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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天下,也在等着他。

可是路放却仿佛一无所觉,并丝毫没有牵挂外间的念头,只每日里依然打猎烧水。

其实秦峥身体好了许多,已经不需要他如此无微不至了,可是他仿佛已经习惯了对她如此。

这一日,秦峥在屋里用牛乳泡浴,游喆飘荡到了彭三家去逗小娃乐呵了。话说自从那日遇到了彭三,两家多有往来,游喆早就觉得秦峥路放两个人话也不多,很是无趣,便时常去彭三家玩儿。

路放呢,则是正在烧火熬汤,熬得是山鸡蘑菇汤,新猎来的山鸡,彭三家小娃们一早采来的新鲜蘑菇,经过秦峥亲自指点腌制,熬出来后极为鲜美,也最补人。

一时之间柴没了,路放便起身,去一旁提一捆柴来解开麻绳,正解着时,却听到有马车的声音。

片刻后,路放烧火,便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问道:“可是路将军。”

路放回首望过去时,那个女子却是认识的,正是昔日十里铺王老伯家的翠儿姑娘。

翠儿如今身着短襦长裙,梳着芭蕉髻,头戴钗环,胳膊上还挽着缠臂金,全然不似昔日在十里铺市井小女的样子了。

此时翠儿刚下马车,见那蹲着烧过的男子正是路放,不由上前,盈盈拜倒在地,眸间落下泪来,泣声道:“路大将军,求你救救我爹!”

路放疏淡地道:“王姑娘此言何意?”

翠儿泪泣,低首道:“我父亲如今被城主关押在凤凰城大牢之中,怕是不能活着出来,如今之计,怕是唯有秦姑娘和路大将军能救他了。”

路放手执烧火棍,眸中凉淡。

秦峥此时却恰好沐浴完毕,擦干身子穿好长袍,听得外面人声,开窗看过来,见是翠儿,便关上窗,只作不知。

翠儿见秦峥开窗又关上,知道没戏,当下越发痛哭起来,便用膝盖行走到了门前,跪在那里连磕响头。

第85章

路放见此,便不再看,回转身来烧火。

翠儿见自己磕头,竟然没个人搭理自己,知道他们两个人都是心狠的,悲从中来,觉得自己父亲实在没救了,不由放声大哭。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却见路放做好了汤煲,也不怕烫,就用那修长的手端着,亲自端到屋子里,伺候秦峥来喝。

翠儿在泪眼朦胧中,怔怔望着这一切,忽而想到,昔日自己父亲也曾让自己假作有意路放以便去一人饭庄探听消息。那时候她虽是做假戏,可是心中却是有几分真的。没成想,这秦峥竟然是个女子,这也就罢了,还竟然让堂堂的路大将军如此殷勤侍奉。

想到这里,她越发难过,悲从中来,想着自己一家在凤凰城的地位,想着被囚禁的父亲,以及那得了城主青眼便不再理会自己的未婚夫君,还不知道自己将来,可以寻来谁做倚靠。

正在这时,恰好游喆回来了,见了哭啼啼一个美人儿盈盈跪在门前,那额头都磕得青紫了,不由大不忍心,便问:“这是怎么了?”

翠儿好不容易见到一个理会自己的,不似秦峥路放般冷心冷面,心中一喜,泪珠儿落下来,忙对游喆说了始末。

游喆听了,敲门道:“喂,丫头,小伙子,你们倒是见见人家姑娘家啊。”

秦峥舒适地坐在炕头,一脚盘着,一脚垂在炕下,而路放则是从旁端着汤堡,拿着箸子汤勺,服侍她喝着。

待一碗鸡汤下肚,肚子里暖融融的,好不舒服。

她抬眼看向路放,道:“走吧。”

路放垂眸,低声道:“嗯。”

他们之间,原本不需要那么多话,有时候只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她早知道他应该离开了,他也知道她是明白的。

这个天下,在这两个月里,还不知道怎么个天翻地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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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稍作收拾,几个人便要打马上路了。

其实原本也没什么要收拾的,不过是秦峥的一些日用衣物罢了,其余药草类,凤凰城有的是。于是家中锅碗瓢盆并药草零星吃食,都送给了彭三一家,彭三一家得了这么许多东西,倒是吃惊不小,只想着怎么他们不过日子么。

一路上,路放依然悉心照料着秦峥,而翠儿总是作哀伤之态,游喆看不过去,便时常照料她。

不几日功夫,一行人便来到了凤凰城。

阔别两个月,凤凰城依然如往日一般巍立,城门前的百年凤凰旗迎风招展。

古铜色的城门大开着,何笑早已得了消息,知道他们要回来,已经派了人来迎接。迎接的是一名青衣卫,却是有些眼熟。

路放记起,昔日自己孤身单马前来凤凰城,只为了鬼斧山之困,那时候在城门前遇到的便是玄衣卫萧柯,后来,更是这名青年,曾经多次带粮前往边城送去,为落甲山解了粮食之危。

而当日小小的守城玄衣卫,如今已经是堂堂青衣卫,仅次于何笑身边的金衣卫了。

萧柯见了路放,上前抱拳见礼,路放回以一抱拳。

一旁的翠儿,见了萧柯,却是仿若有话要说,可是萧柯却是连看都不曾看她一眼,便径自带着路放秦峥二人,前往城中去了。

游喆从旁看出门道,不由问道:“难道这个便是你未婚夫了?”

翠儿几乎要落下泪来:“他怕是对我有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解开便是了。”游喆不以为然地道。

翠儿这下子眼泪是真要掉下来了,哭道:“怕是不行了。”

路放听力敏锐,虽走到前方,却捕捉到这点声线,很快便想起昔日,自己进城之时,萧柯对自己冷视的神态,不由侧目扫了萧柯一眼。

萧柯何等灵敏,顿时明白路放看了出来,当下也不隐瞒,只淡声道:“此女却曾是属下未过门的妻子。”

只是以后,便不再是了。

路放并无意探听别人隐私,当下也便不再问了。

待进了城,何笑骑着白马,头戴金色包巾,亲自来迎。他是许久不曾见秦峥了,此时见了,分外亲切,上前便要拉着秦峥的手,却被路放不着痕迹地挡下。

何笑无奈,只好笑着将他们迎入。

一番说笑后,其余人等皆已退下,秦峥言归正传:“王老伯确实曾是我父亲昔日旧友?”

何笑点头:“是的。”

秦峥盯着何笑,问道:“那你为何将他囚禁?”

何笑笑了,可是眸子里却并无半分笑意:“王月荣背主行事,将你蒙骗到了大炎,遭受诸般磨难,我自然会处罚他,为你出气。”

秦峥问:“这么说,你囚禁他,竟然是为了给我报仇。”

何笑点头,道:“是。”

秦峥摸摸鼻子:“为什么?”

何笑抬手,也捏了捏她的鼻子:“你这个小笨蛋,难道我对你好,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这话,听得秦峥忍不住牙酸。

一旁路放,轻轻扫了何笑一眼,于是何笑也忍不住想打个寒战。

秦峥道:“我能不能去见见这个王月荣?”

何笑忙点头:“那是自然。”

于是当晚,秦峥便在路放的陪同下,一起来到了凤凰城的大牢中。

牢房中,昔日的王老伯,连同他的两个儿子,王大郎王二郎,都被囚禁在那里,身上犹自带着伤。

听到牢房门响,王老伯艰难地抬起头,却见到了一身白衣的秦峥飘然而至。

王老伯面有尴尬,低下了头。

秦峥走到王老伯面前,望着这个形容憔悴的老人,良久,终于问道:“记得你说过,你当日和我父亲是至交好友的。”

王老伯几乎无言,良久后,终于低哑疲惫地道:“是。”

秦峥沉默片刻,唇边掀起一个冷笑:“其实昔日,我父亲好像提起过你,也曾说过你是他的好友。”

王老伯闻听,面上越发愧疚,垂头不言。

秦峥眉目森寒,问:“为什么?”

父亲逝去,她把这个老人当做自己父亲之友,对他并无提防,没想到却就是他,将自己蒙蔽到了大炎,遭受贼人抢杀,最后被逼入了南蛮军营之中。

王老伯低头良久,终于叹息一声,哑声道:“其实当日,我和你父亲相交,便是受命于人。”

秦峥闻言,淡问:“也就是说,你所谓的与我父亲的交情,从头至尾都是受凤凰城长老的命令行事?”

王老伯再次叹息,道:“是。我本就是凤凰城中玄衣卫,当年受命与你父亲相交,便移居去了十里铺。后来你父亲离开,我却只能继续留在十里铺。”

秦峥眸中有寒意闪过:“你留在十里铺十几年,就是为了等我父亲回来,再次陷害于他?只可惜你没等到我父亲,却等到了我,于是便要害我?”

王老伯抬起头,第一次,迎视着秦峥,眸中却是无奈,他唇边勉强泛起一个苦笑,道:“我只是一个玄衣卫,受命于人,身不由己。”

秦峥神情冷然,低哼一声,不再言语,转身出了地牢。

出来后,她对路放道:“这样的人,便是罚他又有何用,不过是别人手中一把刀罢了。”还是一把用废了的刀。

正说着时,却有一个人迎面而来,正是单言,面目一如以前,只是眉骨间有一点淡疤。

原来单言知道秦峥平安归来,心中大喜,便忙要来见她。谁知道此时秦峥一见单言,却是想起牢狱中的王老伯。

都是凤凰城中的玄衣卫青衣卫之流,都是受命于人,都是别有目的来到父亲或自己身边。

得了别人的命令,便对你好,与你相交,又得了命令要害你时,便全然不顾半分情意?

再者说了,这相交的情义,还不知道有几分真几分假。

一时她望着这俊秀青年,眸中神情淡漠,却仿若不认识一般。

单言见秦峥神情不对,眸中便流露出关切之情,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秦峥闻言,望着单言的神色却是越发疏离淡漠,她审视他许久,终于开口道:“许久不见了。”

单言闻言一顿,将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直线,最后终于道:“是,我忙一些事情,一直不曾去看你。”

秦峥点点头,漠声道:“好,极好。”

一时说着,回首对身边的路放道:“我们那边走吧。”说着,和路放绕路而行。

单言见她冷漠的忽视自己,茫然地站在那里,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眼望着那那两个人牵着手并行的身影,他握剑的手青筋暴露,微微颤抖。

路放握着秦峥的手,回首扫了眼单言。

他眸中微闪,不过终究没说什么,便随着秦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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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离了单言后,秦峥径自来找何笑,开门见山,只有一个要求:她想亲自见见凤凰城的长老们。

至于王老伯,那是凤凰城的家事,却是与秦峥无关了。

何笑听着这个要求,却是面有难色,凤凰城的长老,别说外人,就是何笑自己,也不是说见就见的啊。

秦峥闻言,掀起一个嘲讽的笑来,斜睨着何笑,道:“你刚才还说,要对我好,怎么一转眼,连这个要求都达不到?再说了,你没事拿王月荣这种小喽啰开刀又是何必呢?真正害我的人是凤凰城的长老,我险些死在他们剑下,你却连屁都不敢放一声?”

何笑听着这个,不由面红,嘿嘿笑着上前道:“你别冲动,他们真得不是那么好惹的。便是我,平日里也要让他们三分。”

秦峥回首,问路放:“你说怎么办?”

路放一路跟随秦峥,此时正沉吟在单言一事中,听的秦峥这么说,淡扫了眼何笑,道:“当日我破了凤凰城之围,诸位长老曾说,欠我路放一个人情。”

何笑听了,再次苦笑一声:“好吧,我自会为你去说。”

何笑走出后,路放轻轻握了下秦峥的手,道:“若是真得他们害你,我自然不会放过。”

秦峥闻言,不由笑道:“你知道凤凰城的长老在凤凰城是什么样的地位吗?”

路放点头,可是眸子里却是一片认真之色:“可是那又如何,不管是谁,存了害你之心,我必要他们付出代价。”

秦峥正要说什么,却忽听得一个金衣卫士跑来,朗声道:“几位长老有请秦姑娘和路公子。”

86

待到两个人走出那禅房,路放问秦峥道:“你觉得当日追杀你的人,到底是不是他们?”

秦峥摇头:“不是,但总归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路放停下脚步,望着秦峥:“如果是他们——”

秦峥却挑眉道:“我想着如今你我并无证据,若是就此发难,一则他们未必承认,二则如今形势来看,我们与他们闹翻了未必就好。”

路放听此,知道她的心思,捏住她的手,正要说话。

却此时,有一个女子,香风逶迤,缓缓而来,此女子身材高挑,一袭紫衣透着高贵逼人之气,她峨眉高耸,眸中凉淡,双唇绝美。这女子向前行走时,目不斜视,仿若秦峥和路放都不存在一般。

待到这女子走到秦峥眼前,她的目光堪堪扫过,却如同扫过一个蝼蚁一般。

她继续目不斜视地走过去,衣摆从秦峥面前飘过,留下一点似有若无的香气。

路放望着那女子离去的背影,皱眉多看了几眼,然后才牵着秦峥的手离开。

待到走出那院子,秦峥才道:“这个人是何笑的表妹,闺名阿焰。”

路放点头:“这个人我倒是听说过,她的母亲乃是昔日凤凰城大小姐何惊玥,和侍卫私通生下了她。”

秦峥眸中一动,忽然感觉到什么,路放也是低头沉思。

最后两个人对视一眼。

只是到底没有证据,此时却不好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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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凤凰城的时候,依然是萧柯来送的。游喆自从来到凤凰城,城中人感念他解救了凤凰城瘟疫,将他视为恩人,各种款待,今日这这里游玩,明日去那里吃喝,好不热闹,便不再跟着秦峥和路放走了。

翠儿情知自己的父亲死罪难免,对秦峥痛恨不已,跑上前来哭啼不休。萧柯见此,上前请翠儿离开。翠儿泪眼朦胧,望着萧柯:“你倒是忒地狠心!”

萧柯却是面无表情,仿佛没听到一般。

等到秦峥和路放打马离开后,翠儿也哭着绝望地离开,萧柯望了眼角落,角落里站出一个身形单薄的青年,却是单言。

单言和萧柯,却是认识的。

萧柯问单言:“你既然想送她,为何不出来。”

单言面无表情:“她不想见我。”

萧柯点头:“我明白。”

单言看了看不远处的翠儿,问道:“这不是翠儿吗?你的没有过门的妻子。”

萧柯却坚定冷漠地道:“我萧柯绝对不会娶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为妻。”

单言闻听这个,点了点头:“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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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峥和路放打马离开凤凰城,一路行来,不过半日,便到了十里铺。却见十里铺一如往日般热闹起来,不过两个月的功夫,昔日伤痕仿佛不复见了。

秦峥有意看看自己的家园,便和路放一同前往。

路上,却遇到包姑的母亲包家大婶,包大婶见了秦峥,拉住便哭,说是包姑当时见秦峥迟迟不归,竟然自己收拾了包袱说要去寻他,如今是一直不见人影,请秦峥和路大将军一定要想想办法,救救她。

这时候,路放便是路大将军的事情已经渐渐地在十里铺传开了。

却原来昔日欺行霸市的陈有志早已看出路放身边,待到路放大败南蛮军时,便一声招呼,要前去投军,于是十里铺众位男子,个个群情激昂,纷纷跟着去了。镇子上诸如陈有志,秦家三郎等,都去投了路家军。

秦峥听着包大婶这番话,一面是为包姑担忧,答应了下来,可是心中却知道,茫茫人海,寻人哪里是那么容易的,自己寻了这么多年母亲,不是依然一无所获么。

正说着时,却有其他镇子上的人认出了秦峥和路放,于是都来围观。

一时之间,有人诧异秦峥竟然是女子的,也有人叹息昔日那个烧火跑堂小伙计竟然是威名赫赫的大将军的,这么一来一叹,他们身边顿时围了很多人。

更多的人,则是感恩,拜谢,有的甚至跪下,感谢路放带兵,解救了大家。如若不然,怕是他们再也不能回到十里铺过这么安稳的日子了。

昔日许多相熟的面孔,诸如宋记粮店的老板,诸如满记食铺的夫妻二人,又诸如柳家几个婶婶,也都闻讯赶来,有哭的有笑的。许多人,也许曾经有过纠葛,可是如今在经历了一番生死后,仿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大家都活着,安安稳稳的活着。

柳三婶想起昔日自己和秦峥争抢宅子,羞红满面,当下说起自己的家中事,原来小儿子参军,如今两个大儿子自己做些小本买卖,日子也渐渐好了起来。至于最小的女儿柳儿,如今也嫁了,这几日正在家里回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