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诸人神态各异。史书之如卸重负,开怀而笑;而宫漆尘与何其狂虽曾受明将军所托,欲助威赫王得到金角鹿冠,令离昌国匆忙起兵,借以缓解太子弑父登基的念头,但内心深处,却也有着几分犹豫,如今听到许惊弦力挽狂澜,夺回金角鹿冠,亦替他高兴;唯有杨云清漠然的面色隐约带了一丝沮丧,或许是感叹人算终不如天算吧。

何其狂挑指而赞:“好小子,我就知道既然你插手此事,就不会让我失望。嘿嘿,明将军专程来恒山见我与涤尘,他倒是希望金角鹿冠落在离昌国手里。哼哼,他虽有一大堆道理,但那威赫王意欲进犯我中原,岂容他轻易得逞。我嘴里虽不说,心头却是大大不以为然,如今被你搅浑了这一潭死水,也算从侧面胜了明将军一场吧。”

许惊弦尚是首次听说明将军前往恒山秘会宫涤尘之事,却见杨云清亦是神情专注,侧耳静听,心头苦笑。纵然明将军远在千里之外,他的一言―行仍牵扯着所有人的注意力,唯有雄踞天下第一高手宝座二十余年的他才有这种潜在的影响力,相较之下,就算自己勉强胜过一场,又算得了什么?

何其狂原就是个心直口快的热血汉子,对塞外异族并无好感,心中所想即诉之于口,说完后才想到威赫王极有可能就是宫涤尘的亲生兄长,言语中不免有些轻视,奈何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只得汕汕一笑,转移话题道:“这金角鹿冠被传得神乎其神,到底是何模样,还不快拿出来让我见识一下。”他顾名思义,只道金角鹿冠必是类似王冠的宝物,但仔细打量许惊弦,却见他全身除了背后所负的偷天弓外,更无其他特别之处,不由暗自奇怪。

许惊弦笑道:“何大哥不要慌,金角鹿冠的下落另有玄妙,且容我事后再说。”

宫涤尘半嗔半怒地瞪了何其狂一眼:“既然金角鹿冠已在许兄弟的手中,想看也不必急于一时。”杨云清却是对明将军的想法耿耿于怀,忍不住发问:“明将军究竟是何意图?难道就不怕威赫王得到金角鹿冠后势力大增,立刻挥军南下,侵我中原么?”

史书之欣然道:“听城主的口气依然站在我汉人的立场,想必许少侠是误会了。”

许惊弦却不买账:“是否误会还需要听到杨城主的进一步解释。”

杨云清沉吟道:“关于金角鹿冠,诸位似乎都从不同渠道辱窆了相关的情报,不妨开诚布公。到最后,我总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宫涤尘抚掌道:“正应如此。”转头望向史书之,“如果史先生的任务是迎接沈从龙一行,为何又单独回到无双城,沈从龙、凭天行、甲一等人如今又在何处?”

“此事说来话长。”史书之深吸一口气,将激动的情绪稳定下来,“我在会天城会合沈从龙,在潼关流花苑中,威赫王爱将锦夫人乔装塞外琴师,率手下一群舞者欲夺金角鹿冠,恰好被化名秦勇的许少侠撞见,仗义出手,因此相识。当听说了金角鹿冠之事后,许少侠自愿鼎力相助…”

宫涤尘心思缜密,心想许惊弦既然有意化名,史书之身无武功,如何能看穿?就算是凭天行认出了许惊弦,也对素昧平生的史书之表明身份,这两人之间大有玄机。正思忖间,却见许惊弦对她暗使眼色。接口说道:“其实我本是想教训一下那个贪婪的潼关城守,却未想到误打误撞,反而牵扯到其中,亦算是与史先生有缘分。”他故意如此说,自是为了替史书之隐瞒他的真实身份。宫漆尘心知有异,亦不说破。

史书之续道:“凭天行与沈从龙、甲一等人本就貌合神离,所以在谈城分兵两路。沈从龙等人吸引敌人注意力,而凭天行与许少侠带着金角鹿冠绕道塞外赶往无双城。在凭天行看来,这是一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好计,却不知一切都在沈从龙的盘算之中,他早已派人暗中通报威赫王,好在路上劫走金角鹿冠。”

何其狂奇道:-莫非这是出于明将军的授意?但那沈从龙不是水知寒的人么?难道这次水知寒与明将军想到一起了?”

史书之叹道:“我虽渐渐看出些端倪,但沈从龙十足一条老狐狸,任我百般探问,半点口风也不露,我直到偷听到他与甲一的对话,才知原委。”他转眼对许惊弦道,“其实我只有些三脚猫的防身武技,哪能近得了他二人身侧,偷听其实是你那位师伯的功劳。”

许惊弦惊讶道:“原来斗师伯暗中尾随着你们,他如今又在何处?”这才想到在潼关时,斗千金与史书之借着商讨字画之名畅谈半夜,原来他两人亦暗中订下了同盟。

史书之叹道:“锦夫人一直阴魂不散地跟着沈从龙一行,斗兄和你另两位兄弟与她还暗中打了几场,后来追着她去了,我也不知下落。”

许惊弦沉思不语,他与锦夫人那晚在流花苑交手数招,知她武功虽不弱,但斗千金只在其之上,锦夫人虽有一众女子帮手,但多吉与阿义亦足可抵敌,唯一的变数就是那鬼神难测的悟魅图,不免有些替斗千金担心。若要重铸偷天弓,斗千金乃是必不可少之人,想必数天内会来无双城会合。

史书之续道:“我的任务是将金角鹿冠带回无双城,听到沈从龙与甲一欲将定物奉与外族,当下也顾不得许多,索性与他二人反目,责问为何暗中通敌。料想我身为无双城特使,就算他们胆大包天杀我灭口,最终也过不了杨城主这一关…”

众人知史书之身无武功,却有如此胆气,足见对无双城忠心耿耿,暗生敬意。

史书之再叹一声:“哪知我还是把这计中之计想得太简单了。沈从龙被我再三逼问,不得已才透露了实情。不错,这一切是出于水知寒的计划,但真正的目的却不是让威赫王夺走金角鹿冠,而是在塞外另藏伏兵,以金角鹿冠为馆,布下杀局,只等威赫王出手之际,就是他的死期。”

许惊弦心头一震:这个信息意味着水知寒与简歌已在暗中联手!一个在将军府隐忍多年,培植羽翼,一个在江湖上行踪不定,成立御剑盟,这两人可谓是当今世上最难以捉摸的两大宗师,他们联合起来势力倍增,定是图谋极大,决不会仅仅是一个威赫王。

史书之道:“威赫王是中原的最大威胁,杀了他一人抵救万民自是莫大功德。我只担心殃及池鱼,乱战之中误伤许少侠。但数天后得到消息,伏击失败,威赫王带着金角鹿冠逃走,于是我提前告别沈从龙等人,星夜兼程赶回无双城,第一时间禀报城主。沈从龙等人预计明日午后可抵达无双城。”

“之后的事情就由小弟来解释吧。”许惊弦道,“天壑关前,威赫王先用帐下八仙人之异能驱使狼群,将我们迫人绝境。我以金角鹿冠为凭与他谈判,不料半路杀出简歌与一众杀手,而威赫王反而趁我不备抢下金角鹿冠,我一路追赶他深入塞外荒山,却被奉命出使离昌的桑瞻宇率军追杀,最后要不是杨城主派出龙鸣谪抵住追兵,只怕我与威赫王都是凶多吉少。”

史书之道:“我本还怕威赫王盛怒之下,立刻挥师无双城泄愤,却不料金角鹿冠终于还是被许少侠得手,可谓是天下苍生之福。”

许惊弦哈哈一笑:“能重新夺回金角鹿冠,还要多亏了物由心那阴差阳错的锁禹寒香…”又将引兵阁的奇遇进述一番。

听了两人前后述说,宫涤尘等人方知原委。既觉惊心动魄,又觉世事神奇。

何其狂冷然道:“金角鹿冠遇水则化,虽与偷天弓合而为一,但只要放入水中,即可还原,却不知杨城主将会如何处置?若是打算又交给威赫王,我可是第一个不答应!”

众人的目光都集结在杨云清身上,等他解释最后的疑问。

杨云清目光落在史书之的脸上:“史先生是否觉得我与以往有所不同?”

史书之叹道:“以往相见,总能体会到城主胸中那一团昂扬的战志,但这一次,却无感觉。”

“毕竟是史先生,目光如炬,我早知瞒不过你。”杨云清点点头,“一切就是从你上次离开无双城那一天开始的,你可还记得那天府中发生了什么事吗?”

史书之思索道:“我记得那一天霜儿姑娘在城中惩戒凶徒,回来被你好一阵数落,随后三夫人心病发作,你请了医生去看…”

杨云清苦笑一声:“不错,那是本城有名的妙手神医生司马先生,三夫人不过是旧疾复发,被他一贴药方就化解了。我大喜之下重金相谢,并请他品茶,却不料…他仔细打量几眼后,却突然说出一番话,从此之后,我就再也不是过去那个我了!”

“他说了什么?”史书之急道。

杨云清眼中透出一份深深的悲凉:“枉我练了一辈子子武功,却身怀恶疾而不自知…”

“啊!城主无须气馁,或是司马先生看走了眼也未可知。”

“呵呵,事后我又请了几位名医给我细细把脉,确是实情。”杨云清长叹一声,“最少三个月,最多半年,这世上就再无杨云清这号人物了。此事只有我一人知道,几位夫人包括霜儿都不知情,还望诸位替我隐瞒。”

众人皆惊,宫涤尘低声道:“如果城主因此心性大变,我等都可理解,但…这与离昌国、威赫王、金角鹿冠又有何关系?”

杨云清凄然一笑:“我可不想死在病床上,所以我要尽力在短时间内促成威赫王进犯中原,离昌国大军攻至无双城的时候,我将会成为第一个战死于沙场的人!”

众人瞬间沉默。这一句看似豪情万丈,实则极度自我,甚至自私的话语,证实了许惊弦对杨云清的所有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