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留白大喝一声:“要想破此阵,又有何难!”斜走三步避开敌人冲锋的主力,脚尖轻点,飞身跃起,欲要掠上树梢察看敌阵。

谁知才踏上树枝,脚下蓦然一空,树枝已被—箭射断。对方这一次是连环三箭,一箭断树,一箭射胸,另一箭却是射向墨留白脚下三尺处。

墨留白以手拨开穿胸一箭,内息微微一滞,身体下落,小腹正好凑上飞来的第三支箭。原来对方竟是早已算好了他一足踏空后的下落之势,如此箭术当真是神乎其技!

眼见长箭将至,好个墨留白,在空中长吸一口气,生花笔刺入树干,缓住下落之势,右足飞起踢落箭支,趁势一个凌空倒翻,稳稳立于树顶上,身体随着树枝上下起伏,凝神望向越来越逼近的强敌,思量应对之法。

雷天养并非以箭术闻世,那个隐藏在暗中的箭手不知是谁,那才是最大的威胁!此人不除,绝难突围!

虫大师将琴棋书画融入武学,分传四名弟子。但他本是四大家族替换少主明将军的农家子弟,与四大家族渊源极深,对于英雄冢的机关消息、行兵布阵之学亦有所得。墨留白身为虫大师最得意的弟子,对此亦有涉猎,看敌阵虽然浩荡绵延,一时想不出破阵之术,但已掌握到阵眼所在,当即足下不停,在树梢间快速奔行,却是隐隐牵引着敌阵朝自己围来。

此法极是冒险,一旦落入重围深陷敌阵,势必首尾无法兼顾,不免腹背受敌。雷天养正中下怀,以哨声与旗号指挥着数百人的大军,先从远处罩住墨留白,随即缓缓缩小包围圈,渐呈合围之势。

就连旁观的公孙石亦觉出不妥,想不透墨留白自陷罗网的用意。

墨留白忽然一声呼哨,将马儿唤来,从树梢飞身而下,稳稳落在马背,反手抽出长枪,长啸三声:“雷兄果然阵法精熟,但我亦不惧,就在阵中与你一决雌雄!”拍马挺枪,直奔敌军而去。

雷天养放声大笑:“墨兄想找死,老夫这就成全你…”话音未绝,才陡然惊醒。

却见一直伫立原地的穆答王子听到墨留白的三声长啸,更不迟疑,策马疾驰,朝谷口冲去。

墨留白竟是以身为饵,诱开敌方大军,换来了穆答王子稍纵即逝的逃生良机!

秦聆韵、齐生劫、舒寻玉、墨留白!“琴棋书画”四大弟子之所以能名震武林,身为杀手却得到江湖中人的敬重,并非因他们的武功超卓,而是他们每个人都有着一颗为了正义不惜牺牲自己的勇气与决心。

虫大师最被人称颂的武器也不是他的量天尺,而是“窃魂之影”——正义之道!

墨留白凭一人之力,牵扯住离昌追兵的主力,就在望月谷口防御稍弱的瞬间,发出约定好的三记啸声,好让穆答王子趁机突围。

这亦是墨留白的无奈之举,面对近千人的大军围堵,他已拼尽全力营造出最好的形势。敌军主力被他牵住阵眼,引至望月谷的深处。

雷天养精通兵法,虽中了墨留白的诱敌之计,但知此刻若回头,无功而返对士气的影响极大,故宁可将计就计,先迫墨留白于死地而杀之。

何况,即便是主力大军被墨留白所牵制,但在谷口处,仍有涂千钟与近百名离昌士兵,以穆答王子粗浅的武功,想要杀出重围实是难于登天?唯一可凭借的,或许只有王子的身份会令对方心有所忌,不敢痛下杀手。

墨留白策马急奔出近百步,眼前悬崖高耸,已是绝路。

墨留白调转马头,单枪匹马面对着周围蜂拥而上的敌人。

雷天养沉声道:“我敬墨兄是个汉子,若此刻投降,我可替你在威赫王面前说情,或能挽回一命。”

墨留白不答,仅是傲然一笑。此刻的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抛去杂念,心神陷入至静至极,眼眺长空,对面前将至的危机视若不见。

雷天养暗叹一声,大手一挥,众军齐发。

墨留白目光若即若离,神色若明若暗,眺望远方的眼神渐渐垂下,终于锁定在潮水盘般涌来的敌人身上。蓦然一声大喝,长枪划出,漾起月虹,荡起一泓银光,汹涌气劲如排山倒海,将最先赶至他身侧的几名士兵扫飞。他锐利的目光锁定人群中的雷天养,枪尖吞吐,如幻出无数灵蛇,又将几名士兵刺倒,一声狂喝,携着一去不回的气势朝敌人最密集的地方冲去。他不求突围,唯愿缠住敌军,希望自己能多支撑一会儿,好让虫大师能及时赶到接应,救出穆答王子。

谷口的离昌士兵早得了涂千钟的吩咐,但见穆答王子冲至,并不出动迎战,而是稳立原地,齐举盾牌构成一道防御。

离昌国等级森严,自威赫王失踪后,追捕穆答王子皆由他帐下四仕指挥,主帅未至,四仕唯恐万一出了纰漏,让穆答王子受伤乃至送命,只怕一众将士皆会受到连累。所以虽然大军齐出,但并不敢操之过急,而墨留白与穆答杀出白松城后,为摆脱追踪,一路在山野中迂回,难以掌握其动向。幸好得了锦夫人通传消息,判断出墨留白欲逃离的路线,故雷天养与涂千钟于望月谷屯兵守株待兔,另二人区剑狂与台都则在打草城附近,一时尚不及赶来。

此刻涂千钟瞧穆答王子放马疾驰、状若疯虎的模样,哪怕只是撞入盾牌阵中,巨大的冲击力亦足可令他受伤。方才十招内受挫于墨留白,已在他心中投下阴影,此际抱着不求有功但求无罪的念头,令手下逐渐收缩防线,伺机亲自出马生擒穆答。

“嗤”,一箭从山顶上射来,却并不伤人伤马,、而是不偏不倚地钉在穆答王子战马前半步远。战马受此一惊,发出一声长嘶,速度巳然放缓…

穆答心头焦急,连踢马腹,但连珠快箭齐发而至,每一箭都钉在马蹄前半步远,令战马速度越来越慢,却也不至于急停将穆答抛离马背。

箭手至少距离他们有百步之远,马儿又在高速疾驰中,依然能保持如此精确的准头,实是世间少见。

涂千钟大喜,放箭者是锦夫人派来助阵的高手,表面看来不过是个略显木讷的孩子,想不到箭术如此了得,可谓神乎其技。当即徒步出阵拱手道:“末将奉命请穆答王子殿下回国!”

穆答策马无功,心知无法一举闯阵突围,恨声道:“不要过来,否则我就自尽当场。”

涂千钟应声止步:“殿下请宽心,末将决不敢冒犯。”

穆答苦笑一声,贴身匕首横于颈项间:“幽禁深宫,左右不过是个傀偏,与死何异?”

涂千钟叹道:“岂不闻命运无常,只要耐心等待,总有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一天。还请殿下三思”

涂千钟唯恐逼迫过急,故先软言相劝。有那个无名箭手相助,他足有八成把握伺机将穆答王子生擒。但就在他欲要上前之际,忽然心生警兆,侧身望去,但见从山坳深处斜刺里冲出一队人马,身着夜行黑衣,人数虽不多,但个个身手矫健,来势迅快,转眼已至己方阵前…

涂千钟心中一惊,事实上早有探报告知这股人马的存在,他亦派人前去联络,按对方打出的暗语应是锦夫人布下的援军,故并未在意。哪知此刻看来,对方刀枪出鞘,杀气腾腾,若仅是助自己擒拿穆答王子,用如此阵仗?怕是来者不善。尚未及思索应变之策,那一队黑衣人已冲入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