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娘派人告密,让我和娘亲当了替死鬼。

我后悔的,只不过是人家比我们先了一步。

记得被捉的当晚,娘亲不停地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她是我的亲姐姐啊。

大娘和娘亲同嫁了一个丈夫,当年留下一个娥皇女英的佳话,却不知,娥皇与女英为争丈夫的宠爱,那佳话早已腐朽生锈,更何况后来还有数不清的小妾入门?

那时候我还明白了一个道理,做什么事都要先人一步,包括背叛。

舆轿在红墙之中缓缓而行。皇后的昭纯宫紧挨着皇上的华清宫,两宫外表相似,只不过昭纯宫比华清宫矮了几十公分,以示以皇上为尊。来到昭纯宫外,我下得轿来,看见已有几乘轿子停在了昭纯宫外,从服制上看,全是比我略高一级的低级妃嫔。那些高阶的妃嫔自然没这么早到的。新帝才即位不久,所选妃嫔并不算多,总共加起来也不过十来位,出身也不高,最高的不过是正五品守备师翰光的女儿师媛媛,其他的几位,家族出身皆在六品以下。

所以,师媛媛被封为昭仪,算是比较高阶的妃位了。

听说师媛媛容颜艳丽,体形妖娆,昭纯宫前的几位看上去都不像,她应该是还没来。我想了一想,不由得微微笑了,把爱恨表现得这么明显的人,宫中倒不多见。

早有妃嫔过来微微地颔首打招呼,表现得与我既不热络,又不冷淡。我想,这才适合于我的身份。我的故事,想必宫内人人都知道的吧?

我们一路进了昭纯宫,宫里面还有三两个妃嫔比我们早到,早已和端坐在主位的皇后谈得和谐热闹。我不由吃了一惊,往主座上望了过去,只见那位穿着金绣鸾凤绛红色朝服的女子朝我们微微点头而笑。她竟然来得如此早,表现得如此亲和。

早有识趣的妃嫔伏低了身子口中告罪,我便也跟着伏了下去,却听她微笑道:“各位妹妹不必多礼,原是我想早些见众位妹妹,来得早一些的。”

这番话说出来,让人如坐春风,再加上她亲切和煦的笑脸,马上赢得了众人的好感。到此时,众妃嫔皆已到席,只除了一位,师媛媛。

有人心照不宣地望了望那空着的椅子,窃窃私语了起来。有妃嫔出头道:“皇后娘娘,这师昭仪只不过一个五品昭仪,才入宫没多久,就连皇后宴席都敢迟到,当真没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

正说着,就听见殿外有人宣道:“皇上驾到,师昭仪娘娘驾到。”

我把身子往里缩了一缩,心想:这下可好,两个人一起来的。我今儿个出来,没吃东西,趁机赶紧塞了块点心入嘴,免得等一下烽烟火起,烧了起来,连块点心都捞不着!

宣和帝夏侯辰在头里走了进来,师昭仪紧紧地挨着他,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一进门,夏侯辰便坐在了皇后的身边,而师媛媛自然得坐在下首位的,可她却依在皇上的身边,附耳在皇上耳边讲了几句才下来。众人皆不知道她是何意。

我在心底冷笑,师媛媛用这么笨拙的方法争宠,愚蠢成这样,倒也少见。

因我坐得离帝后座位最远,倒不怕他们会注意到我。现在,我在思考一个问题:皇后值不值得我投靠?她真能影响宣和帝的决定?她与他琴瑟和鸣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

我深知在这宫中,最紧要的,就是找一个靠山。既然尚宫局已经不是我的靠山了,那么,就得另找。

一切只为了求生存而已。

师媛媛是新近风头最健的嫔妃,在所有妃嫔皆到齐的情况下,她又怎么可能不借机大出风头呢。酒过三巡,师媛媛便出了列,给皇上皇后行了礼,道:“皇上,臣妾新近学了一舞,今儿个大家高兴,不如就表演给皇上看看?”

众妃嫔都说了一声好。我正对付嘴里的糕点,就没参与进去。只听皇后道:“师妹妹的舞,肯定是极好的。既然众妹妹们都说好,你就换上舞衣,为皇上助个兴吧!”

师媛媛正要退下,却听皇后仿若无意般说道:“据闻这舞衣是师昭仪特地在尚制房赶制的呢,也不知效果怎么样?”

马上就有月容华跟着凑趣儿,“皇后娘娘,我们这里不是有一位前任尚宫吗?她说的话肯定有权威性,等一下让她看看不就得了。”

场内所有的目光全转向了我这个不起眼的角落,连夏侯辰的视线都转了过来,在众人的目光之中冷如闪电。

我低下头,把嘴里糕点咽了下去,低声答道:“臣妾虽然以前是尚宫,但凡是技艺,一日不练就会退步千里,再加上尚宫局出的东西花样繁多数不胜数,臣妾有些时候没见过了,到时候出了丑,说错了,可就让皇后娘娘见笑了!”

皇后微微一笑,尚未答话,师媛媛便道:“宁选侍到底是做过尚宫的,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多年的技艺说生疏就生疏,未做事先留退路,到底是宫里的老人。”

她那句“老人”让席上妃嫔不少掩嘴而笑。

我站起身,向着皇上皇后方向行了一礼,默不做声地坐下。众妃嫔的声音忽地静了下来,每个人都猜出了我的意思:既然我是宫里的老人,那皇上岂不更老?

场内鸦雀无声。师媛媛也意识到自己讲错了话,手足无措地呆站在那里,直到皇后出声,“师昭仪,还不快下去换衣?”

师昭仪这才下去了。

皇后真是好手段。她不用动手,自然有下面的妃子动手。这场宴席,想必是她向众人发出的一个信号,也是一项测试,看看谁会倒向她那一边,谁会真正地愿意帮她。

就像我的尚宫就职宴席,虽然没有这么排场,仅是几位司设司制聚聚,但酒过三巡之后,各人神态便瞧得一清二楚。

只是月容华为什么把火引向我这里?她是故意还是无心,倒真值得商榷。

乐声之中,师媛媛步出纱帷。她梳了一个灵蛇髻,两缕微卷的发丝从鬓边垂了下来,身上穿着尚宫局为她而制的粉红色六破百鸟裙,慢束罗裙半露胸,颈间戴了浑圆的夜明珠项链,想来价值不菲。

我虽然做尚宫没多久,但在尚宫局多年,一看她这身装束,就感觉她穿得太过露骨了。这种打扮,用来让皇上独自一人欣赏还差不多,在家宴上穿了出来,只会刺得人眼生生的疼。

我不动声色地望向皇后,果见她原本无时无刻都露着笑意的脸,如今一丝笑意也没有。

锦衣欲夺满堂彩

宣和帝夏侯辰的表现和皇后完全不同,原本漫不经心,现在显然被提起了兴趣,整个身子往前半倾,再往前一点儿,只怕就要推翻桌子了。幸好这桌子是尚制房用檀木所造,坚固沉重得很。

为了坐上尚宫这个位置,我不但要求自己对尚珍房的一切如数家珍,其他房的一切,我也暗自留意。各房每出一种新款,我总是买通那房的宫女给我带了图纸出来,自己反复琢磨,其中的艰辛又何足与外人评说。人为了达到某一个目标,一旦成了魔,便把什么都抛诸了脑后,因而敢涉及皇权、逆龙鳞,如今想起来,自己当真是胆大包天。也许到宫里头久了的人,近及天颜,便容易生了别的幻想。

师媛媛舞跳得极好,看来从小受过专业的舞蹈训练。这里为妃的女人又有哪一位没有受过教导与训练呢?她们父辈官职虽微小,但对于民间来说,便是如天一般的大。只除了我,我是唯一没有受过琴棋书画训练的女子,只知道绕环制钗,阴谋算计。

我微叹了一口气,却见师媛媛开始了最后的收幕之舞,两条腿相交地打着旋儿,带得那裙片上的百鸟仿佛围着她上下翻飞,美不胜收,看得屋内的人全都屏住了呼吸。

最后,她以一个飞升于天的姿势结束了舞蹈。全场寂静良久,由夏侯辰带头赞好,其余人才如梦中惊醒,个个娇声赞了起来。

我想,尚制房的手艺到底退步了不少,如果是以前,就连百鸟的眼睛在舞动的时候,都会灵活滚动,如今却只得一群盲眼呆板的百鸟撞头撞脑地飞来飞去。

我发誓我的脸上绝对没有带着某些不以为然的情绪。我在宫里头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淬炼,对表情的控制称得上完美无缺,人家赞美的时候,我脸上也绝对带着赞美的神色,还微微颔首而笑。

可夏侯辰的声音遥远地盖过重重的赞美之声传到我耳里的时候,我还是一怔。

“宁选侍,这裙子有何不足,让你皱眉不已?”

我慌忙站起身来,出列,福礼,“不,臣妾没…”

“这么说来,是朕看错了?”

我张口结舌,“不…”

夏侯辰不耐烦地道:“到底是有还是没有?你一下子有,一下子没有,什么意思?”

他的问话像把我放在火上烤。如果说出裙子的不足,肯定招得孔文珍一肚子不满,说不定提前下手,又惹得师媛媛心中不悦,一下子得罪了两个人;如果不说,夏侯辰必死咬着不放,不知道他又用什么办法来折磨我。我想起了那个晚上,浑身不由一哆嗦。

我硬着头皮道:“这幅百鸟裙,称得上是尚制房近来的杰作。百鸟羽毛绣得艳丽无比,远看有毛茸茸的感觉,仿佛真羽;舞动的时候,百鸟渐次展翅而飞,灵动活泼,想必是尚制房的顶尖绣者制作出来的,实在没有什么缺憾。但既然皇上要我挑了,我想,想必皇上已然看出来了吧。”

我垂了头,慢慢地道。既然他逼我,最理想的方法,就是由他来挑这个头,把一切推在他身上。皇上能说不吗?他会贬低自己的眼色吗?

夏侯辰哈哈一笑。我感觉他的目光落在我的头顶,仿佛两道冰凌滑过。

皇后好奇地插言,“皇上,您已经看出来了吗?”

我倏地放松了下来。她这么一插言,便好了,他再也无法反口。

夏侯辰道:“让宁选侍说说。”

“这幅百鸟裙是绣中精品,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飞鸟的眼睛理应渐次随飞翔而滚动,而这幅飞鸟图中鸟的眼睛却是一模一样的,未免过于呆板。”

师媛媛站在大厅中央,我虽然说的不是她,却让她浑身不自在,只想换下那件让她引以为傲的百鸟裙。只可惜,皇后不会让她这么过关。她招了招手,道:“师昭仪,你走近来给本宫看看,看是不是确如宁选侍所说?”

师媛媛脸上挂了僵硬的笑,走近皇后身边。皇后却望也不望她,仿佛她只是衣架子,伸出纤手拉起师媛媛的裙摆,啧啧称道:“皇上当真眼光如刀,这么微小的破绽也让皇上看出来了。”

一条略有瑕疵的裙子吸引了全场人的注意,师媛媛刚才跳的优美舞蹈,皇上连提都没有提起。

我在腹中暗暗苦笑。虽然我把皇上拖下了水,但师媛媛恨的,还是我。如果一直这么下去,被夏侯辰时不时来这么一下,我宫中的敌人会越来越多。我心中越加迫切地想找一位靠山——也许皇后就是我的靠山?

至少今天我帮了她一个忙,让嚣张的师媛媛略降了些风头。只不过在她的心底,我到底有没有分量?

我决定宴会结束之后到皇后宫里拜访一下。

出乎意料地,宴席结束之后,夏侯辰居然要摆驾师媛媛的醉霞阁,想是为了安抚师媛媛刚才出的丑吧。皇后脸上未露丝毫的不悦之色,反而叮嘱康大为好生侍候,一众妃嫔便散了。

回到兰若轩,我便张罗着叫素环素洁赶紧帮我换下寿宴上的那身行头,重绾了头发,换上清致淡雅偏素的青色葛纱裙,裙摆只普普通通地绣了几朵荷花。我想,这身行头应该不会勾起皇后的伤心吧。

素环得知了我的去向之后,问道:“娘娘要不要带什么礼物去?”

我想了一想,皇后娘娘那里什么没有,怎么会稀罕我的礼物,但空手去,也不太好看,便道:“你拿花篮来,把这几日正盛开的蝶蕊摘几朵,让我带了过去!”

素洁便有些可惜,“这蝶蕊可没开几朵。”

素环则望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去准备花篮摘花。

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素环了。她懂得取舍,识得轻重,不做无谓的牵挂,即便是自己喜欢的东西,说舍就能舍,与我是同一类人。

等素环摘了兰花,我收拾了,正要出门,却听院子里有太监传话,“圣上有旨,宣宁选侍醉霞阁见驾。”

我一惊,差点把花篮打翻。素环接了我的花篮,喜道:“娘娘,皇上传唤您,不比去那里好?”

我目光朝她微微一扫,她低下了头。她哪里知道,皇上的传唤并非幸事。他传我去醉霞阁做什么?那是师媛媛的住处。

不过我又略有些放心,当着其他妃嫔的面,他不会像那晚一样吧?

新帝上位虽不太久,但在朝廷内外却得到一个好的名声,素以德行为先,未诛杀二皇子的余党,也没有擅改前朝大臣的职位升迁。师媛媛是五品守备之女,想来他也不会让她知道他私底下的爱好,不比我,原就是贱婢一名,应该得他如此的对待。如此一想,我便略略放了心。

传唤的太监是皇帝身边的大内总管康大为。他见我这么快便出了门,还换了一身衫服,满意地点头道:“娘娘的衣衫略素了一点儿,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们这就去吧。”

轿子飞快地抬着来到了醉霞阁。庭院里增添了几名守卫,我认得是皇上身边常带的那几位。

康大为立在门边低声禀报了,我才随之走了进去。一进门,却看见师媛媛笑颜如花地倚靠在夏侯辰的身上,一手拿了只酒杯给他喂酒。白玉酒杯上有红色的印子,想来是师媛媛的唇红印在了上面,而夏侯辰则甘之如饴地就着白玉杯子饮下了。

见我走了进来,师媛媛笑道:“宁妹妹,你来了。我原不想让皇上打扰你休息的,可皇上却偏偏不知道体恤人,把你深更半夜地叫了来。”

我有点儿摸不着头脑,只得垂了头沉默。

室内的八宝鎏金炉内燃着艾草熏香,却杂了一点儿别的香味,似是仙茅。这东西有小毒,但也有催情作用,混在尚制房制作的熏香里面,倒让人不易察觉。

夏侯辰把我当成透明人,只顾饮那盏酒,一句话都不说,还是师媛媛略有些不好意思,道:“宁妹妹,原本也不想麻烦你的,但妹妹既指出了这条裙子有什么不足之处,而皇上…”

师媛媛停了停,想必看了一下皇上的神色,才道:“皇上今夜想看我再着百鸟裙跳一次舞,所以,只好麻烦妹妹了。”

我倏地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想叫我一个晚上绣好这条裙上鸟儿的眼睛。我早就知道等着我的,只有处罚和折磨,来之前,我的心倒是七上八下的,不知道他会采用什么样的手段来折磨我,听到这种处罚,我倒是松了一口气。夏侯辰心思古怪难测,性格变幻莫测,但只要他不想些匪夷所思的方法,我想就算辛苦些,我都能应付过来。

师媛媛仿佛很过意不去,拿了那条裙子过来,递到了我的手上,道:“妹妹就在偏厅赶制吧。那里针线绷架,一应俱全。”

我接了裙子,向师媛媛行了礼,再向皇上行了礼。

可等了半天,却没等到皇上叫平身的声音。我行的是半礼,两膝微屈,双手放在腰间,这个姿势行礼自是累的,见了一般妃嫔,即便是她们不叫起,也是可以自行起来的,但见了皇上,则一定要他开金口道声“起”。

正值我感觉双腿隐隐作痛,宽阔的裙摆已经不能遮住双腿的颤动之时,才听他淡淡地说了一声:“起吧。”

我如获重赦地站起身来,便听皇上道:“你换了这身衣服,是不想见驾还是怎的?”

他又在挑刺儿了。

我道:“皇上,臣妾品级低,例银不多,因而…”

“那你是嫌朕养你养得不够肥吗?”

有的时候我真不明白,夏侯辰不是出于皇家吗?从小不是受的礼义廉耻的教诲吗?为什么他有时候说出的话,干出的事,简直和市井贱民一样?

我喃喃不能自语,他却一挥手叫我退下,“曙光出来之前,如果你赶不出爱妃的这件百鸟裙,你也不用回兰若轩了。”

我道了一声:“是。”

眼角余光看见了师媛媛隐杂的同情之色,她想必早就知道了我的处境吧,可惜,她的目光是同情,那说明她的心尚留有一丝柔软,这样的人,在宫中怎么会生存得久?

夜色春满室,暗下绣罗裙

我把百鸟裙安放在绷架之上,选了金色的丝线。其实,鸟的眼睛在技艺高超的尚制房绣娘手下已经够完美了,唯一不够的,便是它们的眼内没有神采。只要在每只眼内用金线点亮神采,那么这幅百鸟图便整个活了起来。

这幅裙上有几百只鸟,给每一只鸟儿点亮眼睛,看起来工艺复杂,其实只要技巧得当,两个时辰便可完成了。

也许还赶得上回去睡个觉,至于皇后那里,看来只有明日才能去得成了。

我穿好金线,正待动手,却听见隔壁隐隐传来意味不明的呻吟之声,心想这木板也太薄了一点,尚制房也应该想想怎么才能让这龙凤和鸾之声不传到隔壁才好。

又不以为然地笑了,心想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尚宫局以后的事务再也不关我的事了。

我卸下了所有心思,想着以后可以找另一个靠山,而夏侯辰这次出的难题也算轻松过了关。这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不必调整脸上表情,我便就着或断或续的呻吟声极快地动手绣了起来。心情略好之下,居然绣得极快,一个时辰便绣了半幅。外面夜如浓墨,宫里的人有些已经睡了,侍卫们开始交班。看来我猜得对,再过一个时辰,交了百鸟裙,我便可以回头睡上一觉。

把绷架重新绷好,展了百鸟裙的另一面,往针孔里穿了金线,正要继续动手,却听见门一下子被推开,带起一股穿堂风,卷得烛火上下蹿跳。我抬头望了过去,却见夏侯辰身上只着明黄色的中衣,披散了头发,正正地堵在了门口,望着我。我忙下跪请安,一边调整了自己的表情,可先前绣得高兴,居然一下子不知道现时应该调整成略带悲伤的呢,还是略带高兴的。

仔细回想了一下皇上刚刚进门的样子,却全无印象,心想他刚刚才美人在抱,再怎么着也不会不高兴吧。正想调出微笑的脸来,却忽地想起他眼内的寒光,心内一惊,又不知如何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