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答殿下长于守业,但只有安吉殿下才是创业的开国明君。所以等攻下中原后,自会把离昌国君之位拱手相让。这才是我此次入城谈判的真正意图,就看诺兄是否愿意接受了。”

诺颜察心中大动,有了威赫王的承诺,只要日后穆答为君,家族兴盛指日可期,自己死亦无憾。左右权衡一番,慨然道:“我接受你的重礼,开出你的条件吧。”

威赫王眼中忽然神光暴涨,令人不敢逼视:“借你的锁,杀两个人!”

锁名“五星”,乃是诺颜察这些年征战塞外时所结识的五位奇人异士所组成,据传言他们或为流寇、马贼、剑客、浪子,名义上只是五位杀手,但其实更精于策划、伏击、反间、观察、通信等事……诺颜察能为离昌国立下诸多军功,这五人功不可没,因他们向来同时行动,各有分工,一击即退,从未失手,计剡细致缜密,行动准确无误,犹如精巧的锁一般丝丝入扣,在塞外臝得“五星锁”之称谓。外人不知其名,仅以“锁眼”、“锁扣”、“锁环”、“锁头”与“钥匙”称之,其中“锁眼”智计超群,是“五星锁”的首领,而“钥匙”武功犀利,乃是负责最后一击的主要人选。

诺颜察浑身一震,五星锁是他手下最精锐的杀手锏,隐藏极深,就连他身边的亲信亦不知其来历,但听威赫王的口气,显然早已知悉其根底。他小心试探道:“这段时日被你一路追击,我已与五星锁失去联系。若非如此,或许早就派他们于军中刺杀你,虽然未必成功,但总会心存侥幸。”

威赫王一摆手:“其他人或许会失散于乱军之中,但我却知道你与锁眼关系极其密切,必会时刻保持联系,而只有锁眼,才能召集齐五星锁,并令其发挥真正的作用。办好此事之后,五星锁即可解散,只要不再与我为敌,就当他们从不存在。如此条件你可满意?”

听威赫王一再提到“锁眼”,再回想他方才隐晦提到“找个山清水秀的处所了此余生”的话语,诺颜察恍然有悟,不由心口怦评乱跳,面上青红不定,沉吟良久方才道:“你想杀什么人?”

“近几年离昌国一统塞外,声势浩大,早已引起中原汉室的警觉。一个月前,朝廷派出一名钦差巡守边陲,此人名叫沈从龙,假借巡守之名,实则观察我离昌国之动向。而诺兄因被我追杀,走投无路之下意欲带着穆答殿下转道中原避难,便向这位沈大人求援。却不料沈从龙暗藏祸心,表面上答应了你,索取大量金银珠宝,暗地里却向我通风报信,于是你一怒之下,派出五星锁杀了他……”

诺颜察不怒反笑:“人是你杀的,通敌之罪却由我承担,果然打得好主意。”

威赫王置若不闻,自顾自地说下去:“五星锁出手之际,会将一些伪造的书信留在沈从龙的怀中,并留下一些蛛丝马迹,好让对方查出是你所为。接下来,中原朝廷的态度将决定我的计划。”

诺颜察略一思忖,已猜知威赫王的意图:“原来是投石问路之计!若是对方趁势兵发塞外,无疑恰合你意,以逸待劳与中原开战;而一旦事态紧急,还可将一切过错推在我身上,而若是对方大事化小,亦可推知中原色厉内荏,畏我离昌国武力,不敢轻举妄动,你便会着手准备南下入侵……”

威赫王笑道:“诺兄分析得头头是道,果不愧与我携手多年。不过还有一些事你不清楚,那沈从龙表面上官居三品侍郎,其实乃是京师将军府大总管水知寒的心腹。再过几日,他就会到关中无双城巡视,五星锁就在那里动手。无双城主杨云清官职虽不大,但却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一号人物,借着地处边远,暗中拥兵自立,久为朝中所忌。沈从龙一旦身死,再从他身上搜到些字词隐讳的书信,中原朝廷不但会怀疑他与外族暗中勾结,更会借机削弱杨云清的实力,或许还会牵连到将军府的头上。嘿嘿,牵一发而动全身,我倒是很期待这场好戏将会如何收场……”

穆答王子越听越是心惊:“国师说的是大将军明宗越吧,莫忘了十余年前他曾率兵横扫塞外,无人不惧。如今他虽年事渐高,但去年出征乌槎,巧计奇袭荧惑城,几乎以最小的代价平定西南,用兵更见老辣,一旦他为避嫌疑,亲自率兵出战,国师可有把握敌得住?”

“明将军!此人可谓近百年来最为出色的统帅,若是不能与之一战,实乃我平生至憾!”这个名字似乎唤起了威赫王的重重心事,他眼望大堂高处,冷笑了数声,方才轻声道,“穆答殿下只记得明将军昔日军威,却不记得他给塞外带来的耻辱么?”

诺颜察微微一怔,威赫王的话不但激起了他心中雄志,明将军的名字亦勾起了他隐藏多年的仇恨。当年明将军北征塞外时,离昌尚未建国,但各部族中有不少人因之妻离子散,皆视其为敌,而诺颜察的两名胞弟当年亦死于此役。可以想像一旦与中原开战,对手又是明将军的话,将会有更多的塞外部族投入到威赫王的麾下,这场大战鹿死谁手,实属未知。

沈从龙不过是个小角色,杀之不难,但威赫王却想借题发挥,从而引发塞外与中原的一场大战,可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一切计划早在攻打白松城之前就已暗中准备,连自己也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然而,威赫王的条件实在令他无法拒绝,更是由衷佩服他的深谋远虑,心甘情愿被其所用:“好,我答应你,五星锁将会在无双城伏杀沈从龙!”

“有诺兄相助,何愁大事不成!”威赫王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交给诺颜察,“里面是伪造的书信与沈从龙的巡查路线,至于具体的行动安排,全由诺兄自行计划,我就不多过问了。”

“还有一个要杀的人是谁?”

威赫王略一迟疑:“另一个人本来并不在我的计划之中,但恰好得知此人近日亦将前往无双城,所以预做准备。五星锁伏杀沈从龙之后,可在无双城附近逗留三日,若我有意杀之,届时会将目标的资料奉上。如果三日之内我没有派人联系,则意味着取消第二次刺杀计划,五星锁就地解散。从此以后,我与诺兄之间再无拖欠!”

诺颜察神情复杂,似有千言万语,但最后只说了两个字:“多谢!”

威赫王目光中大有深意:“诺兄,保重。少了你这个对手,我也会觉得很寂寞。黄泉路上,也请你看着我进兵中原,以壮离昌国威。”又对穆答点首示意道,“我先回军中,等诺兄死后,请穆答殿下暂时接管白松城,然后正式纳城投降。我可保证约束部众,决不犯城内一草一木。”转身往厅外行去。

安吉重新戴上铁盔,对穆答低声道:“请哥哥记住我们的约定,十年之后,无论中原之战成败如何,我都会把离昌国君的权杖亲手交还给你。”

望着威赫王与安吉离去的背影,穆答百感交集,忽提声喝问:“国师,以你的雄才大略,塞外无人能敌,为何不自立为王?”

威赫王略一驻足,手抚额角,似是头疼复发,声音低沉几不可闻:“我是一个受过诅咒的人,有些事情身不由己!”言罢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