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柔清冷然道:“看来若是我们不走,你就要动手了。来来来,让我领教一下华山弟子的高招。”说罢就要上前,却被许惊弦轻拉了一把,不再多言,只是噘着嘴生闷气。

  海空轻宣佛号:“女施主请息怒,师弟退下。”海林垂首应诺。

  海空平日吃斋念佛,修身养性,自不会与水柔清一般见识,又知这个看起来娇弱的小姑娘伶牙俐齿,若是与她斗起嘴来,只怕难以收场,也不多作解释,仅是一笑不语,仍是恭身送客。

  许惊弦留意到二僧方才对视之时神情蹊跷,海林言语中似是另有隐情,暗忖起初未通名姓之时,两人并无拒客之意,还好心指点路途,一听到自己名字,却立刻翻脸不知是何缘故?凝声问道:“敝帮夏老帮主极为推崇无语大师,裂空帮与华山派亦素无纠葛,莫非其中有什么误会,还请不吝告知。”

  海空道:“许少侠言重了,此事与裂空帮、温柔乡皆无关系。”

  “既然如此,二位为何一听到在下的名字就拒之门外,想必是针对在下本人了?”

  海空不料许惊弦反应极快,立刻抓住自己言语中的破淀,心头暗赞,口中道:“久仰许少侠盛名,只是家师外出,不便接待,得罪之处,尚请海涵。”

许惊弦心知有异,但强龙不压地头蛇,既然二僧不肯说出实情,总不能将他们擒下拷问。心念电转,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拱手道:“既然无缘面见无语大师,在下亦不勉强两位,这便告辞下山。待无语大师回山之后,还请给裂空帮通知一声,改日再来请见。”

  水柔清叫道:“无语大师不在,就叫那个喜欢下棋的小子来见我们吧。”她与许惊弦初至华山,见二僧比武,不便上前,本是偷偷躲在一边观看。待听到他们提及那位“酷爱下棋”的小子,身份又是虫大师的嫡传弟子,终于证实了那日由四大家族赶往梅影峰途中,在小庙中遇见的怪客正是琴棋书画四大弟子中的齐生劫,想起他那一副痴迷棋道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这才被二僧发觉。

  海空面色一沉:“那位施主并非本门中人,何况此刻亦远赴他方,并不在华山之上,恕小僧难以从命。”

  许惊弦哈哈一笑:“这位水姑娘心直口快,大师不必介怀。我们与齐兄有过一面之缘,是友非敌,尽可放心。”言罢拉着水柔清去了。

  海林低声道:“师兄,原来我们刚才的说话都被他二人听去了,怎么我竟一无所觉,幸好师兄机敏,还好未泄露什么本门机密。嗯,这个许惊弦果然有点道行。”

  事实上若不是水柔清的那一声笑,海空亦不知有人欺近身畔,虽然言语上并无太多过失,但自己身为习武之人,少了警觉实是方分不该……正自懊恼间,忽听到一记尖细的声音由山顶处传来,那是江湖中用于传讯的响箭发出的声音。

  海空脸色大变,肃声道:“还不快去观里看看,稳住二师叔。”海林应承而去。

  海空眼有忧色,望着许、水二人离去的方向,轻轻一叹:“阿弥陀佛,希望两位能躲过这一场无妄的杀孽!”

  到了僻静处,水柔清忍不住抱怨道:“都怪你不好,非要拉我来华山。如今堂堂裂空帮主被人弄个灰头土脸的下山,瞧你见了斗伯伯如何交代。”

“你看你,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许惊弦调侃道,“斗师伯江湖经验何等丰富,什么场面没见过,难道还会嘲笑我们吃个闭门羹不成?”

  “哼,你大人大量,忍得下这口气,本姑娘可不行。算来到此才不过一炷香时分,你要回潼关就先走一步,我可定要在华山呆足半日才行。若是依我的脾气,刚才就直接上山,才不信那两个霸道和尚敢把我怎么样。”

  原来他们一行五人,从恒山离开后赶往无双城,途经潼关之时,许惊弦想到与齐生劫订下的华山之约,便让斗千金、多吉、阿义三人先在潼关等候,自己则与水柔清来到华山,约好晚间再重回潼关相聚。谁知出师不利,碰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水柔清自是不肯就此打道回府。

  许惊弦笑道:“清儿既有此意,小弟岂敢不奉陪?”

  水柔清喜道:“好呀,那就随我硬闯上山去……且慢,你方才一副唯恐生事的模样,怎么突然间胆子又大了起来?”

  许惊弦沉吟道:“我瞧那两位僧人言语中大有不尽不实之处,或许无语大师与齐生劫并未外出,但为何不想让我们见到,却是猜想不透了……”

  “你说会不会是两个假冒的华山弟子合伙来骗我们?”

  “那倒不会。一来华山脚下岂容他人冒充,二来观那两名僧人出手,招式法度森严,更含一股凛然正气,当是名门子弟的正宗内家玄功。不过正因如此,我才更想一窥究竟。”

  “这好办,那就一路冲上去,谁敢阻止就问问我的缠思索……”说到这里,水柔清似乎有些底气不足,“嘻嘻,若是我敌不过,再轮到帮主上场。”

“嘿嘿,裂空帮与华山一脉颇有渊源,明里硬闯不行,只好暗中行事了。我们不妨偷偷上山,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哈哈,你就不怕一旦被人发现,裂空帮主像个小贼般摸入华山的消息不出一日就会传遍江湖?”

  “现在只有一个陪你胡闹的黄雀帮主,哪有什么裂空帮主。”

  水柔清一怔,轻声道:“真是奇怪,虽然得知你掌管白道第一大帮,我亦觉脸上有光,与有荣焉。但有时看到你像个小老头一样端着架子板起脸,倒宁可你还是那个黄雀帮主,哪怕手下无兵无将,又没有什么声势,却是好玩有趣得多。”

  许惊弦心中亦大生感慨,接管裂空帮以来,不自然地将种种责任放在肩上,处处照应,唯恐有所错失,不免缺了真性真情。想起以前无门无派,意气飞扬,只需一剑在手,不瞧任何人脸色,那样的日子才是自己真心所喜。

  水柔清哪知自己随口一言惹来他诸多想法,犹在兴致勃勃地计划如何偷偷上山:“唔,既是要避人耳目,那就要化装易容,嘻嘻,正好我随身带着胭脂水粉、贴黄眉笔,帮主快伸过脸来,让我试演一番。”

  许惊弦啼笑皆非:“你胡闹的也太过分了。若是那样被人发现,只怕连裂空帮都要蒙羞了。”话虽严厉,心头却是一阵温暖。自从在恒山见过般若大士后,水柔清似乎变了一个人,重新恢复到以往那活泼可爱,古灵精怪的模样,脸上也总是挂着一丝盈盈的笑意。父母之死并未忘却,仇敌简歌依然不知所终,但她已可以用一种平和的心态面对一切,不再当报仇雪恨是人生中唯一的大事,这才是令许惊弦最为欣慰的变化。一路上数次问她到底在般若大士面前提了什么问题,她却总是笑而不答。

  水秀与莫敛锋之死皆与许惊弦不无关系,曾经水柔清也视他为仇,虽然稍解心结,但以往他总是有些害怕与她单独面对,能避则避,不能避则是小心翼翼,唯恐一语失和,引来她的不快。但如今感应到她的不同,终于可以放下心事,从容相处。正因如此,这次华山之行他才宁可留斗千金等三人在潼关,而只带着水柔清前往。固然由于遇见齐生劫之时斗千金与多吉并不在场,而私心深处,却是希望能与她相伴而行,化开种种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