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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莲绛看着地上的碎碗和药汁,“怎么了?”

  “一时不适应。”艳妃难过地低着头,“臣妾已经无能到一个碗都端不起来了。”

  目光落在被砍断的手腕,莲绛蹙眉,“外面这么多宫仪,为何不让她们来伺候?”

  艳妃一听,忙下意识地将手腕藏起来,“臣妾怕让她们看到这般模样。”

  莲绛坐在艳妃对面,“方才收到一封飞鸽传书,说水镜有异动,预测将有不明之人闯入月重宫。本宫需赶回南疆。”

  “臣妾要跟随陛下。”艳妃慌忙拉住莲绛的袖子。

  莲绛低头看着她的动作,微微一怔,抬头凝着艳妃的脸,“那你收拾一番,两个时辰之后天黑就起程。”

  “带上安蓝吧。”艳妃凄然道,“大冥宫太冷了,而且安蓝之前的心愿就是去南疆。”

  莲绛没有反对,目光落在艳妃紫色的衣服上,“我让人送来了两套衣服,你试试是否合身。”

  外面的宫仪捧着两个精致的盒子进来。

  艳妃欣喜地让她们打开,可看到盒子里的衣衫,她眸色一变。

  “怎么?你不喜欢?”

  “没有。这衣服很精致。”她笑了笑,看着那两套衣服。

  “那收拾吧。”莲绛又深深看了一眼艳妃的脸,转身离开。

  盒子里是两套素白的衣服,最好的面料,边角绣着流云。艳妃将衣服抓在手里,恨不得将衣服撕烂。

  衣服上有莲香味,但是却掩盖不了淡淡的陈旧味。

  这是两套放了两年的衣服。

  她讨厌白色,讨厌这个款式。

  这是两年前,莲绛替十五存放的衣服,她完全不清楚他是从哪里寻来的。

  翻身下榻,艳妃走到里屋,趴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女人,抄起旁边的梳妆盒狠狠地砸了过去。

  镜子里的女人的脸,支离破碎。

  “十五。”艳妃深吸一口气,“你真以为,你这一次,就这么容易走掉?你断我手,我必要你命!”

  她双手尽毁,一世鬼手风尽不再,她一生心血,也毁于一旦。

  艳妃在屋子里绕了一圈,最终提笔书信一封。

  屋子里灯火昏暗,收好书信,她走到床边,用力地拉开帐子上的绳索。

  雕花红木床发出嘎吱声响,一个手掌大的黑色坛子露了出来。

  坛子里传来让人作呕的腥臭,艳妃蹲在坛子里,将断手放在了坛子里。一条蓝色蔓蛇钻了出来,然后缠上艳妃的手臂,慢慢攀上。但是很快,那蛇又缩了回去,贪婪地饮着坛中鲜血。

  看着那条蛇,艳妃跪在地上,缓缓地褪去身上的衣服。

  幽暗的光线中,女子的身体呈现出幽白而诡异的光芒。

  她抓起地上那把镶嵌着名贵宝石的刀,狠狠刺向自己的心脏。

  “十五,你不是说,你还没有遇到打不倒的敌人吗?那我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叫打不倒的敌人!以吾之鲜血,献吾之灵魂,求尊之力量,赐吾之长生!”

  咒语般的声音从坛子里传来,低沉,沙哑,诡异,阴森,一遍一遍地重复。

  听到这来自灵魂深处的召唤声,那条藏匿在鲜血中的蔓蛇,缓缓露出头,爬到陶罐边缘。

  它吐着猩红的蛇芯子,在地上游走,然后沿着女子的腿慢慢攀游上腰肢,爬向胸膛。

  它舔舐着那温暖而新鲜的血液,整个蛇身钻入了女子的心脏。

  “唔!”女子发出一声隐忍的呻吟,整个身体开始不停地颤抖起来。她痛苦地捂住心脏,弓着背,试图减轻心脏传来的痛苦。

  不多时,女子血淋淋的伤口,竟然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开始愈合,方才狰狞的伤口变成了光滑没有伤痕的皮肤,直到最后完全愈合。

  那心脏,没有任何刀痕,只有一朵妖冶的蓝色花朵。

  全身赤裸的女子缓缓睁开眼睛,苍白的唇扬起一抹深长的笑。旋即,她扶着旁边的凳子,慢慢地走向镜子。那裂开的镜子里映出的女人,容光焕发,眉眼处,妩媚到了极致。

  两个时辰之后,火舞将身着白色衣衫的艳妃扶了出去。

  两辆黑色的马车静静地停在出口,莲绛身穿黑色大貂风立在一旁,看着艳妃出来,目光落在她的衣服上。

  “嗯,不错!”他点头,声音有着艳妃不曾见过的温柔。

  艳妃面色一红。这是这么多年,莲绛第一次夸她。

  她忙施施然地行了一个礼,“陛下久等了。”

  “风大,上车吧。”他轻言,然后掀开了帘子。

  火舞和旁边的冷都是一愣。

  莲绛向来好静,出行必然坐单独的马车,从不与人同坐,更何况是艳妃。过去三年,艳妃虽有一个名分,但其待遇和冷护卫没有什么不同。可以说,其与莲绛相处的时间还没有火舞和冷多,除了小鱼儿和后宫必要的事务,他从不召见艳妃。正泰殿建立至今,艳妃都不曾有权利踏足过。可此时,莲绛的动作,明显是要艳妃同坐一辆马车。

第6章 终须离别(6)

  艳妃呆愣了半刻,美眸闪烁,似也不敢相信莲绛此时的变化。然而,想到下午在雪林中,莲绛说的那句“你不会再离开我吧”,她心中顿时一暖,眼眸湿润。

  “外面风大。”莲绛提醒。

  火舞忙反应过来,将艳妃送到了第一辆马车上,莲绛跟着上去。

  冷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然后见火舞走到自己身前,低声道:“陛下,有些不对劲。”

  “是吗?”冷苦笑一声。

  火舞看着他日渐沧桑的脸,“下午,艳妃曾说,她守得云开见月明。”见冷不说话,火舞又试探地道:“或许是陛下想通了吧。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不会离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或许吧。”冷神色黯然地看着,缓缓启动马车。

  “冷大哥,我会替你照看安蓝郡主的。”火舞翻身上马,低头看着冷,叹了一口气,“陛下说,待她在月重宫休养一段时间,再送她回楼。”

  马车里铺着厚重的波斯地毯,艳妃紧张地坐在位置上,以为莲绛要和自己说什么。

  哪知,对方却十分疲惫地靠在卧榻上,睡了。

  长发如水一般泻落在榻上,五官完美得找不到任何瑕疵。看着眼前这张脸,艳妃忍不住凑过去,跪在他身前,静静地打量着他。

  除了三年前,他犯病在她的黑屋中休息,她再也没有如此近距离地看过他。

  “莲绛啊…”艳妃神色凄凉,“这天下,只有我不会抛弃你。你看,你十三岁那年,伯父伯母离你而去,至今杳无音信。那个女人,欺骗你,利用你,离你而去。而我,永远都不会。我会陪你,到天荒地老。”她妩媚一笑。是的,她现在能陪他到地老天荒了!

  马车缓慢摇动,艳妃亦沉沉睡去,恍惚中,只觉得有人在拉扯自己的头发。

  她下意识地睁开眼,却觉得眼前一片漆黑,然后是一股怪异的味道传来,而自己的头皮也一阵冰凉。

  是莲绛!

  她心脏狂跳,可又不敢动。难道说莲绛发现了什么?

  “为什么会白发?”

  沉寂而压抑的空气中,莲绛沉沉的声音传来。喃喃语声,是在自言自语。

  头发展开,湿漉漉的东西刮过头皮,像是梳子。

  莲绛在给自己梳头发?

  冰凉的液体浸染了头皮,像无数条蛇要钻入脑颅,丝丝缕缕的恐惧包裹了她全身。

  “嗯,应该是这个样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放下梳子,将艳妃的发丝捧在手里。碧色的眸子在夜色里,泛着妖异的光。

  欣赏了一会儿,他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就是这样的。”说着,又从袖中摸出一把明晃晃的小刀,抵在了艳妃的心口,“让我看看,你的心是怎样的?”

  刀隔着衣服切下去,艳妃只觉得心脏处一阵冰凉,温热的血点点溢出。

  艳妃手脚冰凉,这一瞬,她终于明白了:莲绛要挖开她的心!

  就在她坚持不住要尖叫时,莲绛却突然收起刀,叹道:“明儿再看看吧。”然后起身,退回到旁边的卧榻,和衣躺下。

  艳妃抬手伸入衣服,摸到一手的黏稠鲜血和一寸大小的切口。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下的伤口开始复原。

  马车一直在前行,是在连夜赶路。

  车里没有任何动静,连他的气息都消失了,艳妃才敢慢慢坐起来。

  她头皮发寒,头发依然湿漉漉地搭在肩头。她下意识地看向莲绛所在的方向,再三确认他没有动静之后,摸索着起来,将随身携带的一面铜镜拿出来。

  但马车里漆黑,什么也看不清楚,她只得往车帘子处悄然挪动。

  车篷四个角都挂着马灯,艳妃偷偷掀开帘子,借着外面射进来的灯一照,如五雷轰顶,大脑嗡嗡作响。

  铜镜从她手里滑落,一阵寒风从车外钻了进来,撩起一缕发丝,正好贴在艳妃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