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公子挺胸道:“扬名立万,衣锦还乡。”

  各师父轻蔑地望一眼吉公子肋下的刀:“凭这个么?”

  吉公子涨红了脸:“我知道我现在还不够强大,所以才要四处寻访明师,习得上乘武功。”

  金师父反问道:“就算找到了明师,人家凭什么收你为徒?你的资质很好吗?或是有个势力很大的老爹?”

  吉公子嗫嚅道:“我有银子。”

  金师父叹道:“这就是了。你不把银子花出来,别人又怎么知道你有银子?而最好花银子的地方,不就是赌场么?”

  吉公子挠挠头,似是有些意动。

  金师父哈哈一笑:“大隐隐于市,说不定你想找的高手就在赌场中,快随我来吧…”言罢亲热地一搂吉公子的肩膀,一并往流花苑行去。

  他们俩旁若无人,这番话更是说得十分大声。旁观者窃窃私语,纷纷猜测两人的关系,已有人猜到那金师父必是见吉公子涉世未深,又身携许多银两,所以想骗他上当,却也无人出言提醒。

  静明街前有一棵老槐树,树下是一家茶铺,在茶铺的窗边,有两位劲装疾服的江湖客正在喝茶。

  茶铺永远是江湖上消息最灵通、也最难辨真假虚实的地方。门派帮会的弟子在这里打探消息,初出茅庐的少年在这里听着热血沸腾的故事,默默无闻的武者在这里寻求机会,洗手归隐的江湖豪客在这里静静追缅往事,更有一些心怀叵测的人于此散发谣言,被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好事者添油加醋地四处传播。

  在这样一个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人来人往,无有停歇,每个人都想挤到最中心的舞台,窗边反而是最不起眼的角落。然而这里却有最宽阔的视野,两位喝茶的江湖客皆是二十岁左右的少年,一个身材修长,五官清秀,模样也还俊俏,只可惜一条长长的疤痕横贯面容,令人不敢多望一眼;另一个则是脸色蜡黄,倦容满面,宛若大病未愈。一般的江湖汉子大多去酒楼,他二人却似乎对这茶铺情有独钟,从午后起就坐在这里,看起来就像是无所事事之人喝茶闲聊,却已不动声色地将方才街边发生的一幕尽收眼底。

  黄脸少年长叹:“这年头,江湖上到处都是坑蒙拐骗的勾当,若不是今晚与胡统领有约,定叫那骗子现出原形来。”

  疤痕少年眨眨眼睛,哑声道:“秦兄这是替人不平呢,还是可惜好大一只肥羊落到了别人的嘴里?”

  黄脸少年嘿然道:“还是莫兄懂我,那个什么吉公子一看就是个初出道的雏儿,你若有意,过会儿见过胡统领后,我们不妨再去分他一杯羹。”

  疤痕少年拍桌大笑:“秦兄之言正中我下怀。来,请喝茶。”桌底下却是轻踢对方一脚,低声道,“真想不到一向忠厚老实的多吉,装起花花公子来还真像那么回事;而斗师伯恨不得把所有行头都穿在身上,一副暴发户的嘴脸,更是令人发噱。嘿嘿,身携重财、出手阔绰、幻想一夜成名的二世袓,遇上一个精通各种法门的江湖骗子,然后一起去赌场豪掷千金…这样的戏码真是令人期待下文呀!”声音虽有意压得低沉,却依然如雀鸣莺啼般悦耳。

  这位化名莫容、看起来就像一个略经挫折依然雄心不失的江湖浪子正是水柔清所装扮,另一位蜡黄面容、病怏怏的少年则是化名秦勇的许惊弦。而那吉公子与金师父当然是多吉与斗千金的化身,在斗千金神乎其神的易容术与调教下,四个人都一跃变为精心安排好的角色。斗千金与多吉行事张扬,吸引注意,许惊弦与水柔清则隐于一旁观察动向,并且有意大声将对多吉与斗千金的观感说出,不但为将来联络两人预留后路,一会儿若是斗千金大闹赌场还不能引出沈从龙,他们亦可师出有名地伺机动手。

  听了水柔清的调侃,许惊弦却未见笑容,正色道:“给你的药呢?还没吃么?”

  水柔清道:“斗师伯说那个药效只有两个时辰,呆会儿我们进流花苑前再吃也不迟,免得药力过了露出马脚。”

  原来斗千金专门给了水柔清一种可以令声音嘶哑的药丸,免得她开口被人识破。

  许惊弦加重语气道:“告诉你好几次了,不要随便提及他们的名字。”

  水柔清四处张望一眼:“你也太小题大做了吧,这里这么吵,我说话又那么小声,不会有人听到的。”

  许惊弦道:“你方才也看到了,这街上的小贩都被暗中调换,何以肯定茶铺主人不是对方的人,茶客中没有早早布下暗探?”

  “可是,我们现在这样子根本不会引人注意,若是要把这街上所有的外地人都监视起来,只怕派出一万人也不够哩。”

  许惊弦沉思不语,这正是他心中最大的疑点。流花苑里面的情形尚不可知,但外围几条道路已被层层控制,至少有多达四五十人化装成小贩与游客,其中不乏武功颇强的高手,一并混杂在人群中,任何一个外来者都逃不开他们的监视与观察。幸好他二人早早来到茶铺,只是喝茶聊天并无异常举动,不然必也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虽说赤虎曾说沈从龙这一路上都在暗中招揽江湖高手,但此刻看来其隐藏的实力十分惊人,流花苑中必定更是层层设防,这等兴师动众,莫说区区一个钦差,就算是当今皇上微服私访怕也不过如此,沈从龙的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他这次出使无双城之行,其后是否还有更加惊人的目的?

  一个杂耍艺人舞着火龙从窗前经过,水柔清瞧得十分兴奋:“哇,想不到今晚这么热闹,人多眼杂,可不正是寻绊滋事的良机。天色不早,我们是不是也该隆重登场了?”

  眼前的一幕却令许惊弦更有忐忑不安之感,沈从龙原本一路低调,为何今晚风格大变,仅仅是因为那无双城的使者么?或是潼关守将罗熊飞有意讨好?假设这一切都是出于沈从龙的暗中授意,则又另当别论。沉声道:“再等半炷香我们就走。从现在开始,你最好多看少说,免得露出马脚。”他知道他们有意的大声说话绝计逃不过周围暗探的耳目,本想借他人之口通知赤虎,奈何未能如愿。

  “嘻嘻,秦兄提醒得好,小弟知错了。”水柔清从怀中摸出药丸,就着茶水服了,忽又醒悟过来,“哎呀,我不应该嘻嘻地笑,让人一看就是女孩子。”许惊弦板起脸道:“你不要把此事当儿戏,就算你认为这只是一出戏,也不要仅仅在沈从龙、罗熊飞等区区数人面前表演,而要把每一个路人都当成是你的观众,任何一个小破绽都有可能让我们前功尽弃。你要记住,这次行动万一出了差错,你我也罢了,弄不好还会连累到师伯他们。”

  水柔清见许惊弦似有怒意,略有些委屈,刚想要噘起小嘴又连忙收起,不敢多说,只是低低应了一声。

  许惊弦一语出口,亦是暗生悔意。或许对于水柔清来说,这只是一场好玩的游戏,而她这俏皮可爱的天性亦正是自己所喜欢的,他本不愿打破她的幻觉。可是,若她未能体会到其中的凶险,一旦有失,后果难以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