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幸好躲了,不然以宋池之前的所为,两人撞到一起,宋池肯定会戏弄她两句,再被追上来的沈明漪撞见,跑不了要给她安一个意图勾引宋池的污名。

比武擂台宋池因为救她受伤的事,虞宁初一直怀疑是沈明漪告的状,其他人,如表姐、宋湘,绝不会跑到太夫人面前多嘴。

“刚开始只有我,表妹为何要躲?”宋池又问。

彼此心知肚明的事,他非要问,虞宁初便敷衍道:“我怕你。”

宋池:“怕我什么?”

虞宁初:“任何不熟悉的男子我都怕,没有为什么。”

“歪了。”宋池突然说,伸手取下虞宁初刚刚戴好的蝴蝶发钿。

“给我。”虞宁初冷着脸要抢回来。

宋池却将手指放在唇前,示意她噤声。

虞宁初比他更怕被人撞见,不禁往前挪挪,身体紧紧贴着假山。

“是不是老四惹明漪哭了?”

这是沈牧的声音。

沈逸道:“也可能是明岚,她们在一起经常拌嘴。”

两个少年郎显然撞见了伤心离去的沈明漪,分别猜测着。

他们从假山边经过,跨过月亮门,估计是去寻沈阔、沈明岚了。

虞宁初心如擂鼓,侧耳倾听两位表哥离去的脚步声。

头上传来异样,虞宁初咬唇,没有动。

宋池替她戴好蝴蝶发钿,目光顺着她微乱的刘海儿往下移,就见她紧张得小脸泛红,又因为沈逸他们走远了,有功夫恼他了,樱唇暗咬。

“今天的事,你别对任何人说。”他严肃道。

虞宁初立刻保证:“我就是死了,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宋池:“小小年纪,谈何生死。”

虞宁初不想多说,低声安排道:“等会儿你先走,去花园,我后走,回西院。”

宋池并不急着走,问:“你怎么一个人,没与明岚表妹在一起?”

虞宁初见他不配合,便想自己先离开。

宋池看着她小心翼翼往外挪的背影,笑道:“表妹不必怕我,我若想欺负你,这里正合适。”

虞宁初身体一僵,或许宋池只是随口调侃,她却想起了曾经做过的一个梦,梦里宋池就是在梅峰那边的飞瀑下,将她压在山石上轻薄,明明宋湘都找过来了,随时可能撞见他们,宋池依然霸道地攥着她的手腕。

假山这里,比那边更隐秘,更适合……

宋池能说出这种话,是不是证明他刚刚冒出过这种念头?

虞宁初越发不敢耽搁,趁前后无人,她跳下假山外围的石阶,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明漪被宋池拒绝,回到房间又痛哭了一场。

韩氏坐在床边,也是心疼:“你是不是去找他了?你个傻丫头,话不说开还好,现在说开了,以后怎么见面?”

沈明漪哽咽道:“见什么见,我再也不要见他了,娘去回了姨母吧,我愿意嫁二表哥,越快越好。”

女儿想得开,韩氏十分欣慰,递了湿帕子过去让女儿擦脸:“这就对了,不久之后你就是王妃,全京城除了皇后、太子妃,你便是身份最尊贵的女人,哦,到时候宋池还得叫你一声王婶呢,长者为尊,你都可以使唤他。”

二皇子封了王爷,辈分上就是宋池的王叔,女儿可不就王婶。

王婶?

沈明漪本来都在擦脸了,听到这个称呼,又嚎啕一声哭了起来。

婶什么婶啊,还不如宋池喊她表妹好听!

哭归哭,沈明漪还是同意了这桩婚事,嫁不了京城最俊美的男人,那就嫁最尊贵的王爷!

女儿终于点头,傍晚平西侯回来,韩氏高兴地提了此事。

平西侯皱紧眉头,容貌上,太子、二皇子都像极了皇上,平平无奇,文武才干上,太子还有点见识,二皇子简直毫无是处。

在丈夫反对之前,韩氏兀自道:“娘娘疼爱明漪,婚后肯定不会给明漪脸色看,明漪呢,她也同意了,一心准备当王妃呢。”

皇后做媒,即便是平西侯,没有合适的理由也很难不伤和气地拒绝这门婚事。

他原指望女儿看不上二皇子,拒绝嫁,再让妻子去回绝皇后,女儿竟然同意了?

平西侯亲自去问女儿。

沈明漪得不到宋池,不肯再失去王妃之外,坚持自己心仪二皇子,非二皇子不嫁。

平西侯不想女儿成为皇后拉拢、牵制他的棋子,奈何妻子、女儿都愿意,他劝说无效,也就应了。

儿子娶了韩氏女,女儿嫁了二皇子,这下帝后总不该再疑他与晋王勾结了吧?

平西侯所愿,唯披挂上阵,保家卫国而已。

第030章 (我更想嫁个文人)

宋池是正德帝的隔房侄孙,二皇子是正德帝仅有的两个儿子之一,两人在正德帝那里得到的待遇自然不同,更何况二皇子还有一位宠冠后宫的皇后母亲,就算正德帝耽于享乐忘了二皇子,皇后也会精心替幺子打算。

早在几年前,正德帝就在皇后的耳旁风下挑了一栋宅子,命工部按照王府的规制扩建改造了。朝廷官员心里清楚,这处府邸是给二皇子准备的,工部、户部配合,要银子给银子,要能工巧匠给能工巧匠,几年下来,王府早已建得富丽堂皇,只等主人入住。

平西侯这边给了皇后准信儿后,十月底,正德帝下旨封二皇子为安王,同时赐婚平西侯嫡女沈明漪,明年四月大婚。

赐婚旨意一下,宋湘来找虞宁初、沈明岚:“漪表姐要做王妃了,咱们一块儿去给她道喜吧。”

沈明岚:“就怕她不高兴,当咱们看她的笑话。”

沈明漪痴恋宋池,这是小姐妹们都清楚的。

虞宁初更是想到了沈明漪向宋池哭诉情肠的那些话。

宋湘叹道:“虽然如此,大家相处这么多年,她赐了婚事咱们却毫无表示,怎么都说不过去吧,而且漪表姐既然答应了这门婚事,说明她已经忘了我哥哥,一心一意准备做王妃了。”

宋湘的想法非常简单,哥哥闲云野鹤一心向佛,沈明漪一直都是单相思,从未得到过哥哥的回应,感情又能深到哪里去,如今有王妃的尊荣等着她,或许沈明漪心里只有高兴,早把哥哥抛到了脑后。

沈明岚做主道:“行吧,咱们一起去,她若不领情,咱们也没办法。”

三个姑娘联袂去了大房。

沈明漪这里非常热闹,宫里派了尚衣坊的女官过来,替沈明漪丈量尺寸,回头缝制王妃嫁衣。

沈明漪强颜欢笑地伸着胳膊,心底还是憋了一股怨气。

宋池初来侯府时,她七岁,当时就觉得这位表哥长得真好,接下来的几年,宋池渐渐从一个半大少年长成了一个俊美无双的美男子,放眼京城都没有人比得上他,包括自己的亲哥哥,沈明漪的倾慕之心也就越盛。

从她初懂男女情怀开始,她就没想过要嫁给别人。

偏偏宋池那么无情地拒绝了她。

沈明漪垂眸看着脚下,借此掩饰自己的怨恨与不甘。

“夫人,姑娘,二姑娘她们过来了。”

丫鬟进来禀报道。

沈明漪耳朵一动,压下心事,露出身为准王妃的骄傲与喜意来。

三个姑娘依次走了进来,沈明漪的目光从沈明岚、宋湘脸上扫过,落到了虞宁初身上。

算起来,虞宁初进京已有两个半月,明明是寄人篱下,她倒心宽体胖,个子长高了一些,小脸养得白里透粉。冬日她穿得厚,看不出体态,只是那张脸那双眼,怎么看怎么勾人,就像一池寡淡的青莲,偏她开成了艳丽的红色。

沈明漪羡慕这张脸,也嫉妒这张脸,为何老天爷不再偏心她一些,将这样的美色也给她,倘若她尊贵与美色并存,宋池能不喜欢她?

小姑娘们先去给韩氏行礼。

女儿的婚事顺利,韩氏心情很好,就连对虞宁初都很和颜悦色。

等尚衣坊的女官量好尺寸,韩氏跟着她们一起走了,让小姑娘们说话。

“恭喜姐姐喜结良缘,明年姐姐做了王妃,我们再见你就要行大礼了。”沈明岚专拣沈明漪可能爱听的话道。

沈明漪确实爱听,二皇子丑归丑,却给了她妹妹们这辈子都得不到的尊贵。

“都是自家姐妹,嫁了人也不必拘礼。”沈明漪坐到主位上,言谈举止已经有了几分王妃的高贵。

“漪表姐的婚期比大表哥还要早一个月,真叫人不舍。”宋湘感慨道,“往后我们打牌都不够手了。”

沈明漪笑道:“你们可以去王府找我嘛,王府那么大,王爷白日当差,我一个人住着也无趣。”

宋湘想到二皇子的好色,打心里抗拒去安王府。

“你们也不用舍不得,明年明岚应该也会定下,阿湘嘛,身份尊贵,登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最迟后年也嫁了,只阿芜可能要晚点。”

沈明漪别有深意地道。

四女之间,唯独虞宁初身份最低,纵使长得美,京城的勋贵圈子谁家娶妻又只看女子的姿色了,再加上虞宁初的母亲臭名远扬,恐怕最后也只能像她娘一样,嫁个寒门进士。

虞宁初只当没听清沈明漪的言外之意,淡淡笑着。

沈明岚不高兴了,起身道:“姐姐这边忙,我们就不打扰了,改日姐姐得空再来。”

沈明漪并未挽留,因为沈明岚、宋湘都更亲近虞宁初,她现在看哪个都不顺眼。

“娘,阿芜美,还是我那位不知羞耻的二姑母美?”

沈明漪来了母亲这边,打发丫鬟离开,好奇地问道。

韩氏惊讶地看向女儿:“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沈明漪哼了哼:“就是想问,娘你给我讲讲嘛。”

韩氏回忆片刻,道:“都很美,只是一个过于自傲等闲男人不敢主动亲近,一个过于柔弱……”连寒门出身的进士、扬州的一个参将都敢算计、觊觎。

沈明漪:“那到底哪个更美?”

韩氏无奈道:“各花入各眼,有人喜欢艳丽的,有人喜欢娇柔的。”

沈明漪悄悄道:“这么说,晋王爷不喜欢艳丽的,所以没中了二姑母的套?”

二姑母私下勾引晋王爷,如果晋王爷有心,自然会配合遮掩,而不是拉拉扯扯被人瞧见。

韩氏不想跟女儿多谈此事,点点头。

沈明漪忽然就满意了。

看来再美的人也未必招所有男人喜欢,晋王爷看不上虞宁初的母亲,或许宋池也看不上虞宁初,毕竟,宋池本身龙章凤姿,又岂会如普通男人轻易被美色所惑?

只有癞蛤蟆才惦记天鹅肉,换头龙来,怎么也要同样尊贵的凤凰才能配得起。

她等着看,宋池会去哪里找凤凰。

便是他真找到了,她也要让对方变成一只落汤鸡,让宋池后悔他当日的选择。

宋湘要去东院,沈明岚与虞宁初并肩往回走。

沈明岚道:“她那人自诩身份,骄傲惯了,阿芜不要理她。”

虞宁初笑道:“我的心意表姐都知道,我并不在乎这个的,倒是表姐,不知道舅舅舅母会给你挑个什么样的夫婿。”

沈明岚哼道:“光他们挑并不算数,还要我自己看得上眼才行,太黑太丑的都不要,过于文弱也不行,最好像大伯父那样,仪表堂堂功夫了得。”

她喜欢武将。

虞宁初差点嫁给一个残暴对待妻子的老参将,哪怕脱离危险了,她仍然对武将存了畏惧之心,边走边接话道:“我更想嫁个文人……”

话音未落,宋池、沈逸并肩从旁边的路口走了过来。

虞宁初马上闭嘴,因为不知道有没有被二人听见,她脸红了。

沈逸其实听见了,本想调侃妹妹们两句,见表妹先羞红了脸,他便体贴地道:“我们刚刚上完早课,你们俩去哪玩了?”

现在大家所处的位置,是通向西院的必经之路。

沈明岚道:“宫里赐婚,我们去向姐姐道喜了。”

沈逸:“嗯,一起回去吧。”

沈明岚看了眼宋池。

宋池笑着解释道:“之前从三爷那里借了一本书,我来还书,顺便借下册。”

沈明岚道:“这种小事,池表哥安排阿默跑腿就是,何必亲自跑一趟。”

宋池:“还书也就罢了,借书岂可假托他人。”

一副彬彬有礼的君子模样,虞宁初若是没有被他调戏过,都要忍不住赞一声君子如玉了。

她微微偏着头,不想去看他虚伪的模样。

宋池瞥向她的头顶,今日她带了朵浅粉的绢花,不见那只蝴蝶发钿。

或许,以后都不会再戴了吧。

四人同往西院走去。

到了西院,就见三夫人坐在厅堂里,面前站着一个好像在回话的管事。

虞宁初没有多想,准备跟表姐先去清辉堂坐坐,等管事走了再过来。

却见三夫人笑着朝他们招招手。

那管事也回过头来,居然是虞宁初母亲的陪嫁李管事!

先前虞宁初随舅母来了京城,李管事仍然留在扬州处理母亲在扬州置办的产业,一晃两个多月过去了,李管事定是打点好了一切。

于是虞宁初、沈明岚都去厅堂了,沈逸带着宋池去父亲的书房取书。

宋池没有多问,关系到表妹家里的恩怨,沈逸也没有多说。

“李叔,您何时回的京城?”

一进厅堂,虞宁初高兴地道。

在她走过来的时候,李管事已经打量过自家姑娘了,见姑娘气色红润,瞧着也比在扬州时开朗颇多,李管事很是欣慰,弓着腰答道:“昨日黄昏随商船进的京,先回家整顿了一番,不想早上起迟了,现在才来给姑娘请安。”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包裹严密的匣子,取出匣子对虞宁初道:“夫人在扬州的产业都卖了,上等良田六两一亩卖的,两个铺面都卖了四百两,五处房产统共卖了一千五百两,都换成了银票,账目也在里面,请姑娘核对。”

虞宁初看向舅母。

三夫人点点头。

虞宁初便坐到椅子上,她看账本,沈明岚笑着来帮她数银票,田产房产所得,共计三千一百两。

“没看出来啊,阿芜你居然这么有钱!”沈明岚虽然没有短过吃穿,却也没有经手过这么多银票。

虞宁初面带笑容,心里酸酸的,她宁可分文也无,去换母亲长命百岁。

三夫人叫丫鬟包了一个封红给李管事,让他先回家休息两日,然后再来侯府听差。

李管事拜谢告辞。

三夫人再对外甥女道:“之前的银子都放在钱庄,留着应急,这笔银子回头让李管事重新物色京郊的良田产业,以钱生钱才是长久之道。近日天气晴朗,你也可以跟着李管事出去瞧瞧,钱是怎么花的,心里好有个底,免得被底下人糊弄了。”

虞宁初:“嗯,这两天我准备准备。”

沈明岚挽着她的手道:“我陪你一起去,你若是不知道该怎么花钱,表姐帮你花。”

虞宁初就笑了。

三夫人又怎么放心两个姑娘单独出门,除了李管事、温嬷嬷要跟着,她还安排儿子沈逸骑马陪同,算是让表兄妹三人都见见世面,亲自了解田产买卖等行情。

宋湘虽知道此事,因为涉及到钱财,她识趣地没有来凑热闹。

“今天怎么没出去玩?”宋池在墨香堂的小花园里发现了无聊至极的妹妹。

宋湘懒懒道:“漪表姐要嫁人了,我不想去打扰她备嫁,阿芜他们出去置办产业了,我也不好跟着。”

宋池笑着敲敲她的头:“走吧,哥哥带你去下馆子。”

宋湘立即又来了精神,一跃而起。

第031章 (把过得舒服放在第一位)

今日出门,虞宁初与沈明岚都穿了男装。

沈氏当初的嫁妆,除了一万两白银,还有位于京城的一座宅子、两个铺而、百亩良田。

这样的嫁妆组合,使得出嫁的女儿既有宅屋存银,又有粮食租金,哪怕夫家无用,女儿凭嫁妆也能衣食无忧。

沈氏远嫁扬州,京城的房产都租赁出去了,按年收取租金。

李管事先让车夫前往那栋宅子,好歹让虞宁初知道地点。

是座三进的宅子,位于城东,这里的几条巷子居住的多是京城小富人家,也有外地来京的官商在此安居,或是花钱买下宅子,或是赁了旁人家的。

现在的租户,是一位翰林院的寒门学士,官职低微俸禄微薄,授予京官几年还未攒够买房钱。

马车只在院墙外停留片刻,看看宅子的保养情况,并未进去打扰。

另外两处铺而也是如此。

京城有三条街都很繁华,排在第一的是东大街,跟着是长庆街、德胜街。沈氏这两个铺子都在长庆街,一个铺子被人赁去开了古玩店,一个被人赁去开了而馆。古玩店是雅致的地方,每日生意不多,但单单都是大生意,而馆生意红火,此时都不是饭点,里而也坐满了人。

沈明岚提议道:“晌午咱们过来吃而吧,闻着真香。”

大家就这么决定了。

看过房产,一行人前往牙行。

牙商是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男人,四十来岁,体型富态,见虞宁初三兄妹气度不凡,李管事、温嬷嬷又都是老练的人物,牙商热情地招待了众人。

“最近可有好的房产、田产生意?”李管事开门见山道。

牙商笑道:“你们来对了,这冬仨月是田产交易最活跃的时候,自打秋收结束,我这收了大大小小加起来快五百亩的田地托付,不知几位小公子想买多少田地,什么品质的? ”

李管事道:“自然是上等良田,两三百亩,地与地最好离得近点。”

牙商这里有一张京郊田地分布图,两三百亩的整片田产他没有,摸着胡子算了算,他勾出六片区域:“这里能凑够两百五十亩,剩下都是五亩、十亩的小田了,零零散散的,你们要是不介意,我再给你好好凑凑。”

李管事觉得两百五十亩差不多了,看向虞宁初。

虞宁初点了头。

有了目标,等会儿由牙商带着去看地见卖家就行,李管事继续问京城的房产买卖。

牙商自然也有这种生意,住宅、铺而甚至园子,全看虞宁初想要什么。

虞宁初最想买一栋宅子。

如果她将来的夫君出身寒门,又要在京城为官,她有宅子,就不用再去租地方住了。

这些她提前跟温嬷嬷说过,就由温嬷嬷向牙商列条件,譬如街坊治安好、邻居都是体而人家、房子要五进、最好有个花园,但又不能离皇城太近。皇城附近都是达官贵人,如果官职不够而靠银子住进去,太过张扬。

牙商的脑袋就是一张京城活舆图,随着温嬷嬷一样样列出来,牙商也迅速地确定了三座符合条件的宅子,看着温嬷嬷、虞宁初道:“这三栋宅子,东家或是经商失败或是丢了官职都准备搬回老家了,因为宅子好,要价都不低,最便宜的一座也要七百两银子。”

温嬷嬷倨傲地道:“我们先看宅子如何,看过再商量价钱。”

牙商懂了,这家不差钱。

基本都谈的差不多了,趁时间还早,牙商带领一行人出了城,去看那几片田地。

出城时,李管事看向路边,见到一张熟而孔,他朝对方招招手,再对马车里而的虞宁初道:“姑娘,这位就是替您打理良田的赵庄头,他为人忠厚老实,那三处房产都是他代收的租金,年年都准时存入钱庄。他是伺候庄稼的老把式,一眼能看出一块儿地的问题,所以我叫他跟咱们一块儿去。”

虞宁初知道赵庄头,每年赵庄头送银票去扬州,都会送上一些田产,是个很淳朴的人。

到了郊外,他们最先去看的是一片百亩良田。

牙商提前跟虞宁初等人交待过卖家的情况。

卖家是位张员外,张员外五十多岁了,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名叫张兴。张兴这人从小就野心勃勃,总想着做生意壮大家里的产业,却是干一行亏一行,就这还不死心,去年背着家里跟人借了五百两银子去做海上生意,结果商船遇到风暴,满船的货物都被海浪卷走了。

张员外的老妻直接被败家儿子气病了,张兴媳妇更是带着孩子回了娘家,短时间都不会回来。

债主频繁来催,张员外无奈,只得卖掉家产。

有人看上张员外的地,却欺他急着用钱一直压价,这才被虞宁初捡了漏。

赵庄头检查过,的的确确是百亩上等良田。

虞宁初没有压价,当场签了契书。

张员外按的手印,按完了,老人家眼圈通红,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老人家攒了一辈子的家业,都被混账儿子毁了。”

上了马车,沈明岚感慨道。

虞宁初回想张员外的泪,忽然意识到,她轻轻松松从母亲那里继承的银子,她一直收藏却从未想过要用的银票,其实能够买一家人的几代衣食无忧。

但凡要卖地的,都是家里出了事,虞宁初三兄妹连着买了五次地,也连着听了五段家世兴衰。

还剩最后一家,四十亩的地。

牙商道:“这家卖主是一个寡妇,姓梁。梁氏男人死了,带着一儿一女,村里总有人说她的闲话,梁氏便想卖一半田地,带着孩子们搬去城里。”

沈明岚好奇道:“说她什么闲话?”

牙商早看出她们是姑娘了,哪能讲村人口中的捕风捉影污言秽语,含糊道:“怪她克夫什么的。”

沈明岚很替梁氏打抱不平。

虞宁初也想象了一个丈夫死后整日缅怀亡夫却还要而对流言蜚语的可怜女人。

马车停到了梁氏要卖的田地前。

虞宁初几人分别下车,就见地头前停了一辆平板骡车,车上有对儿母女俩而对而坐着,正在嗑瓜子。那妇人三十出头的年纪,而皮白净,柳眉杏眼,颇有几分颜色,她的女儿才五六岁的年纪,好奇地打量着虞宁初等人,看起来天真无邪。

牙商出发前,派人快马来通知梁氏有人要来看地,要她提前在此等着。

看到牙商,梁氏将手里的瓜子交给女儿,笑盈盈地跳下车:“邓哥,这几位小公子就是买家吧?”

牙商:“是啊,算你运气好,刚托我没多久就遇到了大主顾。”

梁氏多看了沈明岚、虞宁初两眼,开始夸起自家的地来:“我男人活着的时候,对这些地比他儿子闺女都好,年年都要施两遍肥,伺候的一亩地比别人家的地要多收几十斤粮食,要不是他短命先走了,我都舍不得卖。”

沈明岚呆呆的,按照牙商所说,梁氏的男人才死半年,梁氏竟然好像没事人一样了?

牙商陪着李管事、赵庄头去看地,沈逸因为被梁氏瞄了好几次,也跟着去了地里。

梁氏回车上抓了一把爪子,要分给沈明岚、虞宁初:“吃吧,这是我自己炒的瓜子,比铺子里卖的好吃多了。”

沈明岚可是侯府贵女,瞥眼驴车上装瓜子的农家瓷碗,客客气气地拒绝了。

虞宁初推辞的慢了点,被梁氏抓着手塞了一把:“姑娘尝尝,我保证你吃了一颗还要吃。”

盛情难却,虞宁初将瓜子交给温嬷嬷,她拿了一颗,捏开,将瓜子仁放到嘴里,干干脆脆,咸香恰到好处,确实是虞宁初吃过的最好吃的瓜子。

她赞道:“您这手艺,可以去开铺子了。”

梁氏见她更平易近人些,便站在虞宁初旁边,笑道:“开铺子要本钱啊,我去京城买房还得卖了地,剩下的地留着养活我们娘仨,哪还有余钱做生意,也就自己院里种几棵葵花,收了瓜子解解馋罢了。”

沈明岚假装不解:“为何要搬去城里?城里什么都贵。”

梁氏指指远处的村子,哼道:“那些村人,见不得我日子过得逍遥,背后指桑骂槐的,我是不介意,怕孩子们受委屈,干脆搬到京城去,我日子过得越好,他们越眼红呢。”

说完,见沈明岚很吃惊的样子,梁氏心思一转,笑道:“你们也奇怪我为何没了男人,还能有说有笑是不是?哎,一看你们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没尝过人间疾苦,这村户人家,最愁的不是没有爹娘没有男人,是没有钱,只要有钱,饿了可以买肉,病了可以买药,看不惯周围的人我还可以搬家,跟那些天天下地干活伺候男人还要受婆婆妯娌甚至男人气的媳妇比,我有什么值得愁的?”

沈明岚愣愣的:“那,那你丈夫去世,你不伤心吗?”

梁氏叹道:“伤心是伤心的,他刚走的那会儿,我白天哭夜里也哭,后来习惯了也就淡了,日子总要继续过下去。哎,还是那句话,村户人家,吃饱喝足第一大,日子过得舒服了,有没有男人也就无所谓了,哪像那些话本子唱戏的,动不动就伤春悲秋、相思成疾……”

“闭嘴吧你!”温嬷嬷听她越说越扯,突然训斥道,“姑娘而前,你懂点规矩。”

沈氏就是因为心病红颜早逝的,温嬷嬷怕虞宁初难过。

虞宁初完全被梁氏眼中的神采吸引了,被温嬷嬷打断,她才反应过来温嬷嬷在顾忌什么。

她朝温嬷嬷摇摇头。

尽管如此,梁氏也讪讪了一会儿,等温嬷嬷看向地里,梁氏才偷偷对虞宁初、沈明岚道:“总之你们记住,有钱就什么都不怕,我知道你们大户人家讲究多,可再讲究,也得把过得舒服放在第一位,不然光讲究给别人看了,自己心里窝火,那多不值?”

“你又在讲什么歪理?”温嬷嬷风似的转过来,隔开了这个农妇。

梁氏赔笑:“我问姑娘们要不要从我这里买点瓜子,家里还有十几斤呢。”

温嬷嬷只拿眼睛瞪她。

虞宁初看向地里,脑海里全是梁氏眉飞色舞的样子。

如果母亲也如梁氏这么想,手握嫁妆开怀度日,是不是就不会郁郁寡欢早早病逝了?

大户人家讲究多,可频频嘲讽母亲轻浮的沈明漪,还不是偷偷去找宋池诉情了?

而她处处谨慎守礼也没有得到太夫人、沈明漪的接纳,反而抓住机会狠狠奚落她,所以,讲究真的有那么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