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惊弦心中怦怦乱跳,一时竟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自从当年在三香阁初识水柔清,对这个美丽俏皮的小姑娘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暗暗滋长。那第一次的惊艳、第一次的悸动、第一次的手忙脚乱、第一次的心猿意马......一幕幕画面侵袭如昨,都在他内心里常驻不去,反复回味,在那些最艰难的童年岁月里,她就是抚慰他所有凄苦的一汪清泉......

其后因莫敛锋与水秀之死,被她视为仇敌,内心痛楚难当,几近绝望,早已不敢做非分之想。然而,这次与她在诺诚偶遇,同赴扬州,一路上嬉笑怒骂,于刀光剑影、各种险境中更能体会时而乍现的快乐与甜蜜。两人都正直情窦初开之际,两颗新已在不知不觉中越靠越近......他又想到当年在琴瑟网水秀的墓边曾立下誓言,务要一生照顾好她的女儿,若能与水柔清化开仇怨,携手相伴,诚遂所愿,夫复何求?

水柔清父母双亡,孤苦无依,终身大事自可由四大家族盟主景成像与其堂姐水柔梳安排,就算不看夏天雷的面子,凭着许惊弦裂空帮帮主的身份,亦极有可能应承下来。

只哎哟许惊弦此刻一点头,是否就会得偿所愿?可是,水柔清愿意么?即使不当自己是仇人,却未必会愿意委身下嫁......想到从小她就与自己处处作对,动辄赌气不理,实难得知自己到底能博得她几分欢心?眼前似乎看到她似笑非笑地双手叉腰,呼喝一声:“小鬼头,你倒是想得美......”

许惊弦毕竟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纵然自幼熟谙《天命宝典》,又经历过各种风波,对世事荣辱不惊,但遇上自驾的婚姻大事,亦与寻常少年无异。他内心既觉羞惭亦生惶恐,还夹杂几分自卑之情。倘若水柔清只是迫于长辈媒妁之言,心不甘情不愿地随着自己,又有何趣味?一时心乱如麻,百念齐生,不知应该如何作答。

突然间,他的心头掠过一丝怀疑:夏天雷提出这样的要求,到底是因为水柔清本人,还是因为她是四大家族温柔乡的弟子?假如水柔清与叶莺交换身份,那么夏天雷的态度又会如何?

仿佛溺水者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许惊弦立刻把这个念头紧握不放。一转念间傲气复生,心想就算想与她厮守终身,也应该凭自己的真本事去赢取芳心,而决不靠着任何外人的力量......

许惊弦蓦然抬起头来,迎上夏天雷的迥然目光,朗声道:“多谢前辈好意。但目前清儿双亲沉冤九泉,尚未瞑目,家仇未报,实非良机。若有一天我能亲自取下简歌的首级,再向她提亲也不迟!”

说道这里,许惊弦想起当年在困龙山庄,宁徊风用计将林青、虫大师、鬼失惊等一众人等困于铁罩下时,曾戏言有谁能杀了宁徊风,就让水柔清嫁给他。而宁徊风最终正是死在自己手里,这是否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想到这里,他既得意又慌乱,一颗心又不争气地乱跳起来。

夏天雷哪知许惊弦短短一刹那间闪过这许多的念头,听他说的不卑不亢,虽有些无奈,倒也佩服他的气度,沉吟道:“惊弦言之有理,拉夫也不多说了。不过此去鸣佩峰还有一些不便,四大家族抵触隐秘,外人极少得知,同行者越少越好,但若只是你与水姑娘前往,孤男孤女诸多不便,极易惹起江湖上的风言风语。嘿嘿,本来有机关王白石随行倒也无碍,可惜那家伙也是一根筋的老顽固,坚决不肯回鸣佩峰......”

许惊弦恍然大悟,从前他在江湖上独来独往,无论是许惊弦,还是化名“林闲”,只要内心无愧,与水柔清一路同行也不会引起什么风波。但如今他已是白道第一大帮的帮主,当然要约束言行,稍有不慎,变回招人闲话,甚至连累裂空帮的声名。

他唯有苦笑一声,对于他来说,未必自豪于这个帮主的身份,反倒承受了更多的束缚。若不是自小受暗器王林青的影响,必须勇于承担肩上的责任,真想撒手不管一走了之,从此海阔天空,无拘无束!

忽听身后脚步声响,有几人快步赶来。转头望去,当先一人脚步轻快,似蹦似跳,绿衫飘飘,眉眼带笑,正是水柔清。

许惊弦脑子里“嗡”的一声响,但觉面颊滚烫,仿如火烧。

水柔清招手大叫:“总算找到你们啦。夏前辈,有人传信给许帮主呢......”在她身后两三步远,跟着一位身形如孩童的侏儒,正是手持弓箭的阿义,随后是两名裂空帮弟子。

“阿义!”阿义当先奔至许惊弦面前,咧嘴一笑,伸出拳头,欲与他相击。谁知许惊弦正值魂不舍守之际,混若痴呆,哪还顾得此事。

“阿义,阿义!”阿义口中焦急地叫着,许惊弦醒悟过来,勉强与之击拳。阿义神情古怪,摊开手来,掌心中却是一片树叶。

许惊弦猛然一震,这才知道早上阿义不与他同去看水、白两女泉边戏水放船,却是因为自己无意间一句话“这是梅影峰上最后一片叶子,我们一定要留着它!”所以阿义执意守护着,直到它终于被风吹落......想不到自己无心之语,却被阿义奉如圣谕。

在别人眼里,会觉得阿义很傻很痴,但在许惊弦的心中,这却是一份格外珍贵的纯净友情。他接过那片早已枯黄的树叶,小心地放于怀中:“不要紧,我会一直留着它。谢谢阿义啦!”

“阿义!”阿义张口大叫一声,开怀而笑。

这一幕被夏天雷瞧得真切,若有所思。转头问向那两名弟子:“你二人有何事?”

“启禀帮主,弟子隶属景霄护法门下,今日正好轮到在山下执勤,忽被一人拦住,让我等把此信面交许帮主。我们本欲查问,但他却说自己是许帮主的故交,只要见信即可明白,并再三嘱咐不可给第三者看到。所以我等不敢怠慢,即刻赶来。”言毕双手奉上一封信。

水柔清在一旁解释道:“我正陪着阿义在半山腰练习箭法,却见这两人匆匆而来,口口声声说要面见许帮主,却被其他几位弟子拦住,又不肯把信物转交,于是就顺道带他们上来了。”

裂空帮虽只是一个江湖帮会,却是等级森严,若不是水柔清听到许惊弦的名字出面,只怕这两位值勤的三代弟子根本没机会见到帮主。

夏天雷处事老到,对两位弟子命令到:“先在此等候,一会儿或有话问你二人。”一面将信交给许惊弦。

水柔清兀自叽叽喳喳调侃不休:“嘻嘻,小鬼头......哦,不对,许帮主好不威风,才当了几天帮主,就有人送东西给你啦......咦,你怎么面色古怪,眼光闪躲,莫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哪知刚才许惊弦与夏天雷正在商讨与她的终身大事,可谓是不折不扣的“坏主意”。

许惊弦心头发虚,哪敢再与水柔清斗嘴,避开她探询的目光,接过信来,正要拆开,却听夏天雷低喝一声:“且慢,小心信中有诈,须用银针试毒!”

许惊弦尚处在半梦半醒中,闻言茫然不解,却听夏天雷解释道:“裂空帮树大招风,你现在江湖地位已与往日不同,不知有多少邪派黑道的高手妄想刺杀你而一举成名天下,小心为上,不可不防。”

水柔清拔下头上束发银簪:“就用这个吧。嘻嘻,人家可是提醒切切不可由第三者看到,可需我等回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