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望向自已的诸多目光之中,许惊弦感觉得到有三道目光最是特别。一个是凭天行暗含感激的目光;第二个是化名贾先生的甲一,充满着惊讶与探究的眼神;而第三道目光却令他意外,乃是来自琴师中一位女子。

他侧头望去,那位琴师面蒙轻纱,不见脸容,两人视线交会,似是迸出看不见的锋芒。

刹那间,他已明白,这位藏身于幕后的琴师,才是悟魅图的始作俑者!

她是谁?锦夫人?

水柔清侧过头来,在许惊弦耳边轻声发问广好像有些不妥。怎么回事,是向中原的人么?”她在恒山上见过向中原派手下施展“彩焰技”,虽图形不同,但那份感觉类似,故有此问。

许惊弦拍拍她的手先不必声张,见机行事。”这一刹,他的心中闪过无数念头,他并不打算立刻揭破那名琴师,在这众敌环伺的时刻,他必须先静观事变,再利用每一个条件,营造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形势。

除了许惊弦、与水柔清之外,在场中人对悟魅图皆一无所知。还只道是自己初见塞外奇舞,导致一时心神失守。

斗千金虽曾见过彩焰技,却是不知悟魅图的来龙去脉,此刻如梦初醒,心知险地不宜久留,哈哈一笑:“能一睹塞外奇舞,金某已是不虚此行。就此告别,后会有期。”一拉多吉,就待离开。

沈从龙冷冷道:“金老兄当这是什么地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么?”他见凭天行号史书之都有力保斗千金之意,本不愿再追究下去。但不知为何,方才目睹那胡姬之舞后,但觉胸间一口戾气隐隐上浮,竟难以控制情绪,忍不住发声阻止。

相较之下,不通武功的史书之所受影响最小,打个圆场道:“沈兄多虑了,史某不才,亦算精通相人之术,与这位金老兄一见投缘,倒也不必留难于他。反正那字画尚在我手里,明日自会去找他。”

斗千金实是想不通史书之为何会帮自己,借机道:“金某本是为赌而来,一观塞外奇舞已是眼福不浅,更无他求,能识得史兄这样的人物更是意外之喜,明日就在云福客栈相候大驾。”

沈从龙深吸一口气,毕竟无双城远来是客,他亦不便拂史书之的面子,但却不甘心就此放斗千金离开。

贾先生知道沈从龙之意,当即横加插手,淡淡道:“既然嗜赌,金兄敢与我赌一把么?无论是不是真迹,在下就以八万两银子赌你那吴道子的字画?”

斗千金岂会上当:“贵宾厅内可没有赌桌上的勾当,贾先生可是要与我去地下赌场大战三百回合?”他虽看出贾先生武功不低,但只要离开这高手林立的贵宾厅,他亦有把握脱身。

“何用如此麻烦,就在这里掷骰,一把定胜负,岂不快哉?”化身贾先生的甲一身为“十面来风”中的第一人,最熟悉天下各种人物的情报,将斗千金抓来拷问不免得罪凭天行,实为下策,只要迫其出手,当可识破来历,届时再相机行事。

斗千金连连摇头,嘴里振振有词:“赌桌上最忌与庄家斗气,因为在人家的地盘上用人家的赌具,安知其中有没有机关?贾兄是明白人,应该不会占我这个便宜吧。”

贾先生依然是那平凡的语气:“金兄想要如何赌?不妨画下道来。”

“赌桌上的学问可不小,八万两银子也非小数目。要想只贏不输,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今日金某赌气已泄,不如明日再来请教。”

听着斗千金胡搅蛮缠,贾先生不兴喜怒的脸上亦隐现杀气。正要开口中,忽听一人道两位大人息怒,小女人有个提议,不知当不当讲?”发话之人竟是那胡姬。

众人虽觉这胡姬胆子大得出奇,但想塞外之人不羁俗礼,倒也不以为意。

罗熊飞更是双眼发亮:“美人有言,我等自当洗耳恭听。”

胡难道:“听金大爷方才之言,确有在理。贾大人是这里的主人,于此设局,金大爷恐是胜面无多,自不公平。但若两位另寻他处相赌,错过这一场龙争虎斗,在场之人怕都不答应…不过小女子却有个两全其美的主意。”

她有意略一停顿,巧目流转,被她眼光扫到之人皆觉心驰神摇,生出一种不便违逆美人之言的感觉。

胡姬续道:“其实塞外亦好赌风,并引入舞技之中,名为骰舞。只可惜此舞太过艰难,小女子却是学不会。不过恰好身边有一位精于骰舞之人,而她身处局外,与两位大人皆是初识,由她作局相赌,应当还算公允吧。”

众人中不乏好赌之人,却首次听闻那骰舞之名,皆是意动。

沈从龙鼓掌道:“说得好,那就如此吧。”

他率先赞同倒不是因为觉得胡姬的主意绝好,而是不给凭天行与史书之开口的机会。

贾先生点头:“金兄意下如何?”

斗千金笑道:“金某若再不同意,岂不正应了史兄那大煞风景之语。”

胡姬微一颔首,不出许惊弦所料,方才那位琴师盈盈起身,依然轻纱遮面,双掌间却已各托着一枚骰筒。但见那骰筒竟以整块翡翠雕制而成,呈翠绿色的半透明状;隐可望到其间闪动着一道红光,却不知是何缘故。

琴师轻声道广翡翠之筒,红玉之骰,由我来掷骰,两位大人谁猜得到点数,就为赢家。”她的声音柔和好听,更带着一丝成熟的喑哑,听在耳中极是受用。她显已年岁不轻,虽不现姿容,但举手投足间却自有一股动人心魄的风华,比起那活力四射的胡姬少女又是另一番风情。

众人立知其意,一般赌骰讲究的是听骰之术,但从那半透明的骰筒中亦可隐见骰子的点数,可谓即考眼力,又考耳力;何况如此一来,眼中所见与耳中所听又会相互混淆,更考赌者的判断力。如此新奇的赌法前所未见,更还是一场舞蹈,皆是拍掌叫好。

琴师又道:“不过,此舞须灯火全灭,方见其效,还请大人恩准。”

沈从龙本有些犹豫,毕竟灭灯之举颇有冒险,但听到周围人兴奋的私语,实不愿拂众意,一时踌躇。

许惊弦已隐隐猜到那胡姬的意图,低声与凭天行说了几句话。

凭天行微一错愕,随即长身而起:“在下要务在身,失陪片刻,在此期间诸位尽可放心欣赏那塞外骰舞。”言罢大步离开。

沈从龙与贾先生倒未觉疑惑,凭天行负责沿途安全,灭灯之后或有意外,应该是去相关布置。有将军府拇指坐镇,纵有强敌,亦无须顾忌,心情登时轻松不少:“那就开始吧。”

灯火全灭,厅中只有众舞者所戴夜明珠发出微光。

隐隐见那琴师来到场中央,双掌微扬,翡翠骰筒与红玉骰子同时摆动,并发出叮叮咚咚的脆响。

气氛忽就变得诡异,那每一记声响都如同撞在听者的心口之上,似锦衣夜行的脚步,似风铃迎空的欢笑,似山崖滴泉的呢喃,似苍茫旷野的低鸣…令在场之人无不屏声凝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停在那一双似有魔力、摆动着骰筒的双手之上。

蒙昽之中,骰筒越转越快,交撞之声越来越急,那翡翠与红玉在空中交相辉映,犹如暗绿色的光环里套着一道红线,幻化出各种图样,不但惑住眼目,更慑住了观者的心神,他们如痴如醉地凝望那图案,仿佛自己也化身于其中,穿梭在那绿与红的世界里,渐已不知身在何地,身处何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