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如何?”何其狂横钩于胸,满面狂态,眼露杀气,“你们是一个个来,还是一拥而上?”

  “我等奉命行事,不必理会江湖规矩,何兄纵然勇武,最终怕也只落个力尽而亡的下场。”

  何其狂长吸一口气,手抚瘦柳钩锋,一字一句:“此钩久不沾血腥,今日当饱餐诸君之血肉!”擒贼先擒王,他本想伺机出手,擒下管平为质,然而漫天风雪之中,根本不见管平身影,只能勉强听也他的方位,出击无功,宫涤尘则易受受敌所制,唯有静等敌人进攻。

  宫涤尘忽道:“多谢何公子一路照应,不过天下无不散之宴,此际你我也应当分手了。”

  何其狂漠然一笑:“在你心里,我是那种弃友不顾的人么?”

  宫涤尘暗叹一声,放低语音道:“我岂不知你性子?只想让你抽空速去救援白玛,我自有脱身之计。”

  何其狂却道:“现在遇险的是你,我可顾不上她。”

  宫涤尘佯怒道:“你总是这般感情用事,不顾大局。若不从,便绝交。”

  何其狂只是摇头:“你骂我不顾大局也罢,现在与我划地绝交也罢,反正我打定主意,今日要死要活都是与你一起。嘿嘿,不要当我如何在乎你,我就是看这帮家伙不顺眼,决不让他们得意。”

  宫涤尘如何不知他有意如此说,心头感动,却仍是瞪他一眼。复又提声道:“管兄布下重兵,志在必得,为何方才不趁我昏迷之际出手?”

  管平道:“大家相识一场,实不愿兵刃相见;其实我有意说了半天话儿,就是想给宫兄力回气的机会,试试这‘霜雪漫觞’是否果真有效。”

  宫涤尘正是趁说话间强提真气,奈何依然筋骨酸软,全身乏力,丹田更是空荡荡地全无着力之处,勉强一笑:“管兄神机妙算,岂会有误。依你所说,此毒非十二时辰不能解,而凭何公子一人之力,无论如何也撑不了那么久,看来宫某实在难逃今日之劫数了。不过,管兄尽管算对了毒力,却算错了人心……”宫涂尘蓦然语气一变,双手齐抬,左右两柄短剑“蝶翔”、“蜂舞”已擎在手中,交于颈前说,“小弟不愿受那牢狱之灾,只好先行了断……”

  “当当”两声,却是瘦柳钩挡在“蝶翔”、“蜂舞”之前,何其狂目视宫涤尘,惶声道:“不到最后,莫做傻事。你若自尽,我便战死当场。”话虽简短,却是铿然有声,绝无回旋余地。

  宫涤尘双手无力,短剑几乎被瘦柳钩磕飞,心知自己无力对敌,仅凭靠何其狂一人面对大群敌人怕是凶多吉少。但事已至此,亦放开心怀,凄然一笑:“好,能与何兄肝胆相照,死亦无憾!”

  管平怅然叹道:“今日之局,与两位结仇已定,小弟亦是心怀忐忑。我知宫兄人脉极广,只怕入狱后过不多久便会安然脱困,与其待你事后复仇,倒不若现在迫你自尽,倒免了后患。只可惜宫兄一死,何兄亦决意陪葬,在下骑虎难下,也只好成全你们了!”话音一落,发出一声长啸,只听那峡道中轰隆隆数声大响,头顶上落下数块大石,已将退路封死。

  整个绝云谷树木尽锯,更以冰水浇山,峡道乃是谷中唯一出路,管平等集合数百人之力当可重开出路,而就算何其狂能杀尽敌人,也势难出谷。管平以石封道之举无疑是鱼死网破的宣战,顿时激起高昂士气。只听到战铃齐动,马蹄骤响,二百铁骑同声呐喊,全力前冲而来。

  狂风雪浪之中,敌势尽显。二百铁骑皆是身披重甲,手持砍刀、长枪、战斧、厚盾等重型兵刃,就连胯下战马亦以铁甲包裹,且不论高举明晃晃的刀枪,只凭那如同能碾碎一切的声响带来巨大的压力,就足令人战志尽丧,只想丢盔弃甲而逃。

  刀枪催魂,铁蹄踏地,呐喊震天,杀气狂涌。这二百铁骑都是御林精兵,调度得法,训练有素,整个队形呈龙卷之状,将处于风眼的宫、何两人困在其中。近百铁骑在外围掠阵,其余人则以每十六骑为一小队,每四小队合为一大队,如一座座移动的堡垒旋冲而至。

  好个凌霄公子何其狂,左手扶在宫涤尘腰间,将她挡在自己身后,右手紧握瘦柳钩,在二百铁骑的冲撞之下如中流砥柱般端立原地不动。

  “当当当”数声大响,血雨纷飞,人喊马嘶,何其狂心知生死关头,下手决不容情。两名身披重甲骑士被瘦柳钩击中,虽有甲冑护体,却也挡不住“潮浪”之功,一人臂折筋断,一人内伤咳血,各自挂彩;两匹战马被斫断马蹄,连人带马滚倒在地;另一名骑士咽喉处中了致命之伤,尸体倒挂马燈之上,却不落马。原来管平为防两人夺马逃命,让每名骑士都以铁链将身体牢牢缚于鞍镜上……

  第一波攻击刚刚掠过,第二波、第三波攻击转瞬又至,而冲杀而过的铁骑复又掉转马头,从两人身后掩杀过来……

  何其狂心中叫苦,谷中树木皆毁,全无遮掩,正是最利于铁骑冲锋的战场。敌人人数众多,重甲加身,又皆是重型兵刃,令他腹背受敌,全无喘息之机。何况还要照应全无抵抗之力的宫洛尘,无法施展小巧腾挪功夫,只得与敌硬拼,如此下去莫说支撑一整日,只怕不到两个时辰就将力竭。

  宫涂尘忽然轻喝一声,双手连掷出数枚弹丸,在两人周围炸开,腾起朵朵红云,层层烟雾将两人包裹其中。众铁骑一时难辨敌友,唯恐误伤,又怕那红云中有毒,只得暂且退开。

  管平大笑:“困兽犹斗!宫兄不妨尽出法宝,看能挡得了几时?”

  宫涂尘使力稍大,手足顿觉酸软,几乎伏在何其狂怀中,在他耳边低语道:“快退入峡道中。”

  何其狂一皱眉,峡道虽可阻止铁骑冲锋,但地势险恶,一旦对方再从上方投下大石等重物,只能束手待毙,乃是绝地。奈何眼前情势危急,只得信任宫涤尘的判断,当下提一口气,抱着她从敌阵中杀出。

  铁骑正在集结队形,准备下一轮攻击,不料何其狂反攻而至,再加上红雾弥漫,目难视物,登时阵脚大乱。何其狂杀招迭出,连续击倒几人,觅得铁骑阵中一丝空隙冲出,转眼已来到峡道边。忽听头顶上呼喝声响起,^一左一右两道人影由冰壁俯冲而下,一人铁尺当头劈来,一人长剑迎空刺到,正是左飞霆与妙手王关明月出手。

  何其狂大笑:“有种你俩就别让我活着出去……”他知这二人不比寻常铁骑,武力甚强,须得全力应付,当下瘦柳钩在空中化出幢幢光影,将左飞霆的铁尺裹住,对关明月的长剑竟视若不见,左掌含愤夹着十成内力拍向他面门,若其不收招,便是同归于尽之局。

  一连串如爆豆般密响,瘦柳钩十余记虚招尽皆化实,如长了眼睛般尽数击在铁尺的同一部位。左飞霆被震得筋软脉塞,踉跄而退的身体反而挡住了几名冲来的铁骑,手中的铁尺已弯成弓形,无力再战;而关明月慑于凌霄公子之威,终是不敢与他博命,予空中换气一―在冰壁上,斜斜落下。何其狂左手疾收疾回,抱起宫涤尘跨入峡道之中,右钩在身后舞荡起一重光幕,一名铁骑恰好冲至,瘦柳钩准确地切入其肘部关节的铁甲接缝处,惨呼一声,套着铁甲的手臂飞起数丈高空,远远落在雪地上,洒下漫天血雨。

  短短十息之间,从他们原本立身处到峡道的约摸十五步距离中,留下了四具尸体与一路上的斑斑血痕,足见战况之惨烈。而何其狂的左肩挂彩,被战刀划出半寸长的一道大口子,右腰则硬受了―记长枪扫击,痛入骨髓。

  “一、二、三、四……”何其狂将宫涤尘推入峡道内,自己则守住峡道口,双目神光暴现,狂气与杀气齐聚,冷然数了一遍瘦柳钩下亡魂,朗声道:“管平,可敢与我赌一把?”

  管平沉声道:“何兄已挂彩,小弟岂会贪此便宜?”

  “素知管兄胆小如鼠,我可不与你赌武功!”何其狂哈哈大笑,说话间一名铁骑收势不住,朝着峡道直撞而来,瘦柳钩钩光电闪,从铁甲缝隙中切入喉间,顿时血光暴现。

  “箭!”管平一声暴喝,几支羽箭从空中射来,何其狂击落两箭,余下三箭却尽射在战马身上。战马虽包铁甲,这几支长箭都是特制,锐尖势沉,穿甲而入。战马一声哀鸣,软倒在地。这亦是管平提前安排的策略,宁负己方,也不容两人夺马逃生。

  何其狂瘦柳钩急闪,叮然一响,先将铁链斩断,左足一抬将马背上的死尸踢飞,随即一掌拍下,竟将马头击碎,免其受苦,掌力一拖一放,将马尸横于身前,形同护垒、这几式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飞溅的鲜血沾满全身,转眼间又冻成血红色的冰块,更显凛凛神威。

  何其狂右手一横,将瘦柳钩插入冰壁,撕下一片衣襟包扎起左肩伤口,以口咬紧绷带,从牙关中冷冷挤出几句话:“老子赌战死之前至少要拉一百人陪葬,现在已死了九个,谁来给凑个整数?”

  众人皆寂然无烤,唯有风雪肆虐。面对被鲜血与强敌激起满身狂态的凌霄公子,天下又有几人敢正面捋其锋芒?

  管平心知此刻是凌霄公子气势最盛之际,上前唯有送死,只得一声长叹:“何兄自寻死路,奈何我却不忍下手。就再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以作抉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