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惊弦道:“那么,误会解除了,大家都不要伤和气,做好朋友吧。”话一出口,自觉得像是哄小孩子一般,不由莞尔失笑。
“小娃娃本来就是个好朋友…”物由心看一眼威赫王,偏头想了想,方才点头,“你这家伙虽然有些不懂礼貌,但武功着实不赖,也可以做好朋友!”这句话语出真心,刚刚磕头时领教了威赫王的武功,确也令他颇为心折。
这些年来威赫王历经人世风雨,见识了多少明争暗斗、尔虞我诈,自诩早将人性把握得通透,但如今却有点被这个毫无机心的老顽童打动,略一沉吟,缓缓伸出手来,一字一句道:“好,无论日后是敌是友,至少我都会记得此时此刻,我们三个是好朋友!”他可不像物由心性之所至,随口出言,这句话可谓是掷地有声的承诺!就连许惊弦亦满脸惊讶地望向他。
然而物由心下一句话瞬间将郑重的气氛打碎:“可是,你们两个到底是谁啊?”
威赫王与许惊弦对视一眼,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世间的事情就是如此奇特,许惊弦与威赫王原是敌友难辨,两人与物由心皆是初次谋面,但这一刻,三人之间却只有铁血男儿相交的热烈与赤诚,全无半点私心杂念,或许这就是人与人之间微妙的缘分吧。
当下威赫王与许惊弦分别将身份告诉物由心,听到面前这位面色苍白却极有威严的男子竟就是离昌国师时,物由心瞪大双眼:“难怪武功比我只高不低,原来你就是那个号称一己之力统御塞外的离昌国师,果然名不虚传。”
威赫王奇道:“中原与离昌国日渐交恶,无双城更是首当其冲,恐怕不久后就会爆发战争,为何你对我全无敌意?”
物由心嘻嘻一笑:“打仗是皇帝老儿与杨云清操心的事,我才顾不上这么多。权贵也罢,平民也罢,在我物由心眼里,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全无区别。只要觉得你这个人值得一交,那就行了。”
这亦是许惊弦的处世之道,心下甚觉认同,而威赫王本是精于谋算,胸有城府之人,但也被物由心的朴实襟怀深深打动,他的言行看似幼稚实则坦荡,尤其对于威赫王这样整日浸淫于彼此勾心斗角之中的人来说,更是难能可贵。
不过威赫王终于还是未将南宫逸痕的身份暴露,物由心虽被英雄冢逐出,但心头念念不忘重返师门之事,极是忠义,若是知道自己是四大家族的宿敌,却不知又会做何反应?倒不是怕物由心会当场反目,而是这些年他毎日都面对着谎言与盘算,身边只有属下、同侪和敌人,几乎没有朋友,他很享受这一刻全心全意与人结交的感受,让他想到了多年前那些快意恩仇、磊落坦荡的年轻岁月,他不想冒险失去这一切,虽然他深知这份友情未必长久。
而当得知许惊弦就是许漠洋的义子时,物由心亦是心中激荡不休,收起顽童之貌,脸现怀缅之色,长叹道:“我早听说了你的名字,却一直无缘相见。想不到等到今天,才终于能见到老友之子,死亦瞑目。想想那年我们一起面对明将军的数万大军,就在这引兵阁中炼制出偷天弓,仿佛都是几世前的事情了…不错,我是拿了你们的宝物,因为我认得那把赤色的神弓。在我心中,那是只应该属于暗器王的东西,不应该落在他人之手,所以才趁你们比武之时抢走,顺手也拿去了那把刀鞘。但如今暗器王已逝,既然你是许漠洋兄弟的义子,当然是保管此弓的最好人选…”
许惊弦握拳道:“物老放心,我决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总有一天,我会凭此弓挑战明将军,完成林叔叔的心愿!”
物由心带着两人来到一棵老树前,那老树径围过丈,高有近十丈,怕有千年光景。
物由心轻踢树身三下,只听里面发出咔咔的机栝响动,随即树身裂开一个洞口,足可由一人通过。
原来当年暗器王林青与明将军在幽冥谷一战失利后,容笑风作为人质被明将军带回京师,林青浪迹天涯开拓眼界,力图攀登武学至高境界。许漠洋带着《天命宝典》流落滇南,并希望凭着杜四的《铸兵神录》炼成换日箭,其后收养了许惊弦。杨霜儿回到无双城,而物由心却是无处可去,在杨霜儿的邀请下,亦欣然来到无双城。他是个心性随便,决不肯受拘束之人,杨云清当他是一个清客,亦不分派任务,物由心整日就在无双城中闲逛,不免闷得发慌,过了一两年后就想重回幽冥谷,奈何物是人非,幽冥谷的古墓机关已被机关王白石摧毁,就连物由心自立的英雄冢墓碑也被流浪客偷走,笑望山庄亦被付之一炬,幸好弓丨兵阁的定世宝鼎尚在。
物由心多个心眼,暗付可不能再让人把宝鼎愉走,于是就在左近寻个幽静的地方结庐而居,承当起了看护宝鼎之责。又栽下许多大树,暗中排成阵法,又布下些小机关,倒也自得其乐。这一住就是近十年的光景。
威赫王笑道:“物老手脚麻利,我们刚才追赶你不过耽误了几息的时刻,就被你将宝贝藏在这么隐蔽的地方,若非你带路,只怕过半个月也找不到。果是老当益壮。”其实那大树的机关虽然隐秘,但凭威赫王这样目光敏锐的高手,若是专心寻找,断不需要半个月之久,他故意略有夸张地说话,不过欣赏物由心的性情,讨他欢喜。
物由心却是满脸不高兴,哼道:“什么老当益壮,难道我很老么?要不要再打一架试试?”返身钻入树洞中。
威赫王吐舌道:“本想拍拍物老的马屁,前面尚好,却不料最后一句画蛇添足,结结实实地拍到了马脚上…”
许惊弦从未见过威赫王这般俏皮的模样,忍不住大笑起来。
物由心佯怒的声音由树洞中传出道:“笑什么,记得都站在外面不许进来,我这里头许多宝贝,以后有机会再给你们开开眼。”
许惊弦定睛望去,原来那树洞里面黑沉沉的极显深暗,一时竟瞧不出有多深,不问而知定是物由心的杰作。原来物由心平日别无爱好,就是喜欢收藏新奇的玩意,譬如当年制成偷天弓柄的大蠓之舌一“舌灿莲花”就是其中之一,方才抢来了偷天弓与金角鹿冠,想到的第一个藏处自罾然就在这里。
不多时只见物由心将一只硕大的陶缸从树洞中搬出,足有普通水缸的三倍大,长吐一口气好家伙,可累死我了。”
凭物由心的武功,虽是年事已高,但普通数石的重物亦不在话下,看他不停换手的样子,那陶缸显然十分沉重,不知里面还放了什么东西。
许惊弦笑道:“这是什么东西?给我们开眼么?物老把神弓与那刀鞘拿出来就可以,不必如此费事。”
物由心苦着脸道:“你倒是说得轻巧。刚才慌手慌脚,把神弓与那把刀鞘都扔在这里,现在才发现有些古怪。”
“如何古怪?”
“这陶缸是我前些日子在无双城找人精心制作的,结实无比,足可承几百斤的水,平时都没什么异样,但怎么现在热得发烫,手都下不去…”
“啊!这里面放的是水?”
威赫王与许惊弦对望一眼,一时都想到金角鹿冠遇水则化的特性,但却从不知还会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