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惊弦心下暗叹,沈从龙精于权谋,或许认为略施小计就可轻易将史书之玩弄于股掌之中,却不知史书之的真正身份是当年与京师各路权贵打交道的君无戏言。在他眼皮底下耍花样何异于班门弄斧?回想方才吴戏言给自己打的眼色,应是早已看穿这个局,只是不愿当场说破罢了。

轻视吴戏言也许是个错误,但许惊弦恪于与吴戏言彼此隐瞒身份的约定,亦不便点醒声天行。

“那么,金角鹿冠到底由谁护送呢?”

凭天行不答反问:“以你的感觉,认为沈从龙是什么样的个性?他会争功还是会推卸责任?”

许惊弦顿觉迟疑。只看外观,沈从龙十足京官的派头,老谋深算,圆滑阴寶,贪恋权势,锱铢必争,从不授人与柄,亦全无江湖人的豪气,推知应是一个谨小慎微不愿轻易冒险的人,但这只是他外表给人的模糊印象。想到那日锦夫人在流花苑现身,沈从知虽偶露惊惶但未失方寸,其后下令思路明晰,井井有条,显然久经风浪,遇事不乱,难道他表面上的一切都只是做戏…

最关键的,能被水知寒看上的人,又岂会是庸碌无为之辈?许惊弦自幼精习《天命宝典》,对人与事皆有天生的直觉,但一时也很难说清楚真实的沈从龙到底是何面目。越想越觉得此人城府太深,实难掌握。

“由此说来,沈从龙应该不会轻易把金角鹿冠交给凭大哥了?”

“不要小觑沈从龙,此人深藏不露,虽是文官出身,其武功怕也不俗,不然何以被水知寒委以重用?再加上有贾先生相助,岂会冒险让我带走金角鹿冠?我虽据理力争,但却无法说服他们…”凭天行呵呵一笑,“沈、贾二人虽有私心,但在大事面前,亦懂轻重。毕竟有主力随行,金角鹿冠留在他处亦是不错的选择,也许威赫王也会做如此设想…”

许惊弦听出凭天行言中隐意:“这也是给威赫王设的局么?”

凭天行沉声道:“如果你是威赫王,当盯紧的目标突然兵分两路,一方是大队人马,另一方是小股游骑,而且还专走险路,你会如何判断?又将如何调整自己的行动,把攻击的重点放在何处?”

许惊弦思索道:“如果是两军对皇,当然可以另派部队分头牵制,然而威赫王的目标不是要全歼我们,而是夺取金角鹿冠。在目前的情势下,他决不可能率大军公然抢夺,只能派出塞外高手偷袭。别忘了他只有一次攻击机会,一旦伏击未果,必会招来无双城的援助,那时再要强夺,势必将引发两国的战争。在未做好准备之前,威赫王决不敢轻举妄动。按说小股游骑应是疑兵,可以置之不理。但兵法上实者虚之,虚者实之,或许我们偏偏反其道行之,设下瞒夫过海之计,如何选择确是令他头疼…,

凭天行哈哈大笑,挑指赞道:“你分析得极好。而这正是我们给威赫王出的一道难题。尽管威赫王志在必得,精英尽出,我方实力稍弱,但两条路线距离相差太远,不利于人马调动,他只能择一而战。一半是靠算计,另一半则是赌运气了。不过方才的争执虽是演戏,但有一点不可否认,我们队伍里极有可能出了奸细。假设有人给威赫王通风报信,提供准确的情报,那么一切计划都将形同虚设。”

“在场只有五人,你我除却不计,凭大哥怀疑谁?”

“史书之替无双城办事,杨云清与威赫王合作有弊无利,应可放心。但金角鹿冠之事几乎由水知寒一手操办,此次行动大部分都是他的手下,我与将军都怀疑他是否与塞外某势力达成了协议方才促成此事。沈、贾二人皆是水知寒的心腹,莫说是我,就连将军怕也不怎么放在眼里,不得不防。”

许惊弦缓缓道:“假设水知寒与威赫王勾结,暗中提供线索,沈从龙应会伺机让凭大哥做替罪羊。但既然兵分两路是沈从龙的提议,他又要亲自护送金角鹿冠,应该排除这个可能,否则失职之罪太大。”想到吴戏言对水知寒的评语,沉思道,“水知寒是个谨慎的人,这一路上多半另有接应,不会让威赫王轻易得手。那么沈从龙会不会是有意支开你好独揽功劳?而凭大哥既有防备,却又同意这个计划,想必也是另有打算。”

凭天行胸有成竹:“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从京师出发时,金角鹿冠由水知寒亲手交给了沈从龙,但事实上,将军对此早有计划,那个金角鹿冠只是给水知寒准备的赝品,真正的宝冠一直由我保管,从未离身。我假意争辩不过沈从龙,其实就希望造成他的错觉,如果我们的队伍中真有奸细,那也只会给威赫王提供错误的情报。”许惊弦大讶,看凭天行浑身上下更无长物,不知他藏于何处。

凭天行一笑,轻提衣襟,拍拍肋下佩刀:“大概你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就是金角鹿冠吧。”许惊弦一怔,凭天行以指力成名,刀法本非其所长,肋下佩刀不过是个摆设,想不到竟另有玄机。凝神细看,方见异常。那柄佩刀无足为奇,奇的是刀鞘质地古怪,绝非寻常,纹路变化,张弛有度,宛若活物,在日光的掩映下,隐隐透出金蓝色的微芒。

凭天行道:“依名目而推测,每个人都会以为金角鹿冠是冠冕之类的器物,却不知此宝千变万化,无有定形。所谓由鹿角打制金冠只是传说,事实上当年塞外九族由一只神鹿的鹿角上发现此物,色泽泛金,似木似铁,粘于鹿角上,无以分类,仅以金鹿角称之,虽觉奇怪,但亦只当寻常宝物。不料带回宫中存放库房,数日后竟消失不见。起初以为有人偷窃,牵连不少侍卫宫女受罚,细査后才发现一顶弃置的旧皇冠有些古怪,外表看去虽与往日无异,却是加厚了几分。原来某个宫女清理库房时,随手把那金鹿角放在那顶皇冠上,然后就忘了此事,却不料隔了数日后,那金鹿角竟渐渐将旧皇冠包裹于其中,不但形状更改,就连颜色、质地也一并转换,实是前所未闻,确是神物。塞外九族的首领以此大做文章,通谕天下,自诩天命传召,号令九族建立大国以讹传讹之下,就有了金角鹿冠的传说,日后也成为了九族最圣灵的神器。将军当年获得此宝,刀兵难伤,无意中落入水里,竟与皇冠分离,好奇之下派人研究其习性,方觉异样,原来此物竟与任何物品皆可合而为一,遇水则分,确是神奇无双。将军知是异宝,又恐朝廷索要,于是未雨绸缪,暗中仿皇冠之样做出赝品,以待不时之需,想不到直到今日方派上了用场,临行前将军暗中交给我时,便将其融入刀鞘之中,此事就连水知寒也并不知情。”

许惊弦听得目瞪口呆,陡然间想了到《神兽异器录》中的一段话,低吟道:“遇金而凝,遇木而缩,遇风而润,遇水而散,遇火而利,遇物而容。难道这就是丹瓯之精?”

兵甲门两大宝典分别是《铸兵神录》与《用兵神录》,一为铸造神兵利之道,一为天下兵器的施用之法,而在《铸兵神录》之尾页另有《神兽异器录》,遍述天底下可用于锻造兵器的各种材料的特性,包括传说中的奇禽异兽、名玉精铁等等,其中就有关于丹瓯的记录。

丹瓯乃是一种生于上古,极其罕见的小型生物,如今早已灭绝,其最厉害处是它的隐形之术,可视周围环境的变化而转换颜色与形体。据说丹瓯修炼千年后与五行相生相克,其效能更为增强,被称为丹瓯之精,但仅只留于记载中,无人能够亲眼目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