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然一声轻响,双方身影疾动,随即又回归原处。

桑瞻宇乍听花嗅香之名,实乃平生之奇耻大辱,一时按捺不住愤而出手,但被水知寒一指弹在剑锋之上,将其迫回。

桑瞻宇但觉水知寒那一指的劲道恰到好处,既化去自己的剑力,亦不生反击,表面看似不分伯仲,其实只是对方手下留情,方才维持不胜不败之局。水知寒位列六大邪派宗师,寒浸掌名动天下,确非侥幸。自己这些年虽然勤学。苦练,与之相较依然有不小的差距,再出手亦只是自取其辱、眼中燃起愤恨之色,死死盯住水知寒。

“狼公子因何恼羞成怒?”水知寒悠悠道,“婴儿懵懂无知,难以选择自己的身世,原不必以此为耻?但若身为成人,尚不知应该如何选择未来的命运,岂非枉来世间一遭?若从另一个角度去想,如果能好好利用你的独特身世,让御泠堂与四大家族两大阵营皆可被你所用,何乐而不为?嘿嘿,这才是简歌的如意算盘吧。御泠堂与四大家族的最终目的是什么,相信已经不用我来提醒你了……”

桑瞻宇一震,或许是因为孩童之时听惯了母亲的怨言,在他幼小的心灵中早就播下了仇恨的种子’每每念及从未谋面的亲生父亲花嗅香,只有滔天愤意,而无任何亲情,更不容旁人提及。以己心度人,他一直以为简歌只是利用他的身世对付四大家族,此际被水知寒一语点醒,才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性:假设明将军执意不取皇位,御泠堂与四大家族欲要另立传人,他无疑是最好的人选。这才是简歌拉拢他的真正原因!

水知寒淡然一笑:“以狼公子的智慧,应该可以想通许多事情了。简歌暗藏祸心,只不过利用你的身世大做文章,一且达到他的目的,必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而与我合作,才是百利而无一害!”

桑瞻宇平复心情,冷笑道:“小弟焉知豹先生不是另一个简歌?”

水知寒一晒,手指墙边公孙石的尸体:“我能让‘十面来风’与‘十七令符’从温柔乡手中救下他,当然也可以让他根本没有机会见到你,更不必等你听完这位公孙老兄的所有资料后方才现身。既然想与狼公子合作,当然须得以诚相待,只有让你也知晓我的秘密,方才公平,亦可体现出一分诚意!”

桑瞻宇听他叫出公孙石的名字,不由大吃一惊。此时已可确定水知寒早就隐伏一旁,可叹自己却是一无所觉。而相比他销声匿迹的武功,更令人惊讶的是他竟故意等到听完公孙石的情报方才现身相见,“知寒之忍”确非常人所能。不过此事虽令桑瞻宇更增警惕,不敢有半分懈怠,却也略松了一口气,毕竟水知寒根本不必冒这个风险,完全有机会抢在公孙石开口之前将两人毙于寒浸掌下。

虽然隔着面具,水知寒似也将桑瞻宇脸上表情尽收眼底:“实不相瞒,来此之前,我并不清楚你与简歌的真正关系,尚未拿定主意用何种态度面对你。当看到你说错口令后,立刻凭急智过关,不由暗生欣赏之情,其后虽料到你必会杀公孙石灭口,但若是你少一点耐心,或是多一点顾忌,我也不必与你废话了。”

桑瞻宇顿觉遍体生寒,别人或不懂水知寒的机锋,但以他对水知寒的了解,。立刻明白其言外之意:所谓耐心,是指他在反复确认公孙石未事先通知简歌的情形下方才出手;所谓顾忌,则是他已决心与简歌反目,不再受其胁迫。正因水知寒看穿了他的用心,才会有合作的提议。若非如此,豹先生将不会现身,结局则是平西公子于回府途中遭遇动机不明的伏杀。

水知寒叹道:“自古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因贪心而丧命的例子比比皆是,咎由自取,亦怨不得人。不过这位公孙兄却是个例外,当他拆开资料强行记忆时,多半已猜到自己的下场,却仍然依约赴命,视任务高于生死,委实可叹可敬。简歌能令手下忠心至此,确有其过人之处。你可知公孙石的真实身份?”

桑瞻宇不敢隐瞒:“他是简歌帐下亲信,皆以‘盘子’相称。据我所知,像这样的人物共有三十余名,分布在全国各地。其中不乏一些江湖帮派的实权首脑人物,一旦发动,将会是极其可怕的力量。”

“可有这些人的名单?”

“这……”桑瞻宇一咬牙,“这批死士乃是由简歌直接操纵,我亦是偶然才得知公孙石的存在,故口令失误,险些功亏一篑。”这才是他不愿再受简歌控制的最大原因,从头至尾,他都未得到简歌的全部信任。

“那么就让我来替你解说一下吧。”水知寒漠然道,“简歌野心极大,他加入御泠堂本就别有所图,虽收服一批手下,但这些人皆以利益为先,银子、美色、权利、财富都会令一个人产生变化,更何况,还可能会有性命的威肋、。简歌得志之际,自是服膺其下,如今简歌隐身不出,不免心生异志,御泠堂早已是四分五裂,更有宫涤尘这位南宫世家的正统传人坐镇,简歌岂肯守着一个有名无实的副堂主眷恋不去?据我所知,他早已暗中联合无念宗、非常道以及一些不甘蛰伏的江湖异士成立一个新的门派,名唤‘御剑盟’,这批死士才是他的精锐。”

“御剑盟!”桑瞻宇喃喃念着这个极为陌生的名字,不禁有些怅然若失。

原来在简歌的眼里,他充其量只是一个可供利用、随时可弃的棋子’根本无法接触到真正的机密。

“御剑手下共分盘、鞘、梭、钩四类。‘盘子’灵活机敏,负责消息传送,譬如眼前这位博闻强记的公孙石;‘刀鞘’则是精于易容,借身份掩护而暗行其道,当初在擒天堡移花接木假扮龙判官的人应属此类;‘织梭’能言善辩,擅长反间收买,若我所料不差,那位起初跟着宁徊风在擒天堡做香主的鲁子洋,如今摇身一变为媚云教青蝎左使的卢居苍正是其中的佼佼者,甚至极有可能就是‘织梭’的梭主;最为可怕的则是‘鱼钩’,不但充当刺客,甚至会为了造成对手的错觉不惜牺牲自己,我曾怀疑裂空帮的诸葛长吉正是一枚‘鱼钩’,但却无从证实……”

桑瞻宇目瞪口呆,如此机密的信息,水知寒又从何得来?

水知寒续道:“这批人虽是‘御剑盟’的主要力量,却绝非核心人物。盘、鞘、梭、钩每一组人数不等,像盘子应有十余人,而鱼钩不过三五人。每一组皆有一位首领,称之为‘剑吞’,嘿嘿,你可知为何叫这名字?”

桑瞻宇渐渐恢复过来,细心思索。所谓剑吞’乃是设于剑柄处的小机关,好令宝剑入鞘后剑身不直接与鞘口相触,既可固定,亦减少磨损。沉声道顾名思义,这正是‘御剑盟’的保身之法,盘、鞘、梭、钩基本都是单线联络,一旦遇险,即可舍弃,追査亦最多至‘剑吞’而止,如同擘虎断尾求生,折肢千而不伤元气……”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水知寒欣然而笑,“以统御之道而言,简歌最大的优点是用人不疑!‘刺明计划’让宁徊风等人放手而为,搅得西南边陲天翻地覆,连明将军亦险些吃大亏;而他最大的缺点,却是疑人不用。像狼公子这样的人才,只因难以收心而弃之不顾,实是他的一大败笔。而我,决不会犯这样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