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卷破“嘿嘿”一笑:“般若四子与大士灵犀相通,自有秘密传讯之法,却不足为外人道了。不过方才你们在那天机道中,脑中幻象丛生,正是大士借琉璃之镜运用无上玄功的结果。”

听他如此说,众人才知在山腹中盘旋的甬道不过是障眼法,通过众妙门后的那条琉璃通道才是真正的天机道。

“既然如此,前辈无须再设关卡,直接引领我们拜见大士,也好相助一臂之力吧。”

“你们虽为‘渡引’,却只是身不由己,不免心生叛逆。大士智慧超卓,岂会行那勉强之事。所以老夫这一关与前面三关有些不同。在前面三关中,十百千三位般若子出下题目,就如主考官一般,由他们决定着你们的命运,而在老夫这里,却是让你们自己做出最终的选择。”

万卷破忽转向水柔清」“温柔乡由琴入武,水姑娘自当精于琴道,可知老夫这一曲的来历么?”水柔清本是心事重重,忽听他问起,这才侧耳仔细听了一会儿,茫然摇头:“同门之中多有琴技超凡之人,但晚辈生性疏懒,仅得皮毛。前辈此曲竟是从未听过。”

众人起初只觉琴声舒缓悠扬,并不以为意,见万卷破如此说,皆想过关的题目或是与此有关,当即凝神屏息,静听琴曲。

那琴曲也并不见得如何动听,但却如泉涧溪流,若有若无,又似一只顽皮的小鸟,在林中盘旋飞翔,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待仔细捕捉到那曲音后,竟渐与心跳合拍,每一次转折变调都勾起思潮,诸人不由全神贯注地倾听。只觉高亢处似凌云长嘯,低徊处似暗夜虫鸣,平淡处若空指蔷薇,浓烈处若尽饮琼浆……

万卷破一面抚琴,一面缓缓道:“从前有一人,自小就夜夜梦见溺水而亡,心头甚怕,久而久之,索性搬入深山,离水而居……”

众人不料他忽然讲起了故事,皆感奇怪。不过那琴曲听在耳中,但觉灵神澄净,气宁神定,耳目似也比平时聪敏了几分,也不必特意分心去听他言语,已明其意。

“然而此人受师长所命,须得远行。暗想这—路千百里的距离,只怕是躲不过江河水流,便想了个法子,请人打制一小筏,出门时负于背后,以备不时之需。途遇一位智者,见他背负重筏,形踪古怪,便出言相问。听罢此人的诉说,不禁大笑道:‘你这一路行去,不知会有多少河流山川。虽然遇见河流时你有筏保命,但负此重物去攀山越岭,只怕尚未到达,就已累死了。更何况日子久了,木筏损坏,又将如何是好?何不学会制筏之法,就近取材;又或是习得泅水之技,从此无忧矣。’此人闻言大悟,弃筏习泳,轻松到达了目的地。”随着故事讲完,琴音亦散。

万卷破一声长笑:“实不相瞒,这天机道中的琉璃镜乃是域外奇物,可激起诸位各种幻象,但郁火心结越重之人,所受反挫力亦越大,虽无大碍,但若不及时化解,于身体亦稍有损害。而听了老夫自创的这曲《止戈赋》,即可平息翻涌的血气,宁定惊扰的情绪,以收调和之效。”

众人如梦初醒,怪不得走过天机道后心烦意乱,内息躁动不休,直听了琴音后方才缓缓平复,原来竟是这道理,齐齐谢过。

又想到万卷破如此神通,竟可将雄浑内力贯注于琴曲之中,不知不觉震慑心神,但若他心怀歹意,欲以琴音伤敌杀人,恐怕亦不在话下,思及此处,众人皆是凛然。而他所讲的故事看似简单,其中却饱含深意,众人各自凝思不语。

7尺柔清喃喃道前辈这个故事,讲的可是‘割舍,么?”

童颜慨然道:“不是割舍,而是弃旧从新。”向中原正容道:“勇不足畏,智可挫敌。”

斗千金一笑我却听出了‘变通’的意思。”许惊弦见万卷破目光朝自己转来,略一沉吟:“夫唯不争,故无尤。”

此句亦是出自老子的《道德经》,意即:唯有放下竞争之念,才可无过无失。

听了诸人的答案,万卷破却只是“嘿嘿”一笑:“看来听罢老夫的故事,诸位皆有所悟,那便可到这弃心窟前试着过关了。”

他原本一直伫于原地不动,此刻微微一侧身,足下巧施暗劲,踢开一块大石板,竟露出一个洞口来。

众人上前细看,只见黑黝黝的深不见底,他们入山以来遇见各种奇事,倒也不足为怪,何况看那洞口不过水桶粗细,除非是弱小孩童,成年人实难钻入,暗松了一口气,揣测那“弃心窟”的意思。

万卷破道:“老夫说过了,这一关将由你们自己决定。世间万物,皆守盈虚之道,欲有所得,必有所失。就如那背筏之人,弃了重负,得悟至理,方可轻松前行,无有拖累。所以你们须于弃心窟中舍下自己的‘筏’,才可一见大士,得其慧言点化,何去何从,全凭诸位本心做出决断。”

诸人方明其意。万卷破所云之“筏”当然并非指的是实物,而是各人心头沉积多年的重压。

斗千金长叹一声:“万老前辈所言虽是有理,然而欲见大士者,本就是要化解内心的死结,若能轻易放下,又何必去见大士?岂不教人左右为难

诸人听他说出各自心中所虑,皆是喑暗点头。

他们经那天机道后,本就因诸多幻象而将心结纠缠至深,此刻忽又要放下,自是矛盾不已。若假意应允蒙混过关,却是毫无虔诚之意,只怕难逃大士法眼,纵然见之亦徒劳无功。此刻才知鹤发所说“无所遁形”的真正意思。

万卷破面如止水,只淡淡道了四个字:“不破不立!”

忽听林中传来一声长笑:“弃心,弃心。若果真弃了,岂不是丧魂丢魄,纵能过关,又有何用?嘿嘿,诸位可要小心了,这最后一关看似简单,却着实凶险,像我就被万前辈硬留在此处,无缘一见大士。”

万卷破哈哈大笑广‘何公子过谦了,你本是大士欲见之人,奈何却自愿止步于此,大士亦深以为憾。”

许惊弦与水柔清听这声音耳熟,又听万卷破说出“何公子”三字,皆是大喜,齐声高呼:“何大哥。”’

竹林中缓缓走出一人,青衫及地,赫然正是凌霄公子何其狂,但见他面如淡金,一脸病容,臂间腰腿上都缠着绷带,走路亦是一瘸一拐,显然重伤未愈。

许惊弦与水柔清连忙上前两步,左右扶住他。许惊弦视何其狂如兄长,这一路上担心他的伤势,如今见他并无大碍,险些喜极而泣,眼眶都有些红了:“何大哥,现在见到你,我才总算放心了。”

何其狂握住许惊弦的手别提了,伤于宵小之手,本是无颜相见。不过却又天天盼着你们来,可知是什么缘故?”

“大哥请说。”

“受了这一身的伤,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实在气闷至极。偏偏你宫大哥还给我设下诸多禁忌,莫说酒不让喝,就连荤腥亦不让多沾,就等着你们来好让我一解馋虫呢。”

他忽又想到这是佛门净地,原不应说荤腥之事,连忙又向万卷破告罪。

哪知万奉破笑道酒肉穿肠过,佛袓心中留,何罪之有?:何况老夫亦是俗家子弟,且等这般事了,就与你们一起去山下大吃大喝。”

众人見万卷破如此谦和,顿时去了几分敬畏,一并大笑起来。

当下许:惊弦引见斗千金与童颜,何其狂早由许惊弦口中知他二人之事,虽是初见,亦如久识。

童颜向来视中原成名高手为心中对手,凌霄公子亦不例外,若非见他有伤在身,就待搦战,反倒显得冷淡。

向中原拱手道久闻凌霄公子之名,今日得见,向某三生有幸。”

何其狂怪眼一翻:“向兄见到我这病怏怏的样子,怕是心中大大不以为然,说不定还当我是个冒牌货,又何必说这些客气话?”

向中原大笑:“本来确是有些怀疑,但有此狂气者,唯凌霄也。”

何其狂本因向中原是异族,又知他乃是为了天机鼎而来,所以言语上颇不客气,见他如此豪气,倒也去了芥蒂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