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多族的人,经常拿一种叫卡拉布的药草混合碧眼蜥蜴的毒液,涂在细针上做成吹箭来对待敌人。一个正常的成年人,一直就足够他昏迷两三个小时。他瞥了钟小魁一眼,手指一动从她的脖子后取出一枚细如牛毛的铁针,“比如你|”

他走到倾城身前,从这家伙身上逐一拔出二十支不止的针头,摇头“这家伙身上的剂量,足够撂倒十头大象了。而且这种毒液一旦沾染的多了,是会要命的。”他再次打量呼吸自如的倾城,喃喃,“这太神奇了…“

“你不能拿普通标准来衡量这只生物。”钟小魁上前,凑到倾城耳边,轻轻喊了一声,“吃饭了!”

倾城的眼睛,弹簧一样张开来,一个翻身坐起来,流着口水四下张望。

“哈哈,有趣的玩意儿。”男人抚摸着倾城的背脊,笑道,“好肥呀,烤出来味道一定特别好。”倾城不耐烦地跳开去,转过身,对这个言辞不善的男人发出不满的呜呜声。当男人的面容进入它双眼时,它停止了示威声,突然就安静下来,用一种钟小魁从来没见过的眼神,用力的望着男人的脸。“好吧,如你所说,虽然你连累了我,但总算也救了我,扯平了。后会有期。”钟小魁正要同他道别,突然又想起什么,问道,“你在这里住了很久么?”男人点点头:“很久了。”“那你知道这里有个墓葬群吧?”钟小魁顿时来了精神。“墓葬群?”男人反问,歪着脑袋,不说知道也不说知道。“不知道?”钟小魁吐了口气,摆摆手,“那算了,谢谢了。我赶时间,再见。”他拍了拍倾城的脑袋:“发什么呆,我们去安加罗阿,快走!”倾城却不动,石头一样凝固在原地,从来都很空洞茫然,只在食物面前才会发光的眼睛里,慢慢转动出一束犀利如箭的。不等钟小魁再开口,倾城突然一声暴吼,身躯猛然涨大,瞬间化回了貔貅的本相,张口奋爪,一身杀气地朝男人朴了上去。

男人身手敏捷地闪避到一旁,如此情形,他竟没有半点慌张,摸着手臂上被倾城的爪子拉出的一道伤口,还能笑得出来:“果然是你哪!”倾城大怒,双眼被血丝涨得通红,一副杀红了眼的模样,脚下的草地被它刚才的一系列动作剜出了数条又长又深、足有数尺宽的裂痕,见男人只是受了轻伤,它不甘心地怒吼一声,居然张开双翼,腾空而起,以无比的凶悍与速度,朝男人冲了过去。要出人命!钟小魁一个箭步挡到男人面前,全然不顾发狂似的倾城会带来多大的危险,抬起手臂指向它,厉声呵斥:“给我停下!”倾城的血盆大口,惊险地停在离钟小魁的脑袋不到半尺的地方,扑面而来的腥热之气,把他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闭上嘴!”钟小魁面不改色地戳着它的鼻子。倾城怒目以对,摇头。“当我死了是不是?还是你不把我,还有我老娘放在眼里了?!”钟小魁喝道。倾城呼哧呼哧出了几口大气,闭上嘴,愤愤收起双翼,重重落回地上

“收起你的本相,如果这个男人真有问题,我会替你料理干净。”他边说,边看了深厚的男人一眼,这个人倒也真是胆色过人,从刚才到现在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一脸的轻松从容。

“你现在叫倾城了?”男人从钟小魁背后,不怕死地走出来,居然一脸喜色,“还长得这么好,还学会了变身。哈哈,离开皇陵的日子果然很滋润哪。”

一听“皇陵”二字,钟小魁不淡定了。

倾城的来历,除了他跟他的家人之外,不可能再有别人知道。一个在万里之遥的孤岛上生活的怪男人,怎么可能一眼之间便道出倾城的底细,言语之间还渗着一种确凿的久别重逢之意。

在钟小魁的威逼下,倾城不情愿地变回了胖狗,咬牙切齿地望着那男人。钟小魁本想探问清楚,可看看头顶渐渐明晰的圆月,心知时间又过去了大把,尽快找到墓葬群比什么都重要,他招呼上倾城:“我们走。”

倾城气哼哼地甩动着肥屁股跟了上去,路过男人脚边的时候,它突然抬起后腿,往他脚上洒了一泡尿,扬长而去。男人哭笑不得,对着钟小魁的背影喊道:“小鬼,劝你别去安加罗阿。那里不太平,你会有危险的。”

钟小魁停了下来,回头:“危险?”

“他们以前不是这么凶恶的,可现在竟然闹得要吃人肉了。”他追上去,“最近已经发生过多起游客失踪的事件了,警龘察来调查过,没有头绪。所以你看,现在岛上都没有外人了,政龘府下了禁入令。你来得不是时候。”

倾城回过头,立起身子,张牙舞爪地警告他不许再靠近。男人识趣地保持着距离,不急不躁地说:“我也知道你说的那个地方在哪里。但我并不太建议你去。另外,如果可以,你最好在24小时之内离开这个岛屿,越快越好。”

钟小魁转过身,疑惑地打量他,半晌才说:“如果我在下一秒就救回那三个人,那么我下一秒就会离开这里。不用24小时。”直觉告诉自己,这男人没有恶意。

“救人?”

“是。三个陷在墓葬群里的倒霉鬼。”

男人摸着胡子,自言自语道:“这恐怕有点麻烦。”

“我不能白来。这是人命的问题。”钟小魁走到他面前,“请你帮忙。当然,如果你真能带我去那里,我会付你报酬。”

“报酬?”男人饶有兴致地看着钟小魁,“你是做什么的?”

“很快要进大学的穷学生。”钟小魁摊手,“不过我还兼职做快递员,如果你有什么东西要快递出去,我可以帮忙,不收你快递费,算作报酬的一部分吧。”

“哪里都可以送么?”他抬起头,漆黑的眼睛像是点亮了什么。

“送死不行。”钟小魁认真的说。

“哈哈,好。”男人伸出粗糙的大手,“我带你去。然后,你替我送一件东西作为报酬。但我现在还没想好要你送什么。”这生意能做!钟小魁握住他的手,感觉像握了一块石头。

“我叫钟小魁。”

“哦,我叫甜薯。”

“甜薯”

“对,可以吃的那个甜薯。”

一个如此粗犷的大男人,管自己叫甜薯钟小魁擦了擦汗。

3.

甜薯说,往北面的海岸走。倾城纵然有一万个不愿意,也只得驮着他跟钟小魁,快速往北。

越近深夜,岛上的土地越见荒寂,那些零零散散地落在山间,被绿篱围住的民居,一点灯火都不见,与白天的阳光蓝天相比,这里的夜晚就像换了一个世界,死气弥漫。甜薯沉默地看着沿途的一切,偶尔会皱一下眉头,这小动作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突然,一声枪响,几乎炸裂了空气。

不远处的几座小屋里,突然跑出好些人来,不分男女,一些跑,一些追,继而狠狠扭打在一起,刀斧声,火枪声,吼叫与惨叫此起彼伏。

“这里的风俗是晚上不睡觉,专门打架么?”钟小魁纠结地问。

“不要妄想去阻止他们,他们跟以前不一样了,越来越疯狂。”甜薯沉沉地说,“你有没有发现他们中的好些人,是‘绿色’的?”

“有。但准确说不是绿色,是在他们身上浮动的一层青绿的气。”钟小魁抬头,定睛细看,天空中那层“绿纱”仍在飘动,嘀咕道:“不会是DNA变异吧。”

话音未落,西边突然传来几声震天响的爆炸声,无数的尖叫与嘶喊,在空荡的岛屿上肆意流窜。

西边,是岛上居民最集中的地方,安加罗阿村所在。钟小魁想起刚才那些突然离开的土著人,不禁问甜薯:“安加罗阿出了什么大事么?”

“出了什么事都与你无关。”甜薯专注地看着前方,“把你该做的事做了,就快快离开吧。”

到了海边,甜薯让倾城直接往临海的崖壁上飞去。

光滑陡峭的岩壁,在月光与海水的映衬下,发散着森森的青光,几个大大小小的洞穴,掩映在一层若有若无的湿气之中。他指着一个上不沾天下不挨地,看起来毫无特色的洞穴,说:“这里。”

倾城哼了一声,低头转身,双翼一收,落点准确地俯冲进了洞口,稳稳停在一大片湿漉漉的玄武岩中。

月光吝啬滴落在洞口附近,洞穴内的能见度很低,充满了海浪的声音。

“跟着我走,别走边上,小心撞到头。”自顾自地往前走。十分钟后,钟小魁才知道,自己被这个洞穴的表象误导了,它看起来不大,实在深不可测,弯弯曲曲有如密道,且越往前走,光线越好,两旁的岩石上,浮着一层淡淡的红光,由暗而明。

海浪的声音也越来越远,这洞穴仿佛没有尽头。

当一个跟之前的弯曲道路完全不同的矩形大厅豁然出现时,甜薯停了下来,这块地方一看就是人工建成,中间用圆石柱支撑,地上铺的是打磨过的四方石板,黑白两色,棋盘一般让人眼花缭乱。他走到左边第三行格子前,用脚指着这条路,回头对他说:“我走哪里,你就走哪里,不然很麻烦。”他看着变小的倾城,说:“你也一样,不要踏错了。”

钟小魁四处打量一番,发现大厅的角落里,堆积着好些骸骨,还有数量不明的石箭散落其间。

安全走过这个“大棋盘”,便进了一个略小的石屋之中,石屋的墙壁上,用各色颜料画满了奇异的图案,有人物,有鸟兽,还有两军对垒的场面,图案之中,包裹着两块巨大的螺旋形浮雕。

他把手在螺旋形之间的空白处随意划拉几下,那浮雕便缓慢的旋转起来,像平日里见到的精密电子门一样慢慢收缩上去,露出一条光线充裕的通道。

“跟上。”甜薯快速向前走去。

进去之后,钟小魁才发现这条石板铺成的通道是悬空的,没有任何支撑,从脚下一直延伸到一个呈球形的宽阔空间之中,然后慢慢倾斜,随着角度的变化,露出了距离均匀的台阶供人行走。

岩壁上的红光到了这里,竟像阳光一般灿烂,甚至还有了些许的热度。谁能想到如此宽阔雄伟的地方,居然藏身在一个毫不起眼的海边洞穴里,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个地方怎么看都不是天然生成的。

钟小魁陷入了一种极度的不真实感中。

刚刚在门口见到的壁画,在四周这种特别的光环的激发下,在他的脑子里跳跃不止,画里的人与场景,就像活过来一般,生生要从他的记忆里勾出些什么似的。

阶梯很长,一直往下旋绕,尽头,是一座坚固的小石桥,两边各是一个四方形的蓄水池,下了桥,迎面而来的便是一块半月形的开阔地,地上一连串的帐篷,细数之下,大概有十三顶,里头没有人。帐篷后头,用石头隔出一大块“田地”来,零零散散地种着些绿色的植物,但大多数都枯萎掉了,一个年过八旬的女人,晕倒在田埂上,清水正从歪倒在一旁的水壶里流出来。

甜薯一惊,赶忙跑过去将老妇人抱起来,焦急呼喊。片刻之后,老妇人长长地吐了口气,醒了过来

“不是说过要好好休息吗,又跑去田里干什么呢?”他嗔怪着,又让钟小魁帮忙倒了杯水来,小心喂她喝了几口。“我这次带了很多粮食回来,足够吃了”

“你照顾我们这么久,我们却什么都帮不上你,我就想在死之前,让地里能长出一点真正的粮食来,那怕只有一点,我也高兴了。说明我们这些年来的希望没有落空呢。”她握住他的手,剧烈地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