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留白一声长笑:“无胆鼠辈,也配用笔?”长枪交于左手,右手已从怀中取出“生花笔”,展开万千笔势,犹若长虹经天,招招不离对方要害。刹那间就在两人身前三尺方圆内笔锋纵横,以短对短,两三个呼吸间已各施出十余招,那个黑衣人突然纵身跃开,静立原地,再也不动。

墨留白冷然道:“笔是君子之器,尔却行小人之行径,故饶你不得!”

黑衣人喉中咔咔作响,陡然间全身迸出十余道血线,发出一声惨叫,缓缓软倒在地。

方才电光石火的交手中,生花笔已在他身上连戮了十余记,直到一口气泄出,方才震断全身经脉。

另一黑衣人眼射怨毒之色,欲要起身拼命,但再咳出一口血后,终于不支倒地,战力尽失。

这一战时间虽短,却是激烈无比,仅仅一个照面间,生死立判!

墨留白亦是心中暗惊,这两人武技不凡,配合默契,绝非寻常斥候。若不是自己先假意失察迷惑对手,断无可能这般快速击溃对方。

由此可见,今晚来敌非同小可,只怕一场恶战难免。

他亦不睬重伤之人,策马继续前行。

号角呜呜作响,在蒙昽的夜色之中,山顶上的伏兵若隐若现。

墨留白毫无惧色,低声对穆答王子道:“王子殿下请稍等片刻,一旦听我长啸三声,就往谷口疾冲,不必管我生死。”

穆答长叹道:“为了小王区区一人,已害了十八名亲兵的性命,于心何忍?墨兄若再是不敌,小王必自尽以谢。”

当日在白松城威赫王孤身入城,说服他退位让贤给安吉,本也认命。但事后墨留白潜入深宫相见,方知诺颜察在无双城外被威赫王诱杀,愤怒至极,这才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甘愿背叛家国,随墨留白远赴中原。但他本就是个宽厚仁义的君子,一路上眼见自己的亲随逐一战死,自身武技亦不出众,料想复仇无望,不免心生沮丧。

墨留白沉声道:“殿下且莫如此,敌人毕竟把握不住我们冲关的路线,主力调结尚需时间,若不想那些兄弟白死,你就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他眼望前方黑压压的伏兵,傲然一笑,“就凭这些人,还要不了我的命!”

墨留白的话语激起穆答胸中豪气,暗中紧握双拳,重鼓战志。

“墨兄怕是太高估自己了吧,依我看,你二人对抗二千精兵,无异于以卵击石,实是有死无生之局!若是穆答王子此刻甘愿束手就擒,免了我们一番力气,倒是可留墨兄一具全尸。”一个喑哑的声音从山顶遥遥传来,虽然距离尚远,却近犹在耳,显是内力深厚。

墨留白哈哈大笑:“不用卖弄口舌,大言不惭!想必你已看到方才两人的下场,敢不敢我再赌战一场,十合之内,必取你命!”

“好!在下塞外饮马河腾原谷涂千钟,领教画中留白的高招!”一骑如风般由山顶冲下,骑者—身黑衣,手持长柄战刀,马速极快,话音未落,已至墨留白身前二十步远。

穆答王子低声道:“此人是威赫王手下先锋大将,有万夫不当之勇,号称‘千盅不醉’,却非是说他酒量极好,而是杀人无数,每以斗接鲜血饮之,墨兄千万小心。”

墨留白心知威赫王手下能人众多,因其精于弈道,把象棋传于离昌朝野,故对他手下最受重用颇得名望的数位高手多以象棋术语名之,人称“一象、双马,十六兵;四仕、八仙、锦夫人”。涂千钟正是四仕之中的前仕,若能一举杀之,必重挫敌志。不过他亦知道敌人的战略是以一人之力缠住他,好伺机生擒穆答王子,不然乱军之中极易误伤。这一战必须速战速决!

说时迟,那时快,涂千钟已至身前,战刀高举过头,电光一闪,直劈而下。墨留白却是横枪在手,冷冷望向电闪而至的战刀,仿似怔愣般一动不动,莫说穆答王子瞧得面无人色,就连远处观战的公孙石亦是胆战心惊,看涂千钟那威猛无铸的势道,一旦战刀劈实,只怕会将墨留白分为两半。

但,就在刀势将老再无变化余地的一瞬间,墨留白突然不见了。

昔日明将军对许惊弦点评当世少年高手,提及墨留白时,曾说及此人武功因画而生,攻时苍郁恣肆,似拙实秀,守则转折灵变,柔中有骨,身法更是逸气横生,浑若天成,极是难缠。作画本是讲究笔情狂纵,不构成法,他却偏偏执于留白之意,于不求完整而得完整…

这话可谓道尽墨留白武功的精髓,他最可怕的地方不在于武功的犀利灵动,而是执于留白,因敌而动。

他见涂千钟刀法霸道狂猛,马术精湛娴熟,当是力大无比精于马战之勇士,若是在马上与其交手,无异以短击强,所以等其刀势展尽之际,忽然跳下马背,以小巧贿之术相抗。

当下墨留白弃枪执笔,运起独门身法,绕着涂千钟的战马快速转圈,手中生花笔寻隙直进,只往对方下盘出手,眨眼间已连发三招十九式。

两人以快打快,刀如雷鸣霹雳,笔若银龙乱舞,涂千钟吃亏于转折不便,奈何不了墨留白的游斗战术,气得哇哇大叫,但对方笔势连环,招招相连,竟觅不到弃马步战的机会。堪堪斗到第八招,墨留白寻个破绽,生花笔击向对方右腿环跳穴,涂千钟偏腿闪过,墨留白却不收招,生花笔径剌在座下战马的腹间。马儿吃痛,一声长鸣人立而起,随即斜冲而出。涂千钟猝不及防下失去平衡,人被掀翻,腿却不及脱躍,被战马横拽而去。

墨留白自然不会放过这大好机会,一个箭步上前,生花笔点向涂千钟的的面门…

“嗖”的一声,一支长箭急速射来,犹如长了眼睛般端端从战马与涂千钟胯下的一丝空隙中穿过,直射墨留白的面门。

墨留白不及制敌,手腕一沉,五指疾抓,将箭支握在手中,但觉掌心剧痛,那小小箭支中蕴着一股巨力沿手腕直冲寸关,竟然拿捏不住箭支,百忙中急急偏头,长箭由颊边掠过,劲风扯面仿若刀割。一时心头微震:这一箭如此强劲,更附着沛莫能御的内力,单凭箭术而论,普天之下至少前三,不知是何人所发?

又是一箭射来,这一次却是将涂千钟的鞍蹬射断,免去被马匹拖曳之苦。

敌人的伏兵齐动,借着从山顶冲下的势头,如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

公孙石旁观者清,心知离昌大军中必有精于布阵指挥之人主使,本来墨留白十招内力挫涂千钟足令对方士气大跌,但这冲锋的时机恰到好处,

让墨留白心理上的一点点优势顿时化为乌有。

一个浑厚苍老的语声从飞速赶来救援的数骑中传来:“画中留白果然名不虚传,武功犀利,本方怕是无人能敌,唯有以众敌寡,若有道行,不妨试着闯闯老夫雷天养的飞龙大阵…”来骑极快,话语出口时尚在百步开外,说完最后一个字距离已拉近至三十步。更令人惊讶的是这声音并没有随着距离逐渐接近而增大,仍是保持着起初的音量。

墨留白闻其声,已知对方乃是威赫王手下最精于兵法的雷天养。此人据说本是中原一名儒将,精研武侯诸葛的八卦阵,并另生变化。但因其才能出众,受政敌所忌,暗中施计迫害,被下在狱中,后侥幸逃狱,转赴塞外投奔威赫王。因其精通阵法,变幻无方,排兵布阵气势恢弘,犹如天河滔滔,人称“鹊梁银汉”,乃是四仕之中的右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