合,论功力,赤霞道人原可以震断于承珠的青钢剑,但若然如此,赤霞道人的两胁就得给张丹枫搠个透明窟窿,若然专门对付张丹枫,胸口的璇玑穴又在于承珠的剑尖威胁之下,这璇玑穴是人身的死穴之一,任赤霞道人武功多强,也不能置之不理。是以赤霞道人急忙躲避。

  云蕾微微一笑,赞了一个“好”字,双指连弹,铮铮数声,金花再发。这一来,众魔头中武功最强的赤霞道人被张丹枫师徒阻住,鸠盘婆、摘星上人等虽然奋勇争先,却又在云蕾的金花威胁之下,攻势顿然受挫。

  张丹枫双剑一个盘旋,将赤霞道人再迫退了三步,又给林仙韵解了鸠盘婆的一记厉害杀手,朗声吟道:“忍见名山腾杀气,且看宝剑退群魔,赤霞道长,你再不知进退,我可要不客气了!”赤霞道人骑虎难下,大声喝道:“好,看你能不能挡我入内!”羽扇一摇,众魔头结成了一字长蛇阵,由鸠盘婆铁拐开路,屠龙尊者与摘星上人左右夹攻,赤霞道人自己当中策应,集众魔头之力,强冲猛攻,居然给他们冲出了两三丈路。

  张丹枫嘿嘿冷笑,长剑一指,正想变阵反击。忽听得一声长啸,宛若龙吟,云蕾喜道:“师父到啦!”话犹未了,只见一男一女,如飞疾至,身法快捷,美妙无伦,正是张丹枫和云蕾的师父:谢天华和叶盈盈。

  谢天华长剑出鞘,迎风一晃,峭声道:“什么人敢到苍山胡闹,都给我滚下去。”这一喝声音并不很大,却震得众魔头耳鼓嗡嗡作响。屠龙尊者和摘星上人不知道谢天华和叶盈盈是谁,兀自不知厉害,冷笑道:“好大的架子,你有什么本事敢叫我等下山?”一个一刀,一个一掌,夹攻谢天华。谢天华的妻子叶盈盈之外号“飞天龙女”,轻功佳妙,武林无双。见这两人夹攻丈夫,随手一剑,后发先至,屠龙尊者正自凝神注视谢天华的剑柄,不料叶盈盈的剑招来得如此之快,缩手不及,被叶盈盈一剑刺中手腕,屠龙刀脱手飞去,摘星上人大吃一惊,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一瞬间,谢天华的剑招又到,双剑一合,剑光暴长,摘星上人和屠龙尊者但觉头顶一片沁凉,慌忙后跃,伸手一摸,头发竟已被削得干干净净。

  鸠盘婆急忙来救,反手一拐,只见又有一个胖和尚飞奔而至,猛地张开喉咙,霹雳般的一声大喝:“吃洒家一杖!”这人正是玄机逸士的第二个徒弟潮音和尚,他的外家功夫登峰造极,这一杖有千斤之力,与鸠盘婆正好功力悉敌,双杖一交,有如大锤击钟,当的一声巨响,两根杖都当中断了,潮音和尚折了禅杖还并不怎么,鸠盘婆这根拐杖,却是哀牢山的龙血树所制,极为难得,被他一杖打断,心痛如刺。

  鸠盘婆相貌奇特,谢天华虽然不认识她,却听过武林前辈道起,见她运神力震潮音和尚的铁拐,剑眉一竖,朗声说道:“公孙前辈,你不在哀牢山中静修,却与这班妖人到苍山胡闹,意欲何为?”鸠盘婆正自满腔怒气,厉声叫道:“今日我与你们这班小辈拼了!”举起半截拐杖,一招“排云驶电”,杖头那尖长的鸠嘴,闪缩不定,分袭谢天华与叶盈盈二人,这一招是鸠盘婆拼了死命的杀手,招数轻异,势似雷霆,潮音和尚也不觉吓了一跳。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谢天华冷笑说道:“念你年迈糊涂,放你回去吧。”话语方出,双剑一合,剑光暴长,唰唰两声,鸠盘婆的左右脚踝,一边中了一剑,那半截铁拐腾空飞起,拐上的鸠嘴也被削平,鸠盘婆被剑风一荡,倒纵出数丈之外,落下之时,已在山坡,吭也不敢再吭一声,一跷一拐地走了。这还是谢天华手下留情,要不然鸠盘婆折了拐杖,焉能在双剑合壁之下,逃出性命。

 

  众魔头个个受伤,纷纷逃走,剩下的就只有赤霞道人一人,他以一派宗师的身份,从未试过似今日的惨败,下不了台,也拼了性命,就在鸠盘婆落荒而逃的一瞬间,羽扇一挥,铁剑横挡,左刺叶盈盈,右扑谢天华,谢、叶两人出剑参差,尚未合壁,被他的羽扇隔开,铁剑一圈,三人都晃了一晃。谢天华心头一震,道:“你是何人?”赤霞道人势似疯虎,扇剑连挥,疾扑数招,张丹枫在旁说道:“禀师尊,这位是赤霞道长!”谢天华“哦”了一声,正想说话,那赤霞道人杀得失了理性,攻势有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谢天华眉头一皱,说道:“此人不知好歹,盈妹,不必和他客气。”双剑一合,赤霞道人的铁剑荡开,赤霞道人奋力接了几招,忽听得“当”的一声,火花飞溅,谢天华一剑格开赤霞道人的铁扇,余势未衰,剑锋顺手抹去,“嗤”的一声,削过赤霞道人的头顶,将他的道冠劈为两半,赤霞道人反手一扇,叶盈盈的剑招又到,只听得“喀唰”一声,羽扇的两支钢骨又折断了。赤霞道人头筋暴涨,脚踏五行八卦方位,苦苦缠斗。但双剑合壁的威势,非同小可,赤霞道人刚才与张丹枫单打独斗,已感应付维难,怎挡得了谢天华与叶盈盈的双剑联攻。

  可是赤霞道人凭着几十年功力,又当狂怒之际,所使的竟是挺着两败俱伤的剑法,谢、叶二人就算有心饶他,也不能缓手。这形势个个都看得出来,最多再过二三十招,赤霞道人必然折在双剑之下,不死亦伤,可是谁也没有这个能耐上前分解。张丹枫更是焦急,心中怒道:“赤霞道人原该受点教训,可是若然重伤了他,两派冤仇可解不开了。”他素来足智多谋,而对这个尴尬之局,一时间却也想不出好的主意。

  只见场中越斗越烈,赤霞道人已在双剑笼罩之下,兀是顽抗不休,每招每式,都是豁出了性命拼着两败俱伤的杀手,张丹枫踌躇不决,他想出手拆开,一来怕自己的功力不够,弄得四个人都受伤;二来也怕犯了师父的尊严。但看此形势,师父也绝不能稍让,一让也得受伤。

  猛听得“喀唰”一声,赤霞道人的扇骨又断了两支,赤霞道人铁剑盘旋,突然一招“后羿射日”,疾刺出去,这一招乃是他最后的杀手,死生一掷,谢、叶两人被他迫得骑上了虎背,双剑一合,将他的铁剑圈在当中,直压下去,张丹枫“唉呀”一声叫了起来,眼见赤霞道人的性命便要丧生俄顷之间,忽听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赤霞道友,多谢你有心探望,不必与小辈嗔了,老朽谢绝尘缘,得见故人一面,诸事俱了。祝贵派兴隆,更祝道友勉力修为,得成正果。道友请回山去吧,老朽恕不远送了。”随着话声,“当”的一声,谢天华、叶盈盈和赤霞道人的三柄长剑都脱手飞出。

  众人不约而同地向着发话之处看去,但见后山的那座石室,不知什么时候已打开大门,在门前的草地上,玄机逸士盘膝坐在当中,上官天野和萧韵兰一左一右,神态庄严,严似三尊得道的菩萨。众人恍然大悟,刚才那颗石子定是玄机逸士发出来的,世上除他之外,无人有此功力。

  赤霞道人面色惨白,想起自己苦练了几十年,仍是未足挡玄机逸士的一击,当下拾起铁剑,稽首一拜,道:“谢居士指点。”从此回转乌蒙山中,再也不敢多事。

  张丹枫等见一场浩劫,消弭于无形,祖师又提早开关,俱都大喜。谢天华率众人上前叩见,于承珠排在最后,也拜见太师祖,玄机逸士微笑道:“今日得见四代同聚,人生至此,尚有何憾。”顿了一顿,又道:“天华、盈盈、丹枫,你们的武功都已大成,我心头再也没有什么挂虑了。只是武学之道,有如大海,你们还是不能自满啊!”谢天华、叶盈盈和张丹枫垂手说道:“谢师父师祖的训诲。”玄机逸士微微一笑,又说道:“我等三人,自惭数十年,苟活人间,于国于民,都未曾做过什么有益之事,所幸者尚留一点微末之技,望你们善自运用我们所创的武功,好好的做一番事业。”上官天野也唤乌蒙夫等弟子上前,勉励了几句。玄机逸士朗声吟道:“游戏人间几十年,芒鞋破帽自随缘;”上官天野接道:“心魔去尽无牵挂,”肃韵兰接道:“剑谱拳经后世传!”吟罢诗句,三人寂然不动,原来都是坐化了。

  黑白摩诃稽首说道:“三位前辈福寿全归,可喜可贺。”谢天华等向遗体行了大礼,进入石室,只见四壁都画满了武功图解,精微奥妙,难以言宣。

  张丹枫看得如醉如痴,但觉师祖所留下的武功图解,有不少地方与自己所习的“玄功要诀”暗暗相通,不过“玄功要诀”讲的只是提纲契领的要理,这图解还要实用得多。张丹枫悟性极高,看了一遍,忽地对云蕾笑道:“有了师祖所留下的这个武功图解,咱们何须去求什么灵丹妙药?”云蕾不明其意,怔了一怔,道:“你说什么?”张丹枫道:“你瞧这坐功八式,依你哥哥的功力,照图修习,我看不用三天,就可以把所受的毒气尽泄体外。”云蕾这才知道丈夫从图解中悟出了替云重治伤之法。当下说道:“那么等下就将哥哥移到这里,让他静静疗养几天。”

  张丹枫仔细将图解看了一遍,最后一段三十六个图式乃是剑谱,将百变玄机剑法又增添了许多变化,复杂之极,只是似乎有几个式子未曾完全,最后的那段石墙,留下一片空白,张丹枫沉吟半晌,恍然悟道:“是了,定是师祖因为赤霞道人到来,提早开关,所以不及补上了,若然将这套剑法补足,更可以无敌于天下了。”

  玄机逸士对身后之事早有安排,墓地亦已选好,当下由谢天华与乌蒙夫率领两代弟子,给师尊收殓,择日安葬。玄机逸士、上官天野和萧韵兰三人都是寿登八十,留下武功,安然坐化,实是武林中百年难遇的佳话,故此众弟子虽然对师尊的去世深致悼念,但却没有一般丧家的那种悲伤气氛。

  山风吹送,洱海下面隐隐传来厮杀之声,张丹枫待师祖入棺,亲视含殓之后,挂念王府的安危,差遣黑白摩诃下山探听。

  这时于承珠也正为着叶成林的安危忧虑。张丹枫和谢天华、乌蒙夫等人在里面商量丧事仪礼,她是小辈,插不进口,独自一人,走到溪边,听洱海下面传来的厮杀声,想起叶成林扶伤赴援,心中既是兴奋,又是挂虑。

 

  这时时方过午,太阳照过山峰的背景折射在水面上,碧波微漾,形成五彩虹霓回旋的层层圈环,于承珠倚着溪边的大青树,临流照影,但觉思潮起伏,不能自休,清溪中一忽儿幻出铁镜心的影子,一忽儿又幻出叶成林的影子,就像碧波上的虹霓圈环一样,变幻无定。经过这两日来的观察,尤其是经过苍山这一战之后,于承珠对两个人的性格是看得更清楚了,然而她少女的心情,却还不能似清溪一样的澄明。

  于承珠正自出神,忽听背后一声咳嗽,回头一看,来的正是铁镜心。于承珠飞红了脸,问道:“你不去陪沐小姐,来这里做什么?”铁镜心叹了口气,幽幽说道:“我的心事,要到几时你才明白?她不像你有一身武功,在恶战之时,我奉你师母之命,岂能不照料她?”于承珠气道:“我是叫你不理她么?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人了?”缓缓地回转了头,心中无限酸楚。但觉铁镜心平日虽然善于伺候自己的心意,究其实际,却又似一点也不理解自己的为人。

  铁镜心又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于承珠道:“今日如何?当初怎样?”铁镜心道:“想当日在台州之时,你我同住一个帐幕,情如手足,嗯,你可还记得,咱们曾约好互相琢磨武功呢。如今你眼界宽了,到了这儿,正眼儿也不瞧人家了。”于承珠默不作声,只听得铁镜心又道:“即算你不念当初手足之情,也当念我这次万里追踪之苦。”于承珠心中一动,想起他为了追寻自己,在谷家庄前索人、觅马,如疯似傻的情景,不知不觉回过头来。铁镜心心中大喜,却仍然装出一副可怜的神气,幽幽说道:“你瞧,我为你在谷家庄所受的刀伤,现在伤口还未合拢呢!”边说边捋衣袖,忽想起伤口其实早已结疤,手指慢慢地卷着衣袖,偷瞧于承珠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