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许惊弦暂不明其意,但却能体会到威赫王言语中透露出的强大信心。由此看来,就算他的伤势尚未痊愈,至少也好了七八成。

威赫王低声一笑,凑至许惊弦的耳边,低声说出了他的计划,许惊弦这才恍然大悟,虽然未必是最善之策,但在此刻的情形下,无疑是一个值得尝试的方案,亦是衷心赞同。

当下两人依计寻到一处合适的地点,位于山崖边一块突起的岩石旁,这里树林茂盛,当可掩住,行藏,不被“盲人”轻易发觉,又恰是山下敌方巡哨无法视及的死角,可谓得天独厚。两人先用匕首与长剑剥下长长的树皮,搓成两根绳索,足有四十尺长,并数股相拧。然后尽展神功,用岩石为支点,合力把生于岩边两棵大树的枝干扳弯后互相纠结,随即以绳索将两根树干分别牢牢固定住,许惊弦则坐在其中一棵树的顶端,手握出鞘的断流剑,并将一根绳索系在他腰上,另一根则系在身下半尺处的树干上。

一切准备就绪,威赫王望向蓄势待发的许惊弦记住,机会只有一次,无论行动成功与否,都会现出行迹,而敌人的后援必定在第一时间赶到。”

许惊弦道:“万一失手,你可以自行隐藏,不必管我。”

威赫王不置可否,淡淡道:“我在前方山坳那边等你。”随即飘然离去。

许惊弦凝神屏息,默运玄功,将身心调至最佳状态。过不多时,“盲人”正盘旋至他的右上方的高处,忽然左边山谷中树摇叶晃,林鸟惊飞,“盲人”视角宽阔,立时觉出蹊踐,一声唳叫,在空中飞翔的身影急速缓停,一个轻巧的转折后,认准方位,俯冲而下。当它从许惊弦的头顶上空经过时,距离他只有三十余尺的高度。

说时迟,那时快,许惊弦先长吸一口气,真气在体内疾速运转,右剑急挥,将那缚着两根树干的绳索斩断。

“嗤”得一声,两棵大树失去束力,齐齐反弹,许惊弦但觉身体一轻,霎时身随树干疾速上升。那两棵大树本就高达二十余尺,待升到顶点,许惊弦窥准“盲人”的方位,低喝一声,将丹田内一口浊气喷出,同时脚尖在树干上一点,再度腾起十余尺。如此一来,他已接近至“盲人”身畔,已是断流剑可攻击的范围。

威赫王没有食言,他并没有魔法,但是利用精准而缜密的计算、简单而巧妙的机关,果然把许惊弦变成了穿过云霄射向鹫灵的那一支离弦之箭!

那秃鹫虽是禽类,但被鹫大师化身其中,颇具灵觉,霎时不但感应到危险,并及时判断许惊弦来势迅猛劲快,再要双翼急展升高逃遁巳是不及,竟是不守反攻,恶狠狠地一声长嘶,右爪如钩,抓向许惊弦的前胸,左爪似剑,挑向他的面门,利若刀锋的长喙则是直啄双目,行动间极有法度,仿似身怀绝武技的武林高手。长喙也还罢了,那爪尖上却是隐泛蓝晃晃的幽光,其中洋有剧毒,只要划破一点皮肉,就可立时置人于死地。

许惊弦蓄势良久,方等来这夺命一击的机会,岂容它逃脱,偏头让过尖喙,左手轻拂,力振抱袖,鼓风而荡,浑如坚盾,鹫爪虽扯裂衣袖,却无法伤及他的皮肉,与此同时,右手断流剑施出一记“长虹贯日”剑光灿亮,尤胜朝阳。

鹫爪破袖而出,居然能格住断流剑,奈何“盲人”虽有灵性,但毕竟身无寸铁,仅凭血肉之躯如何能抵挡利剑劲招?长剑先从鹫身左胁下穿过,逆挑至喉间,然后才带着一蓬血雨破体而出。鹫声尖嘶,旋即喑哑,犹如人声呜咽,由半空中掉落下去。

许惊弦一剑功成,但此刻他整个身体都已射至山崖之外,悬空而坠,其下则是百丈高崖。幸好缚于腰间的绳索已放至尽头,猛然将他一拉,借此力道,他在空中一个潇洒的转身,轻飘飘地落在山崖边,毫发无损。他更不停留,径往与威赫王约好的地点奔去。

山下敌人虽然看不到飞身搏鹫的这一幕,但听到“盲人”的惨叫,皆知生了变故,一时警号长鸣’正在山中捜捕的几队人马分头徇声赶来。却被提前埋伏在路边的威赫王候个正着。等许惊弦赶到时,只见三个士兵歪歪斜斜地倒在路边,一人左臂捂胸,一丝细如小指的血流从伤口处缓缓流出,染红了他臂间缠绕的一卷白纱。另两人与他们身材相近,虽然身无伤痕,却都面色灰败,透着黑气,皆被威赫王施以重手法点了死穴。看来若非威赫王要易换对方的衣物,只怕也不会留此二人的全尸。

见此情形,许惊弦颇觉不忍:“我们只是志在夺农,你何必下此辣手?”

“该问的话我都问了,简歌果然并未随桑瞻宇同行,而是在外围设伏等我入彀。但他留下了二十名杀手混杂在军中,自成一营,号称是‘戈头领’的手下,想必是简歌以名为姓的代称,这二+人与桑瞻宇的近卫很少打交道,正好可被我们利用:他想必感应到许惊弦的指责,漠然的语气中隐含饥讽,“我知许大帮主侠义心肠,问完话后肯定不愿杀人灭口,所以提前解决掉他们,免得你啰唆:别忘了山里到处都是敌人的伏兵,一旦救下他们知道你我的动向,可就悔之晚矣。这三个人手底下都不弱,其中一人还是东海非常道的武功路数.乃是简歌暗中招募的高手,他们都是想置我于天地的敌人,昨曰对我的兄弟可没有半点留情。你要记住,做大事者决不可以有妇人之仁,今曰除掉一个敌人,日后—救一个兄弟的性命。”

许惊弦静默不语,虽明知威赫王言之有理.但心头依然如堵大石,无法释怀。面前虽只是一夂人,但他的眼里就像是两个相似而又矛盾的重叠身影,一个是天纵奇才,智略过人亦不乏一丝温情的御泠堂少堂主南宫逸痕,而另一个则是化身离昌国师、冷酷无情的一代枭雄威赫王!这两+影子同样胸怀大志,同样有着自己的理想与抱负,但运用的手段却是截然不同。

他无从揣测南宫逸痕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遭遇才会心性大变,变成了威赫王,但假设这是龟魅图造成的后果,他宁可放弃!

两人将三个士兵拖至树林隐蔽处换衣,威赫王问起许惊弦斩杀鹫灵的情形,许惊弦如实说了。

或赫王欣然笑道:“鹫大师不但善于驭鹫,更能化身鹫灵,将元神附在其上,故此‘盲人’虽只是个扁毛畜生,行动间却极有灵性,宛如鹫大师亲临。不过人、鹫心灵互通也有其弊,那就是一旦‘盲人’被杀,鹫大师亦会受重创,怕是须将养数月才可复原。嘿嘿,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叛徒,此战先拿他祭刀实是最好不过。”

许惊弦忍不住道:“桑瞻宇无疑亦算是御泠堂的叛徒,虽并非直接背叛你,但你为何可以容忍他?更要犯险相见?”

威赫王沉吟半晌,方才开口:“从古至今,中原汉室改朝换代,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每个人都开创了一份傲视四海的基业。但与之相较,塞外亦有那么多不可一世的英雄,但极少有人完成统一大业,你可知为什么?”

许惊弦知他忽然跳转话题,必有其深意,静心思索道:“那是因为中原主要都是汉人,只要能让老百姓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他们并不在乎谁执掌牛耳,谁君临天下。而塞外部族众多,有着不同的信仰与习性,决不甘愿被外族统治,反抗与战斗永不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