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东临忽然摇头一叹:“你们亦小窥了水知寒!”

“对此君先生还有其他见地么?”

“起初我亦与大多江湖人保持着一样的看法,但在京师与水知寒明争暗斗数年,深知此人心计极深,最擅未雨绸缪。他的忍不是一味地闪躲,而是一种谨慎的蓄力,除非万不得已,宁可忍辱负重,也决不打无把握之仗。试想这样一个人,在未做好万全的准备之前,又怎会不知树大招风的道理,将自己置于明将军眼中欲除而后快的角色?谁也没去仔细想想,放眼整个武林,除了暗器王,明将军又对谁有过如此的重视,竟然亲自下书邀战?而此事最大的疑点不在于水知寒的态度,而是他成功地打入了将军府,若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像他这般由一介白丁骤然置身于京师豪门之高位,几无先例,说其一日之间飞黄腾达亦不为过。可以说是将军府收服了水知寒,但亦可说是水知寒通过将军府踏出了充满野心的第一步。此人城府之深,确实天下少有,我若不是经由这十余年的观察,也难以得出一个通透的结论。力口入将军府,兵不血刃地得到强大的后盾与实力,才能进而实现他后续的计划。”

许惊弦与妄语大师齐是一怔,君东临的话语犹如石破天惊,引发了他们对水知寒的重重怀疑。

君东临轻叹一声,凝声道像水知寒这种人,表面越是谦恭,内心越是高傲。以我对水知寒的了解,他必是有意营造出一种形势,令明将军对他生出蹩惕之心,从而借机投靠将军府,并且算准明将军必会接纳。这并非无可奈何的示弱,而是一个早有预谋的策略。”

“他的目的会是什么?”

“这也正是我想知道的。一般人生于世间,或为名利奔波忙碌,或为梦想拼搏奋斗,但是我确很难说出水知寒的抱负,一切皆视其野心而定。最近目标应是取代明将军,成为将军府真正的主人;最终的目标或是称霸江湖,甚至君临天下。”

“不过即使是最近的目标,亦十余年而不得,是否也太慢了?”

君东临苦笑反问:“谁又能说将军府真正的主人不是水大总管呢?”

许惊弦与妄语大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始料未及的惊惧。表面上明将军当然仍是将军府的主人,但这几年明将军渐渐归隐不出,反倒是水知寒率众高手肆虐无忌,前年一举挑落江南五剑联盟,江湖为之震动,各门派惴惴不安,暗自警惕,又或暗中结盟,唯恐自己成为将军府的下一个目标。若不是正好泰亲王在南腿起兵,乌槎国入侵,中原武林一致联手共抗外夷,谁又敢说如今不是将军府一统江湖的格局。

“许少侠毕竟年龄较轻,阅历尚浅,而妄语大师玄门静修,一生只知参佛习武,大概从未想过这世上还有一种人,他要的不是胜利,而是一种控制欲。两位可知我与水知寒在京师对峙数年,最大的感觉是什么?”

“君先生请说。”

“京师是卧虎藏龙之地,只有真正拥有实力的人才能占得一席之地。对于我等来说,高明的武功就是实力,然而我却从未觉得水知寒视武道为极途,武功对他来说,一是防身之术,―来只是为了获取更大利益的筹码。相信若有机会让他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他会毫不迟疑地放弃一身绝学。”妄语大师叹道:“‘知寒之忍、天下闻名,一向只有他算计别人,从无人明白他内心所想。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世上还有一个君先生将他的所作所为尽收眼底,分析得如此透彻。”

君东临傲然一笑:“知己知彼,才可百战不殆。在水知寒看来,我或许只能算做是曾经的手下败将,早已不放在眼底,但在我的心里,与他的这一场争斗还远未到结束的时候,谁笑到最后尚属未知。这些年我收集了许多关于他非常详实的资料,恐怕是这世上除了他自己之外最了解他的那个人就是我!”

许惊弦精神一振,水知寒身为将军府总管,一向隐于明将军之后,少有露面,可谓是京师中最为神秘莫测的一人。但君东临曾与之正面对抗数年,更有魏公子门下强大的情报网为其所用,加上他缜密的分析……若说天下有一个最有可能揭开水知寒秘密的人,一定非君东临莫属。

“水知寒有两个最大的隐秘,一个是他的身世,一个就是他投靠将军府的真正用意。数年前,自水知寒出道之始,就仅凭一双肉掌闯荡江湖,既有替百姓除去一方恶霸之义举,亦曾坐看江洋大盗劫镖之后趁机黑吃黑,似乎只凭自身喜怒行事,亦正亦邪,难以捉摸。无人了解他的师门来历,只知其武功极高,七十二路寒浸掌法气势凌人,光明磊落,应该是脱胎于名门正派,再加上自创的招法,只因其功法怪异,中掌者往往并不立即毙命,而是在体内游走一股寒凉之气,缠绵入经脉,驱之不去,数日内攻心而亡,所以又被视为邪派中人……”

许惊弦心中一动:“数日前我曾去鸣佩峰一行见过花楼主与水乡主,意外得知平西公子桑瞻宇暗中派人潜入温柔乡追査数年前的弃婴事件,曾怀疑与水知寒有关……”当下把花嗅香与水柔梳的疑虑如实告之。

妄语大师一震:“水姓并不常见,本就令人怀疑水知寒与温柔乡的关系。记得水知寒在江湖上名声渐显之际,无语师兄还专门去四大家族求证过他的身份,却并未得到肯定的答复,亦就只当是巧合,不再过问,何况寒浸掌与四大家族的武功路数全不相符,所以排除了这个可能性。想不到事隔多年后竟又旧事重提,若果真如此,水知寒投靠将军府的行为大有蹊跷。”

君东临叹道:“太过明显的事情,反而会让人忽略。以水知寒的城府,大有可能虚者实之,故布疑阵。不过这个信息非常重要,恰好可解释水知寒的某些做法。譬如六年前迁州一役,水知寒与鬼失惊奉命保护鲁秋道,但因四大家族弟子花溅泪的现身,改而追杀花溅泪,从而令鬼失惊独自面对虫大师门下大弟子秦聆韵的伏击,最终因刑部名捕余收言倒戈一击,导致鲁秋道命丧迁州,鬼失惊亦受了不轻的伤。因随后花溅泪携妻子临云在焰天涯长住,我曾与他详细谈论过此事,当时水知寒追上花溅泪后,交手不过数招,便强行迫使花溅泪与之内力相拼,以致两败倶伤。事后花溅泪对此亦百思不解,至少觉得水知寒的武功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高。如今看来,只怕是水知寒有意示弱,并没有完全施展其寒浸掌的威力。”许惊弦思索道:“但这样对水知寒有何好处?不但令他声望有损,迁州一役更是将军府首次在江湖上受挫,事后他这个总管亦难辞其咎。”

“许少侠毕竟不太明白京师的权谋之争。鲁秋道本是明将军手下第一谋臣,在将军府的地位亦与水知寒难分伯仲,将军府能在京师派系中屹立不倒,令政敌饱受打击,鲁秋道居功至伟。不过此人心性狭窄,睚眦必报,又贪慕虚荣,不但借机公报私仇,更是贪污官饷,中饱私囊,朝中早有怨言,在江湖上亦是臭名昭著,所以虫大师才会悬其名于五味崖发出必杀之令。何况当年为了打击政敌,将军府做出不少有违道义之事,皆来自鲁秋道的出谋划策,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而当将军府在京师渐渐坐大,再无敌手后,鲁秋道就已成了鸡肋,用之惹人垢言,杀之令门下齿冷,何况鲁秋道知道太多将军府的秘密,万一投靠政敌,反倒会授人以柄。鲁秋道的死虽令白道士气大涨,但也同时除去了将军府的一块心病,若论失职,首当其冲乃是鬼失惊,而失去鲁秋道后,明将军不得不更加倚重水知寒。由结果来看,水知寒虽稍损名望,却是实际上最大的获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