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虽亮,但照不清人的一生里许许多多的风霜。

可是当人生世相里的繁霜落尽,剩下的是不是只有星光,自那天的尽头,依然灿亮?

那耀灿而寂寞的星光。

颜夕的心随星光。

曾经是那朵星光温热了她的脸、她的胸膛?怎么忽然渐行渐远渐无书,忽然又如咫尺天涯,那么近得赶不返?

方邪真冲向星星。

星星四散。

剑光却在这时候掠起。

深碧的剑光,仿佛一缕销魂、一抹相思,但迅即转为杀气。

万物皆死的杀意。

方邪真这种打法,简直是迹近痴狂,而且不要命。

谁都知道这些星星都是沾不得的。

难道方邪真在这一刻里已因悲怒而失去理智、因伤愤而乱了方寸?还是他在千钧一发里决定往最危险里冲?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台风的中心,是平静的风眼。只有敢往险里闯的人,才能渡险;不怕死的人,往往不会先死。

抑或是方邪真宁可死,也不肯放过凶手?

他的剑一起,敌人须、眉、衣、履尽碧。

星星都吸在他深碧的剑身上。

剑色更碧。

碧剑上嵌了星星点点,闪灿着晶蓝。

他的剑一挥出,不但散发着极大的杀伤力,而且还凝发出极强的吸力,那些亮如星星的暗器,如铁遇磁,全黏在他的剑上。

只有一枚例外。

这一枚星星,自方邪真刹然返身应敌时,才无声无息的闪了出来,混在那一大堆星星里,闪耀着清纯的蓝光,并无丝毫特出的射向方邪真!

在方邪真拔剑。星星都像长鲸吸水一般贴在碧绿的剑身上之际,那一点星星,突然加快自上而下,飞打方邪真的咽喉。

这时候,镔铁禅杖上的戒刀、九耳八环锯齿刀,已攻了上来。

深碧的剑更碧。

一室皆绿。

血溅红。

血是从那使九耳八环锯齿刀的汉子身上涌出来的,他挥舞着大刀,一连七八九个旋转,飞跌出竹篱外,再也没有起来。

深碧的剑一沾上了血,神奇似的亮丽了起来,如果它本来像一个独守深闺的女子,而今就似一位容光焕发的少妇!

可是那一点星星,也在此时飞到方邪真的咽喉,这时距离已是极近,这一小点“星星”,骤然发出尖啸,用一种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疾射而至,而且蓝芒陡然成了厉芒。

方邪真发觉的时候,暗器已近咽喉不及一寸七分!

他连忙一个大仰身,腰脊像陡然折断也似的,星星险险擦过他的咽喉,微微划过他的左耳耳垂,飞入茅屋内进的茶灶里去了。

那使镔铁禅杖嵌戒刀的揉身扑来,想在此时制方邪真于死命。

方邪真手上的剑却突然碧芒大盛。

本来黏在剑身上的星星,都一齐“炸”了开来,疾射向那使镔杖戒刀的人身上。

那人大叫。

叫声充满了恐惧。

从来只有他用这种暗器去对付人,他万未料到有一天他会成为被这种暗器对付的人。

他一面叫一面退,可是有两枚“星星”已射入他的嘴里。

他立刻就失去了声音。

而且身上马上嵌满了星星。

他倒在地上,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失去了动弹的能力,失去了控制大小便的能力,甚至连把眼皮闭起来的力量也消失了。

可是他并没有死。

他心里很清楚:这些能力,他已完全消失,可是在十五六天内,除非有人把他一刀杀了,否则他是绝对死不去的。

饥饿与饥渴根本不能令他致死。

当他身体已失去一切能力的时候,只是一具受苦的躯壳,连水和食物,都变得是多余的了。

他现刻心里的恐惧,远比死亡还甚。

他倒地的时候,方邪真左手往耳垂一摸,还好,耳垂只刮破了一点点表皮,并没有见血。

可是他的剑已刺在灶底里。

剑拔出来的时候,血就跟着激喷上来。

然后他返身面对那一束柴薪。

柴薪蓬然向他劈头劈面罩来。

那数百十技新砍旧伐的柴枝,全没头没脑的打了下来,里面还挟着几个小星星。

蓝色的小星星。

幽蓝如梦。

柴薪里的人:一推出了那几捆柴枝;立刻如一溜烟,一个旱地拔葱,转落飞鹰搏兔,旋展八步赶赡,五蟒翻身,轻登巧跃,一口气施燕子飞云纵,掠出茅屋,直要飞越竹篱,忽见月色下,一个身着淡绿中衣的人,持着翠色的剑,剑尖斜指地上,手腕上扎着浅蓝色的丝中,微蹙着双眉,没有看他,但肯定是在静等他飞掠出来。

剑寒足令人梦醒。

他的人在半空中,一颗心立时沉了下去。

——方邪真果然比传言中更难对付!

方邪真嘶声道:“你为甚么要杀死池们?”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身子剧烈地颤抖着。

那人道:“因为他们是你的亲人。”

方邪真的身了颤动得更厉害了:“是谁叫你这样做的?!”

那人说:“谁给银子,我们就杀谁。”

方邪真猛抬头,眼睛赤红,厉目若电,盯住那人,道:“你是满天星、还是亮晶晶?”

那人语音低沉的道,“我是你的煞星。”

这句话一说完,那人就出了手。

方邪真也出了手。

他反手出剑,刺向背后!

后面陡发出一声惨嚎!

有一个人,窄衣窄袖短衫裤。打裹腿、洒鞋、绢帕包头蒙脸,一身全罩青黑色的油绸子布衣,原已贴近背后方邪真四尺的距离,正要动手,方邪真已一剑刺中了他,没人了他黑黝黝的衣内,随着方邪真猛然拔剑,哧地喷溅出血珠子!

可是方邪真立时电感觉到一股极为可怖的大力,往自己背部袭来。

方邪真立即知道自己犯了个错误。

——逼近背后的人虽是好手,但不是攻击的主力。

他飞跃而起,金鲤穿波。一鹤冲天同时展出,中途改换身法,狡兔翻沙、金赡戏水、转靖蜒三抄水,如神龙游空,煞是好看!

他掠起得快,但听轰的一声,自己原来站的地方,已被击了一个大窟窿,他背部突然一挫,忙炼气调元,心潮了午,硬把五脏受震之伤强自压下,猛抬头,蓦见星星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