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疼得缩回手,似乎半条手臂都麻木了,惊吓地忘了生气,见鬼般朝沈逸看来。

沈逸同样茫然。

虞宁初注意到,落到地上是一颗红亮亮的糖炒栗子,之前在街上逛时,宋湘买了一包。

她疑惑地看向宋湘。

却见宋池朝她温润一笑:“表妹去挑一样吧。”

月色似水,他黑眸如星。

“啊,哥哥你什么时候从我这里偷的栗子!”宋湘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问,她买了糖炒栗子问哥哥要不要吃,哥哥一脸嫌弃,怎么这时候又有栗子了?

宋池只是笑,拿出帕子擦拭手指,那栗子上沾了糖,有点黏糊。

虞宁初顺势收回视线,跟着沈逸去挑彩头。

虞宁初不想太惹事,将价值更高的金麒麟留给了那凶巴巴的男人。

男人在宋池那里吃了亏,此时见虞宁初没有挑他最惦记的金麒麟,便咽下了这口气。

烟花看过了,灯谜也猜过了,香客们开始下楼。

宋池兄妹不想去挤,决定在顶楼逗留片刻再离开。

虞宁初悄悄朝那个女童招招手。

女童并不怕生,挣开母亲的手,好奇地跑了过来。

虞宁初将早准备好的香囊送给她:“我看你投缘,送你一包糖炒栗子,不过要等回家了才能打开,你能做到吗?”

女童捏捏香囊,乖乖地点点头。

女童的母亲赶了过来,得知女儿收了人家一把炒栗子,感激地道谢,但也并没有太放在心上,牵着女儿下楼去了,丈夫还在下面等着她们。

人走了,宋湘奇道:“阿芜,你哪来的栗子?”

虞宁初撒谎道:“岚表姐分我的。”

宋湘真就信了。

宋池却看见虞宁初偷偷将玉麒麟连同她套圈套中的小银猪都塞进了那个香囊。

“都送给别人了,你今晚岂不是空手而归?”沈逸当然也知道,与表妹走开几步,低声道。

虞宁初笑:“我这是借花献佛,套圈是四表哥花的钱,玉麒麟是寺里提供的彩头。”

沈逸想了想,道:“明晚我再出来逛逛,试试看能不能帮你套中一只小胖龙,这三晚,摆摊的摊主应该都在。”

表妹有钱,小银猪、玉麒麟都不算什么,只有那只小胖龙真正入了表妹的眼。

“那我先谢过表哥了。”虞宁初确实喜欢小胖龙,便没有客气。

表兄妹俩言笑晏晏,宋池看着虞宁初被兜帽遮掩了大半的侧脸,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也许她这番善举,其实是为了得到沈逸的夸赞?

京城贵女多,吸引男子的路数也多,似虞宁初这种表现,不足为奇。

作者有话要说:

宋池:没什么心机能逃过我的双眼。

沈逸:你有病。

第14章 014

离开观音庙,时候已经不早,众人打道回府。

逛了这么久,虞宁初有些困了,上车后悄悄打了两次哈欠,远行的劳顿又岂是一次午觉就能消除的。

她困,宋湘不知为何更困,直接倚着沈明漪睡着了。

“阿芜,你觉得池表哥如何?”沈明漪看了虞宁初好几次,终于还是问了出来,声音压得极低。

虞宁初正好又打了个哈欠,放下手后,露出一双水色盈盈的眸子,如梨花带露,越发惹人爱怜。

沈明漪攥紧袖子里的手,暗骂了一声狐狸精。

对上沈明漪因为恼怒而过分明亮的眼睛,虞宁初并不掩饰自己的困倦,兴致乏乏地问:“什么如何?”

沈明漪咬牙:“自然是相貌、气度,别的你能看出什么。”

虞宁初哦了声,似乎认真回想了片刻,然后道:“不知道,我初来京城,池公子在我眼里只是一个外男,我守着礼节不曾多看,也就没注意他长得如何。”

沈明岚扑哧笑了,揶揄沈明漪道:“阿芜胆小,连咱们自家哥哥都不敢多看,何况王府里的亲戚,不像姐姐,每次见了池表哥眼睛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平时沈明岚与沈明漪就不是很对付,好歹维持表面的和气罢了,毕竟也没有太大的争执分歧,如今沈明漪屡次对虞宁初出言不逊,虞宁初碍于身份不好明着反击,沈明岚就不客气了,都是侯府小姐,谁怕谁。

心思被堂妹挑明,沈明漪脸色涨得通红,先看宋湘,确定宋湘没醒,再去看虞宁初,然而虞宁初只是再次拿起帕子掩住脸,似乎对她倾慕宋池的事毫不在意。

“你胡说什么,我只把池表哥当亲戚看罢了。”沈明漪低声狡辩道。

沈明岚哼道:“只当亲戚,你关心阿芜怎么看他做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沈明漪忽然有了底气,瞥眼虞宁初道:“二姑母做过什么好事,旁人不知,咱们姐妹心知肚明,我不过是担心阿芜表妹重蹈二姑母的覆辙而已。”

沈明岚大怒,正要发作,虞宁初按住表姐的手,抬眸,直视沈明漪道:“我娘犯过错,我当然知道,并且牢记在心引以为戒,只是我娘姓沈,漪表姐也姓沈,如果漪表姐一直把我娘的旧事挂在嘴边,一旦传出去,漪表姐更容易被人质疑品行。既然漪表姐担心我犯错,那以后出门,我也会时时刻刻盯紧漪表姐,咱们姐妹互相监督吧。”

沈明漪见虞宁初也敢教训自己,气到想笑:“二姑母是三房庶女,我乃长房嫡出……”

虞宁初突然挑开旁边的帘子。

沈琢、宋池离得最近,只因挑帘的是虞宁初,宋池便将靠近的机会让给了沈琢。

车厢里点着灯,正好让沈琢看清了亲妹妹愤怒且自傲的模样,以及虞宁初眼中的委屈隐忍。

“出了何事?”沈琢问。

虞宁初垂眸道:“大表哥,漪表姐辱我母亲。”

沈明漪万万没想到虞宁初竟然敢告状,眼看最为威严的兄长目光冰冷地朝自己看来,沈明漪心中一颤,下意识地想要否认。

恰在此时,沈明岚凉凉地道:“二姑母的确是庶出,我爹也是庶出,这么论来,以后出门,姐姐还是自己坐一辆马车吧,免得被我们折辱了身份。”

她们声音都很轻,保证只有沈琢能听见。

三言两语,便让沈琢明白胞妹说了什么话。

自家妹妹,沈琢还是了解其性格的,他冷声命令沈明漪:“向明岚、阿芜道歉。”

宋池朝这边瞥了一眼,看到的是虞宁初长睫低垂,白皙的脸上神色难辨。

但从结果上看,她这次告状很成功,沈琢站在了她那边。

沈明漪恼羞成怒,一脸不甘的模样。

“道歉。”沈琢又催了一遍,目光更冷。

沈明漪不得不低头,别着脸对虞宁初、沈明岚道:“是我失言,你们不要放在心上。”

虞宁初点点头,看眼沈琢,将帘子放了下来。

沈明漪恨恨地瞪了她们两眼,没再挑衅什么。

回到侯府,兄妹几个各回各院。

沈琢将沈明漪叫到一旁,审问她为何说那样的话。

沈明漪振振有词:“二姑母与晋王有过牵扯,池表哥的风采不输晋王年轻的时候,我怕阿芜步了二姑母的后尘,好心提醒她两句,谁想到她脾气那么大,竟然找你告状?”

沈琢的脑海里,便浮现进京之前的那个夜晚,虞宁初紧张到难眠的画面。

表妹如今的情形与孤女无异,寄人篱下本就容易心思敏感,被妹妹这么一闹,表妹在侯府更难有归属感。

“二姑母是二姑母,阿芜是阿芜,你不要混为一谈。”沈琢警告妹妹道。

沈明漪不服,小声嘀咕道:“她长成那样,哥哥就不担心她与池表哥会有牵扯吗?”

沈琢看着妹妹难掩嫉妒的脸,不再客气:“我更担心你对宋池别有心思。”

“你,我不理你了!”

心事被戳破,沈明漪怕露出痕迹被兄长看出来,假装负气而去。

沈琢看着妹妹的背影,眉头深深皱起。

宋池……

同是男子,沈琢也不得不承认宋池那张脸已经到了近乎妖艳的地步,却又不是女子那种阴柔气,更像四月天空的暖阳,勾得少女们春怀荡漾,都想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去见他。

今晚的灯会,沈琢可以确定虞宁初一直在刻意回避与宋池撞面,反倒是宋池扔出的那个套圈……

似乎并不是巧合那么简单。

侯府二房。

宋池、宋湘、沈牧兄弟回到正院,沈二爷、二夫人宋氏也刚刚游园回来。

沈二爷是文官,年轻时风度翩翩,如今人到中年,宋氏依然美丽,沈二爷却开始发福,养得富态圆润,平时站在平西侯、沈三爷中间,显得很是特别,仿佛他更像是庶出的那个。为此,宋氏不知数落过丈夫多少回。

“姑父,看我带了什么回来。”

宋湘撒娇地跑到沈二爷身边,献上自己吃剩下的半包糖炒栗子。

沈二爷没有女儿,对宋湘非常疼爱,笑眯眯夸了一通,当即捏破一颗就要送到嘴里。

宋氏嗔他:“吃吃吃,都快胖成猪了。”

沈二爷微讪,乖乖将剥好的栗子仁送给妻子。

宋氏毫不客气地吃了,喝口茶,问侄女:“今晚玩得开心吗?”

宋湘笑道:“嗯,我们抽中朝月楼顶楼的签了,在高处看烟花就是好看,对了,我与阿芜表妹也很亲密了。姑母,阿芜表妹长得真漂亮,我以前还觉得自己够美了,见到阿芜才知道什么叫仙女下凡。”

宋氏听了,似是陷入了什么回忆,半晌才喃喃道:“那人的女儿,自然是美的。”

沈二爷低头喝茶,隐藏了眼中的情绪。

宋湘眨眨眼睛,好奇道:“姑母见过阿芜的母亲?”

宋氏:“是啊,可惜红颜薄命,人已经去了。阿湘,阿芜的母亲与你大伯父、大伯母有一点点小过节,你与阿芜交好可以,日后见了大伯父大伯母或是平时书信来往,切记不要在他们面前主动提起阿芜,记住了吗?”

宋湘不解:“大伯父大伯母远在太原,他们与阿芜的母亲能有什么过节?”

沈二爷咳了咳,道:“不是什么大过节,年轻时的一点争风吃醋罢了,你们小孩子玩你们的,不用想太多,王爷王妃没那么小肚鸡肠。”

宋氏不爱听:“你的意思是,我小肚鸡肠杞人忧天了?”

沈二爷忙道:“不是,我只是告诉阿湘别想太多。”

眼看夫妻俩又要拌嘴,小辈们识趣地告退了。

“哥哥,你送我回房。”虽然月色如水,宋湘还是有点怕,不敢自己走夜路。

宋池:“累了,不想送。”

宋湘:“……就这几步,能有多累?”

宋池朝妹妹伸出手:“求人办事,得有报酬。”

宋湘咬牙,解下荷包,里面除了一些碎银,还有今晚套圈所得的一头小胖龙,至于那串她心仪的红玛瑙手镯,已经戴在了她的手腕上。

银子有用,这头小胖龙却是可有可无的。

宋湘便笑着将小胖龙放到了兄长的手心。

宋池皱眉,似是十分嫌弃,转着把玩两下,勉勉强强收进袖子,送妹妹回房。

千里之外的太原城,今夜与京城共赏一轮明月。

这样美好的节日,晋王却宿在了兵营,城里的王府只有晋王妃独守空房。

一更天,世子宋澈与妹妹宋沁赏灯归来。

宋澈请过安就退下了,宋沁想与母亲多说会儿话。

“娘,父亲就那么忙吗,连过节都不回来?”宋沁嘟着嘴问。

晋王妃是观音相,长眉细目,肤色白皙,很是雍容。她笑了笑,柔声道:“明天就回来了,让你给父王准备礼物,准备好了吗?”

宋沁点头。

晋王妃:“那就好,早点睡去吧,明早还要迎接你父王呢。”

宋沁这才辞别母亲,回自己的房间睡了。

夜色渐深,晋王妃梳洗罢,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然而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双手紧紧攥住被褥,攥到手背青筋暴起,迟迟都没有松开。

第15章 015

“姑娘,该起了,今天过节,大家都去荣安堂用早饭。”

有人轻轻推她,虞宁初勉强睁开眼睛,看到杏花、微雨都守在床边,南边的窗户虽然关着,也能看出天亮了。

过节……

对了,今日是八月十五,中秋。

虞宁初撑着床坐了起来。

微雨仔细打量她的神色,有些担心:“姑娘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虞宁初想到了昨晚登朝月楼时出的汗,还有到了楼顶迎面吹来的晚风,这身子软绵无力,怕是着凉了。

“没事,就是没睡够。”虞宁初笑笑,让杏花倒碗温水来。

今日侯府里上下都喜气洋洋,若为了她去请郎中,太过晦气。

虞宁初不想给谁心里添堵。

一点着凉而已,多喝点温水,兴许就把病气压下去了。

杏花端了水来。

虞宁初小口小口地喝,连喝了大半碗,果然恢复了些力气。

梳头时,虞宁初特意让微雨打开二夫人送的面霜,分别是桂花、茉莉、樱花、玫瑰香的,每种花香又分为两盒,一盒只是保湿,一盒还有胭脂成分,能够提升人的气色。

虞宁初看着镜中自己略显苍白的脸,挑了桂花香的胭脂款。

淡淡的红晕在脸颊晕开,娇艳明媚。

虞宁初很满意,与表姐沈明岚汇合。

吃了早饭,表姐妹俩携手去逛侯府花园,沈明漪显然还在为昨晚的事情生气,没有与她们一起,倒是沈牧、沈阔、沈逸、宋湘中间加入进来,大家在凉亭中坐下,吃着茶点聊聊天,人多热闹,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

中午又是一顿丰盛的午宴,虞宁初身子不适,没什么胃口,强吃了七分饱。

终于回到碧梧堂,虞宁初擦了脸便叫丫鬟们退下,一个人连喝两碗温水,倒在床上沉沉入睡。

这一觉又差点睡到黄昏,醒来时头昏脑涨,手贴上额头,微微发烫。

虞宁初很愁,什么时候生病不好,偏偏赶在这个时候。

就算要请郎中,也要熬过今晚。

趁丫鬟们还没进来,虞宁初下床,慢慢在室内转了两圈,习惯了那股惫懒,感觉就也还好。

等微雨进来,虞宁初用被窝太热这个理由,成功掩饰了微红的脸色。

晚宴摆在正院。

今晚桌上有一道铜锅涮肉,炭火在下面持续炙烤,热气腾腾,沈明漪、沈明岚、宋湘的脸蛋都红扑扑的,虞宁初的病态潮红反而也成了自然,等大家吃得尽兴离开厅堂前往花园准备听戏,夜色掩饰下,谁也看不出虞宁初的异样。

戏班子搭在侯府内湖边的水榭,水榭中桌案座椅都摆好了,长辈们坐在第一排,小辈们坐在后面,因为都是一家人,男女同席,没有再摆屏风隔开。

水榭离得远,还要走一段距离,太夫人问二夫人宋氏:“怎么没见子渊?”

子渊是宋池的字。

宋氏道:“他一直不太爱听这个。”

太夫人嗯了声,朝小辈们这边瞧一眼,发现少了两个孙子,又问道:“逸哥儿、阔哥儿去哪了?”

沈琢道:“三弟、四弟昨晚没尽兴,又去逛灯会了。”

太夫人没再追问。

虞宁初心中一动,昨晚表哥说要重新去替她套小胖龙,今晚出门,该不会专门为了此事吧?

慢慢悠悠地走了一会儿,水榭到了。

主子们分别落座,跟来的丫鬟们在后边的小杌子上坐着,主子有吩咐她们就上前伺候,若无事,她们也可以听听戏。

虞宁初几个女孩子坐中间,前面是长辈们,后面是沈琢、沈牧。

虞宁初吃饭的时候觉得热,这会儿又开始冷了起来,湖边有风轻轻吹拂,其实很舒服,只是虞宁初病了吃不消,坐下不久,便把兜帽戴起来了。

“阿芜冷吗?”沈牧关心问。

虞宁初摇摇头:“不冷,就是怕着了凉。”

沈牧体贴地挪动椅子,坐在虞宁初的左侧,利用自己的身体替柔弱的小表妹挡风。

沈琢顿了顿,也挪到了沈牧旁边。

戏开场不久,虞宁初便有些坐不住,只想躺在床上大睡一场。

第一场戏落下,休息一会儿,第二场又开始了。

珠圆玉润的唱腔,落在虞宁初耳中却是一句句折磨,她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表姐,我想先回房了。”虞宁初靠近沈明岚道。

沈明岚:“阿芜不喜欢听吗?”

虞宁初声音更低:“不是,肚子不太舒服,可能涮肉吃多了。”

沈明岚懂了,表妹要回去如厕。

“这边也有净房,我陪你去吧?”

“不用,我等会儿就直接睡了。”

沈明岚遂不再坚持。

虞宁初再与旁边的沈牧、沈琢打声招呼,悄然离席,没有惊动前排听戏的长辈们。

微雨迎了上来。

沈琢回头,对微雨道:“好好伺候姑娘。”

微雨行礼,一手提灯,一手扶着虞宁初离去。

沈明漪皱着眉头目送她,总觉得虞宁初是因为宋池不在,才对听戏没了兴趣。

虞宁初只想快点回房,她甚至没有注意到宋池不在水榭。

强撑了那么久,头晕的感觉越来越厉害,离开水榭不久,虞宁初便晃了一下。

微雨吓坏了,急忙扶住她,这一扶,虞宁初直接朝她倒来。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微雨也只有十六岁,虽然抱稳了虞宁初,脚步却也不稳。

“没事,不要惊动旁人,扶我回房吧,我想睡觉。”虚汗淋漓,虞宁初更冷了。

微雨终于发现了不对,一手去摸主子的额头,烫得吓人。

“出了何事?”

一道身影忽然从前面的花树后转过来,虞宁初强撑着力气去看,竟然是宋池。

月色皎洁,他穿了一件深色的锦袍,颀长而立,却也比戏台上的才子风流倜傥。

虞宁初示意微雨不要理他,快点走。

微雨很慌,主子病成这样,怎么能不请郎中?

“池公子,我们姑娘发烧了,我走不开,您帮我们去跟三夫人说一声,行吗?”微雨焦急地道。

宋池已经走近了,只见虞宁初像根被风摧残的藤蔓,无力地靠在微雨肩头,兜帽遮下来,几乎完全挡住了她的脸。

不等他应承,兜帽下传来她虚弱却倔强的声音:“不要惊动舅母,我睡一觉就好。”

微雨伺候她两日了,明白她的顾虑,心酸道:“身子要紧,姑娘就别客气了,三夫人疼您,绝不愿看到您如此见外。”

虞宁初摇头,有气无力道:“明早再说。”

微雨求助地看向宋池。

宋池蹙眉,走到主仆面前,忽然道:“事急从权,唐突了。”

虞宁初昏昏沉沉的,还没明白他的意思,头上的兜帽突然被人掀开,视野亮了起来。

她无力抬眸,看到月光下宋池俊美的脸,看到他抬手……

清凉如玉的触感,落到了她的额头。

她本能地想要发作,右手又被他拉起,五指灵活地推开袖口,掐上她的腕子。

愤怒让她瞪大了眼睛。

宋池无视她的怒火,号了脉,他松开手,一边放下她的兜帽挡住她潮红浓艳的脸,一边古井无波地道:“这里离三房至少要走两刻钟,你们主仆慢慢腾挪,定会惊动旁人,表妹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送你回去,你若不愿让我送,我马上去告知三夫人,早些请医替你诊治。”

虞宁初哪个都不选。

“不劳公子,公子只当没见过我们便可。”她用力掐自己的手心,混沌的脑海恢复一丝清明,拉着微雨便往前走。

微雨无奈,只好加快脚步。

宋池还在回味小姑娘对他的称呼,公子。

沈家兄妹在时,她还会客客气气地唤他池表哥,现在左右无人,她竟然直接叫他公子。

昨晚初遇他便察觉这姑娘不喜自己,今晚再见,马上就得到了证实。

宋池不知自己哪里招惹了她,只是她病成这样,又过于执拗,他无法真的坐视不管。

“等等。”

微雨下意识地回头。

宋池四处一扫,指着不远处最高的一棵花树道:“戏散之前,你来这里取药,小心行事,不会有人知晓。”

微雨记住了:“多谢池公子。”

接下来,她一会儿扶着虞宁初,一会儿背着,总算在不引人怀疑的情况下回到了碧梧堂。

温嬷嬷还没睡,瞧见虞宁初病成这个样子,心疼不已。

虞宁初看眼微雨,撒谎道:“我回来时,撞见大表哥了,他体谅我的处境,会悄悄买药送来。”

母亲与宋家人纠缠不清,她不想温嬷嬷再担心她重蹈覆辙。

温嬷嬷叹道:“既然惊动了大公子,这次就算了,以后再有不舒服,不可硬撑。”

虞宁初躺在床上,乖乖点头。

微雨听着水榭那边的动静,估摸时间差不多了,以虞宁初遗失帕子为由,去花园里寻找,戏台还未散,她并没有撞见什么仆人,忐忑不安地找到那棵花树下,果然看见一包药,被一些落叶巧妙地遮住了。

微雨快速收起药包,匆匆返回碧梧堂。

温嬷嬷假称药是她从江南带过来的备用药材,亲自去厨房煎药。

一碗热乎乎的苦涩汤药下肚,虞宁初慢慢陷入了沉睡。

温嬷嬷守了她一夜。

药方灵验,次日清晨,虞宁初虽然还是乏力,额头已经不烧了。

“幸亏有大公子,不然真烧一晚,姑娘还不烧傻了。”温嬷嬷心有余悸。

虞宁初垂着眸子,眼前晃过宋池的脸。

此时再回忆昨晚的偶遇,竟如梦般毫不真实。

作者有话要说:

阿芜:可能只是一场梦吧。

宋池:是真的,休想赖账。

第16章 016

沈明岚早上来找虞宁初,发现表妹病了,不顾虞宁初的反对,叫丫鬟去知会了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