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宁初对找鸟窝没有兴趣,她回头看看,透过繁密的桃花,还能看到草地上搭灶台的表哥。

虞宁初就放心了,不再往前走,而是在周围打转。

手里的桃花越来越多,就在虞宁初准备再折最后一枝就回去时,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突然从她的头顶伸过去,折断了她看中却还没有够到的那支,而他的身影,已经完全将她笼罩。

虞宁初全身僵硬,低头就要往前跑。

腰间突然多了另一只手,霸道地圈着她将她抵在了背对溪边的桃树一侧。

虞宁初手里的桃花早已掉在了地上,她一手抓住紧扣她腰的手,指甲深深地陷入其中。

“先是为了救你被剑割伤,又被你咬了一口,现在还要被你抓伤,表妹是想毁了我这只手吗?”宋池看着怀里她倔强愤怒的小脸,低声道。

与之前的每一次戏弄都不同,这一次他紧紧地压着她,绝了她想跑的心。

虞宁初从来没觉得如此无力过,明明练了半年的功夫,到了宋池面前,却依然无计可施,就连右手也被他扣住,动弹不了。

“你无耻。”她怒视他道。

宋池:“嗯,我也不想,可是除了这样,根本没有别的办法与表妹单独相处,好好说话。”

她就像跑进平西侯府的一只小野猫,对别人都客客气气,只一天到晚地躲着他,那他只能使尽手段来抓她。

一手攥着她的手,宋池从怀里取出那支冰蓝色的玉镯,再次套上她的手腕。

虞宁初咬牙道:“你就不怕我扔了砸了,浪费你的银子?”

宋池攥着她的腕子,似是在看她的手,也似是在看那镯子。

在这处处桃粉的山谷中,镯子的冰蓝色是那么空灵,仿佛天宫仙物遗落凡间。

“我娘临终前,将这对儿玉镯交给我,说是一支留给妹妹做嫁妆,一支留给她的未来儿媳。”宋池转了转那镯子,视线突然投过来,看着虞宁初道:“我先看上了你,所以才会欺负你,提亲我肯定会提,只是要等两三年,送你这支镯子,便是信物,你若再扔或是毁了这镯子,我会从你身上讨信物。”

说完,他意有所指地看向虞宁初的唇。

虞宁初即便不通男女之事,也猜到他的意思了,紧张得抿紧嘴唇,唯恐他真的欺下来。

她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显然是怕极了,宋池轻叹一声,拉开距离,只握着她的手,拉下她的衣袖盖住镯子,低声道:“湖水很冷,别再丢了。”

言罢,他最后看她一眼,朝桃林深处走去。

虞宁初紧紧地盯着他的背影,等他走远了,她才慢慢恢复了正常呼吸。

手腕上有清凉的触感,虞宁初取下那支镯子。

阳光之下,冰蓝色的玉镯里面仿佛有水波流转,虞宁初在侯府住了这么久,也长了很多见识,知道这种质地的玉绝非凡物,只是,这真的是宋池母亲的遗物吗?

虞宁初将镯子转了一圈,细细检查了一圈,没有任何发现。

“阿芜,你在哪里?”

不远处传来沈明岚、宋湘的声音,虞宁初手一抖,匆忙将玉镯藏到了怀里。

无论这镯子是宋池花大价钱买回来的,还是他母亲的遗物,虞宁初已经亲眼见过宋池为了这支镯子会发疯到什么地步,给她一百个胆子,虞宁初也不敢再扔了,甚至连还都不敢偷偷还给他,怕宋池又找这种机会强塞给她。

等吧,也许过了段时间,宋池自己便来找她讨要这贵重之物了。

与沈明岚、宋湘汇合后,三女回到了草地上,坐在树荫下闲谈。

宋池比她们晚回来,虞宁初想到被他紧紧压迫时的情景,只恨不能离他再远一点。

肚子开始觉得饿时,沈牧、沈阔、曹坚回来了,每个人手里都拿了两样野味。

曹坚让大家休息,他走到溪边,动作熟练地收拾起来。

等他回来,沈牧笑道:“听说曹兄师从武当山,看曹兄这熟练劲儿,武当山的野鸡野兔没少遭你的毒手吧?”

曹坚微微尴尬道:“少年时候容易饿,确实打过很多野味儿偷吃。”

说着,他偷瞄了沈明岚一眼。

沈明岚想到他被一群媒婆争抢的情形,就没有好脸色给他,扭头催沈逸快点给她烤肉吃。

她心情不好,吃得也最快,吃完就去溪边洗手了。

溪水清澈,沈明岚认真地搓洗着每根手指头。

忽然,有人在她几步外蹲了下来,沈明岚看过去,竟然是曹坚!

她作势就要起来。

曹坚面朝溪水洗手,急切地道:“二姑娘请留步,我近日日日在山上守候才盼到二姑娘过来,还请二姑娘给我几句话的时间。”

沈明岚心中一动,朝另一侧扭头,嘟囔道:“你要说什么?”

曹坚知道机会难得,不敢浪费时间绕弯子,直言道:“不瞒姑娘,去年比武擂台时初见,我便对姑娘动了心,这次侥幸考中武状元,谋得一个好差事,可宁国公府与平西侯府相差太远,曹某不敢冒然登门提亲,所以,所以我想先问问姑娘的意思,若,若姑娘看我还算顺眼,我,我便去府上提亲,若姑娘不喜,我也不去叨扰伯父伯母了。”

沈明岚听在耳里,眼中早已浮现笑意,嘴上却道:“你高中状元,前程似锦,最近应该有很多达官贵人要招你做女婿吧?”

曹坚:“有是有,可我心有所属,统统都拒绝了。”

沈明岚:“那是为何?你就不怕被我拒绝,回头也得罪了其他府上?”

曹坚:“我心里有人,总要争取机会,岂能得陇望蜀?”

沈明岚没说什么,站了起来。

曹坚的心沉了下去,想回头,又怕被沈逸等人看出端倪,坏了她的清誉。

忽然,身后传来小姑娘轻柔羞涩的声音:“等我长姐嫁了,你便来提亲吧。”

曹坚激动地站了起来。

沈明岚都被他吓了一跳,随即脸颊通红,瞥眼老桃树下的众人,她心虚地朝桃林跑去:“我吃饱了,去摘几朵桃花!”

曹坚反应过来,赶紧又蹲了下去,双手捧水,猛地搓了几把脸。

老桃树下,沈逸一手拿着烤鸡的树枝,一手拿着刚刚扯下来的肉块儿,看看曹坚再看看妹妹跑开的背影,不是很明白发生了什么。

沈牧咬牙道:“我才看出来,姓曹的跟咱们玩了一招守株待兔,敢情一早就在山上等咱们了!”

沈逸回过味儿来,将烤鸡塞给沈阔,过去找曹坚算账。

虞宁初与宋湘对个眼色,都掩饰不住笑,猜到沈明岚的婚事要成了。

宋池看着中间的石头灶台,不知在想什么。

第45章 (袒护)

除了沈阔过于单纯没看出曹坚对沈明岚的异样心思,沈牧、宋池等人都看出来了。

为了不让沈明岚尴尬,曹坚自称有事,匆匆离去。

平西侯府的几兄妹也下了山。

坐进马车,沈明岚才松了口气,刚刚这一路,虽然哥哥们没有说什么,可她总是不好意思。

宋湘悄声道:“表姐不用担心,我会嘱咐哥哥与二表哥别外传的,至于四表哥,他傻乎乎的,根本没看出来。”

沈明岚红着脸点点头。

宋湘靠近了打听:“你与曹公子,在河边说什么了?休想狡辩,我跟阿芜都看出来了。”

沈明岚看向虞宁初,虞宁初故作天真道:“我没看出什么,只觉得表姐与曹公子都是喜洁之人,洗手洗了好久。”

沈明岚一听,扑过来挠虞宁初的痒痒。

虞宁初怕痒,车厢中便传出小姑娘难耐的笑声与告饶。

宋池朝车厢瞥了一眼,她这声音,过于勾人。

幸好,沈明岚很快就饶了虞宁初,挤在两个闺中姐妹中间,她蚊呐般讲述了一遍她与曹坚的谈话。

宋湘听得心也要醉了,喃喃道:“这才叫金玉良缘,表姐赏识曹公子的英雄气概,曹公子对表姐一见钟情,且敢于争取。”男才女貌,这才是一段佳话,像沈明漪与二皇子安王,一个心有别恋只是听从父母之命才嫁的,一个仗着出身风流好色不学无术,虽然沈明漪自己愿意,宋湘多少还是替她可惜。

虞宁初替表姐高兴得遇良缘的时候,难免想到了自己的遭遇。

如果宋池堂堂正正地去向舅舅舅母提亲,他就是奸臣小人,她躲不过,为了一个明媒正娶也愿意嫁了,可宋池并没有,而是拿了一块儿不知到底什么来历的手镯来哄她。就算那真是宋池母亲的遗物,他可以送她,就可以收走,不过是男人讨女人喜欢的手段罢了,哪像曹坚,情真意切。

一进四月,整个侯府都在为沈明漪的出嫁做起了准备。

三夫人将沈明岚与虞宁初带在身边,趁此机会,好好地教姐妹俩如何操持婚假宴请,这种宴请已经属于勋贵之家最隆重的宴请之一了,从宾客席位的安排到大小碗碟的花纹质地,都有讲究。

虞宁初白日跟着舅母学习,回到碧梧堂,她便将今日所学详细地记在本子上,方便日后温习。

沈明漪四月初六出嫁,初五侯府就开始了宴请。

虞宁初与沈明岚、宋湘被长辈们安排了同一桩任务,招待来府吃席的闺秀,盯紧点别让任何人出事,侯府花园有山有水,小姑娘们玩闹追逐之际磕了碰了可不好。

因为是喜宴,三姐妹都穿了红,沈明岚是石榴红的褙子,很衬她的大方爽朗。宋湘穿了橘红的褙子,显得天真烂漫。虞宁初搭配的是海棠红的褙子,娇艳明媚,姐妹三个站在一块儿,美得各有千秋。

不过,还是虞宁初最为惹人注目。

她平时去旁府做客并不算频繁,不过京城的贵妇圈子就那么大,尤其是一些与沈氏同辈份的妇人,早就打听过虞宁初的事。今日亲眼见了,妇人们分成小圈子单独说话时,难免会窃窃私语一番。

虞宁初听不到这些,当所有宾客都到齐,她们便带着一群妙龄少女去花园里逛了。阳光灿烂,花园里花团锦簇,在沈明岚、宋湘的牵桥搭线下,虞宁初也认识了两三个话语投机的新朋友。

当然,也有一些自恃身份倨傲无礼的。

沈明岚不想表妹听一些不中听的话,安排虞宁初带几位和善的闺秀去莲花池那边逛逛。如今乃牡丹初开的季节,大多数闺秀都聚集在牡丹园这边。

虞宁初知晓表姐的心意,笑着带人走了。

莲花池畔的风景也秀丽怡人,六七个姑娘慢慢在这一带分散开来,有的站在桥上,有的坐在池边的凉亭中,还有蹲在池边撩水的。

虞宁初与一位汪姑娘坐在凉亭中这话,这里备了茶水糕点,别的闺秀累了都要过来休息的。

突然,有道男子身影从不远处的花丛后转了出来,对方朝这边看了看,非但没有回避,反而明晃晃地走了过来。

虞宁初没有认出对方。

微雨道:“那是国舅府的表公子,姑娘没见过,所以不认得。”

其实虞宁初见过韩宗延一次,当时韩宗延与二皇子在一起,看面相便是纨绔子弟。

当着汪姑娘的面,虞宁初吩咐微雨道:“表公子可能迷了路,你去给他指路吧。”别叫韩宗延来这边惊扰女客。

微雨快步离开了凉亭。

虞宁初继续与汪姑娘说话,却见韩宗延被微雨拦住后,两人说了什么,随后韩宗延继续朝这边来了。

“我去那边看看鱼。”汪姑娘要避嫌,匆匆去溪边找别的闺秀了。

虞宁初也想避开,可她今天代表着平西侯府,她得替这些闺秀们打发走韩宗延,不然她避开了,韩宗延跑去调戏哪位闺秀,却是她招待不周了。

虞宁初下了凉亭,迎着韩宗延走去。

阳光从上方洒落下来,韩宗延眯了眯眼睛,终于看清了虞宁初的容貌。他早就听说虞宁初进京了,且从母亲、姑母韩氏的谈话中得知虞宁初生得像极了当年艳冠京城的沈氏,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韩宗延好色,尤好绝色,找各种借口来了侯府多次,可惜虞宁初躲在深闺,就是见不到人。

他料到今日虞宁初肯定要出来待客,所以仗着自己对侯府的熟悉,仗着自己表公子的身份,悄悄溜到了后花园。

此刻见了虞宁初,只看那雪白的肌肤婀娜的身段,韩宗延便断定了虞宁初的身份,毕竟真正的美人,哪里都要美到极致,有一处不足,都当不起“艳冠京城”的美誉。

这点上韩宗延吃过大亏,曾经他见到一个美娘子,用了手段勾引过来,结果美娘子只是脸蛋美,腿上的汗毛比他还长,他摸了一把,吓得后面十几天都躲着女人走。

“可是虞家的小表妹?”韩宗延紧紧盯着虞宁初的脸,笑得十分亲切。

虞宁初离莲花池并不远,停下脚步,与韩宗延保持距离道:“韩表哥来后花园,可是有事?”

韩宗延听着那明明刻意疏远却依然轻软的声音,仿佛媚劲儿已经融入了骨血,只觉得自己的骨头也要酥了,视线在虞宁初身上逡巡,脑海里已经开始幻想一些下流的画面。

“早就听闻表妹来了京城,一直无缘得见,特来认识认识。”韩宗延一边靠近虞宁初,一边低声道。

论起来,韩宗延剑眉星目,比安王英俊多了,然而他神态猥琐,还不如安王的憨厚外表让人顺眼。

微雨立即挡到虞宁初面前,虞宁初则冷声道:“今日是大表姐的好日子,还请表公子速速离去。”

韩宗延嬉笑道:“我不走,表妹又能如何?”

他话音未落,虞宁初眼睛一亮,远远地朝韩宗延背后行礼:“大表哥。”

韩宗延猛地回头,就见沈琢真的来了,一身绛红色锦袍,神色却冰冷吓人。

要说韩宗延最怕的,不是自家亲爹也不是皇上,正是平西侯、沈琢父子。三年前,沈明漪、沈明岚都已经出落成了小美人,韩宗延不敢欺负沈明漪,也不敢真的对沈明岚做什么,就嘴上调戏了沈明岚两句,不巧正好被沈琢听见,抓住他的手腕让他给沈明岚道歉。

道歉是明面上的惩罚,沈琢真正的惩罚是他的手,宛如一把铁夹,差点捏碎他的骨头,回家养了好几天才不疼了。

“你去招待客人吧,我找他有事。”

沈琢走过来,直接对虞宁初道。

此时此刻,在虞宁初眼中,沈琢便是天神一样的英雄,解了她的危机,也给了她底气。

她感激地朝沈琢点点头,垂眸平复片刻,转身时,已经恢复了从容。

韩宗延忐忑地看向沈琢,试图替自己辩解:“表哥,前院宾客太多了,个个互相吹嘘,我没什么可吹的,自觉无颜,才来这边透透气。”

沈琢并没有看他,冷声道:“走吧。”

韩宗延回头看了眼虞宁初,乖乖跟着沈琢走了。离开后花园,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沈琢突然转身,三两步逼到韩宗延面前,韩宗延都没来得及反应,只听咔嚓一声,剧痛传来,沈琢竟然卸了他一条胳膊!

韩宗延疼得抱着胳膊蹲到地上,满头冒汗,他仰头看向沈琢,难以掩饰心中的愤恨,只是疼得说不出话。

沈琢面无表情地将人提起来:“你在外面胡作非为,我看不见也没有精力管,但我警告你,别再招惹我的妹妹,无论明漪明岚还是阿湘阿芜,你再靠近她们半步,我便彻底废了你这只手。”

韩宗延垂着眼皮子,一边吸气一边连连点头。

沈琢抓住他的肩膀,帮他接好脱臼的手臂。

又是一阵剧痛,疼得韩宗延的眼圈都红了,不敢再留在沈琢面前,捂着胳膊狼狈地跑开了。

沈琢仍是满面冰霜。

“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大哥如此不留情面,不怕他记你一笔?”

沈琢转身。

宋池从旁边一簇翠竹后绕出来,一副替沈琢担心的神态。

沈琢:“我只怕他不长教训。对了,还要谢你提醒我,今日事多,我都忘了他的臭毛病。”

宋池:“大哥跟我客气什么,我也是碰巧瞥见他往后面去了,若非我威严不够,又何必劳烦大哥亲自跑一趟。”

沈琢点点头,指着前面道:“回去吧,快开席了。”

宋池戏谑道:“今日喝表妹的喜酒,下个月喝大哥的喜酒,只是大哥今日打了大舅子,不知大嫂进门后,会不会先罚大哥一杯。”

想到未婚妻韩锦竺,沈琢微微抿唇。

第46章 (动心之人,气量总是狭小)

四月初六,沈明漪正式出嫁,成了安王妃。

持续热闹了多日的平西侯府终于安静了下来。

次日春光明媚,虞宁初、沈明岚、宋湘坐在牡丹园的凉亭中,还在回味着这场让她们也身心俱疲的婚宴。

“这两日我笑的次数比去年一年都要多了,嘴角都酸得慌。”宋湘点点自己的腮帮子道。

沈明岚:“你跟阿芜还好了,我才是最累,丫鬟们遇到什么事都先来找我,我是笑得脸酸,说得舌干。”

虞宁初不喜抱怨,靠在美人靠上,笑着听两个姐姐说俏皮话。

宋湘突然招呼两人坐近她一点,不怀好意地道:“你们知道洞房花烛夜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虞宁初脸一红,赶紧走开,去外面荡秋千了。

沈明岚也想走,可是想到曹坚,她又心里痒痒,故意道:“我是不知道,你比我还小呢,又能知道不成?”

宋湘好歹从沈牧、沈阔两个表哥那里偷看了一堆话本子,其中有正经的,也有不那么正经的,她就凑到沈明岚耳边。

虞宁初虽然没有听,可她歪着头看着呢,就见表姐的脸越来越红,都快比亭外的牡丹花还要艳丽了。

虞宁初收回视线,一边轻轻地晃着,一边也顺着宋湘的话走了神。

洞房花烛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对儿男女成了婚,不久就会怀孩子?

想着想着,鬼使神差的,脑海里竟然浮现出宋池看她嘴唇时的眼神。莫非,洞房花烛就是亲亲嘴,所以宋池威胁她敢扔了镯子就来亲她,提前将洞房花烛夜的事做了,可不就成了信物?

无赖小人,虞宁初咬咬牙,打定主意绝不让宋池得逞。

同一时刻,沈明漪跟着安王出发,要进宫给正德帝、皇后请安。

马车里,安王不断回味着昨晚的美事,心痒难耐,不顾沈明漪的抗拒,硬是将人搂到怀里亲了起来。沈明漪拒绝不了,只好紧紧闭着眼睛,想象此刻抱着她的男人是宋池,这样心里多少好受一些。安王呢,只当美人表妹刚刚成亲还放不开,反而另有滋味。

马车来到皇宫城门外,安王终于松开沈明漪,一边笑着看她,一边收拾衣袍。

沈明漪的目光从他带着水色的厚嘴唇上扫过,胃里一阵翻滚,强忍着才没有吐。

安王先下车。

沈明漪探出车厢,一抬头,就见旁边有人骑着一匹骏马走了过来,正是宋池。他如今在锦衣卫当差,头戴冠帽,穿墨色飞鱼服,如玉的脸庞也多了几分凛凛威严。注意到他们夫妻,宋池勒住缰绳,翻身而下,只那短暂的利落动作,便看得沈明漪心如鹿撞。

如果昨晚屡次欺她的人是宋池,她就是死了,也甘愿了。

浓浓的委屈浮上心头,想让他知道,又恨他昔日无情的拒绝,沈明漪迅速收敛神色,大大方方地下了马车,娇羞明艳地站在了安王身边。

“见过王叔、王婶。”宋池走过来,微笑着行礼道。

辈分之差安王早习惯了,笑着叫他免礼,没注意到一旁的沈明漪在听到那声“王婶”时,脸色变了又变。

“子渊进宫何事?”

三人同行往里走,安王问道。

宋池道:“有案情要禀报国舅。”

锦衣卫的案子都是大事,安王便让他先去找韩国舅,改日有空再喝茶畅谈。

宋池快步走开了。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多看沈明漪一眼。

沈明漪心情复杂,问安王:“池表哥当差前很少离开侯府,你们何时有了这么好的交情?”

安王笑道:“子渊是个妙人,他虽然不好女色,却见识颇广,深谙风月之道,我从他那里获益匪浅,对了,以前你可以叫他表哥,现在你是我的王妃了,还是跟我直接唤他的字吧,你得摆起你王婶的谱来。”

又是王婶!

沈明漪憎恶死了这个称呼,一点都没有表妹可爱!

三朝回门时,安王又陪沈明漪来了侯府。

沈明漪进了厅堂,视线扫了一圈,并没有见到虞宁初。

她松了一口气,安王是个好色的,若是安王在这种场合紧紧盯着虞宁初不放,简直是将她的脸面扔在地上踩。

即便如此,安王也往沈明岚那边瞥了几眼。

按理说,岳父与大舅子都要好好招待女婿的,可平西侯心中看不上安王,就把这陪客的差事交给了沈琢。沈琢同样不喜安王,碍于身份无法像对待韩宗延那般随心所欲,只好耐住性子陪安王坐在厅堂。

真的就是坐着,安王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沈琢有耐性,安王却不喜欢跟他坐在一起,问道:“子渊今日没在家里?”

平西侯府的年轻一代中,安王最喜欢的反而是外来的宋池。

沈琢道:“他昨晚特意跟我说过,今日要去办一个案子,让我向王爷代为赔罪。”

安王很是遗憾,摸着下巴道:“那咱们去花园里逛逛吧,在这里坐着也没什么意思。”

沈琢想到虞宁初连面都没露,显然是防着安王,应该不会去花园,便同意了。

安王抱着猎美之心在侯府花园逛了一圈,却毫无所获,别说那位传说中的虞美人了,连个标致的丫鬟都没瞧见。

走累了,他叫沈琢到凉亭里歇一歇。

“表哥也该成亲了,子渊可有向你传授什么秘诀?”安王有意与沈琢聊点男人都感兴趣的东西,意味深长地笑道。

沈琢脸一沉。

安王见了,皱眉道:“你看你,从小就这样重规矩,半点荤话都谈不得,活得像个老夫子,要不是子渊不在,我真懒得跟你待一起。”

沈琢偏头,眼前浮现宋池那张总是带笑的脸。认识十年了,宋池从未在他面前说过什么轻浮之语,便是开玩笑也很注意分寸,原来宋池与安王在一起的时候,竟会说那些风月之事?可宋池一个连婚约都没有的男人,也不曾见他去那烟花柳巷,宋池从哪获取的谈资?

用过午饭,安王与沈明漪离开的时候,除了韩氏有点舍不得女儿,平西侯、沈琢都松了口气。

府里没有来客,便是虞宁初三个小姑娘在花园里恣意玩闹的好时机。对虞宁初来说,宋池当差了,沈琢、沈牧、沈逸三个表哥也都在外面当差,唯一的沈阔最近也十分勤勉好学再也没有来纠缠过她,今年的侯府,比去年还让她觉得轻松自在。

四月初十,府里的老少爷们都休沐了。

平西侯叫了虞宁初、宋湘去练武场,传授她们梅花枪的第六式。

从二月中旬到今日,每个休沐日平西侯都会抽出时间教导两个小姑娘,因为他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随时都可能定亲出嫁,难得孩子们喜欢耍枪,他不想因为自己太忙,导致姐妹俩到出嫁时都没能学完这套梅花枪。

沈琢、沈牧、沈逸有事外出了,只有宋池、沈阔、沈明岚过来旁观。

妹妹学枪,宋池关心一下理所应当,沈阔要接受大伯父的指教,必须来,沈明岚才是纯看热闹的。

平西侯让宋湘先耍一遍梅花枪的前五式。

虞宁初拿着沈琢送她的木枪,等着自己上场。

宋池扫了一眼她手里的枪。

轮到虞宁初上场时,虞宁初心无旁骛,穿着练功服,长发也梳成男子发髻绑在头顶,从远处看,就像一个真正的习武少年。

她身子骨基础差,好在经过去年坚持不懈的锻炼,如今已经完全恢复了。连着五式枪招耍下来,虽然距离炉火纯青还远得很,却也能看出比宋湘的动作流畅多了,尤其当她挥枪向前刺去时,动作又快又稳,已经蕴含了一分凌厉在里面。

平西侯颔首道:“阿芜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可惜搬来侯府太晚了,若是七八岁就来了侯府,他会把三十六式沈家枪都传给这个外甥女。

虞宁初收了枪,鼻尖的汗珠在阳光下亮晶晶的,因为被大舅舅夸了,她发自肺腑地笑了出来。

沈阔一时没忍住,又一次搭讪道:“等阿芜练会了一整套梅花枪,我陪你过招。”

其他表哥都没有时间,就他有大把的闲暇。

虞宁初马上道:“四表哥力气太大了,我与湘表姐练习就好。”

平西侯看出点什么来,对宋池道:“我教她们枪法,你去陪老四过两招。”

宋池笑着带走了沈阔。

等两个小姑娘记熟了梅花枪的第六式,平西侯就先走了。

此时上午已经过去了大半,阳光渐渐炽热起来,虞宁初擦擦额头上的汗,刚要提议回去,沈明岚院子里的一个小丫鬟突然跑过来,又兴奋又气喘吁吁的,对沈明岚道:“姑娘,姑娘,有人来提亲了,是宁国公府的二公子,今科的武状元曹坚曹公子!”

一直舒舒服服坐着看妹妹们练武的沈明岚,小脸立即红透,听沈阔震惊地啊了一声,沈明岚更受不了了,羞涩逃离。

沈阔则跑去前面看热闹了。

虞宁初替表姐高兴,休息够了,她对宋湘道:“咱们也回去更衣吧,再去向表姐道喜。”

宋湘笑着点头。

因为家里有客,她们准备从练武场绕到后花园,再分别回墨香堂、碧梧堂。

宋池一直保持距离走在两个姑娘后面,直到快要分别时,他才对宋湘道:“近日我遇到一桩案子,与扬州官员有关,想向表妹打听一些事,可否给我们单独说几句话的时间?”

宋湘:“你要打听什么?”

宋池笑:“锦衣卫的事,小姑娘最好别问。”

宋湘瞪他一眼,看向虞宁初:“那我们先去前面等你们?”

虞宁初央求道:“别走太远。”

宋湘明白,带着微雨、珊瑚走到前面一处树荫下,彼此都能看见。

虞宁初放了心,垂眸对着宋池:“你要问什么?”

宋池看着妹妹那边,面上很是坦荡:“表妹似乎很喜欢大哥送的那杆枪。”

虞宁初总觉得他没什么好话:“有何不可吗?”

宋池:“大哥快成亲了,表妹还是尽量避嫌的好,表妹若愿意,我可以另送表妹一杆更好的枪。”

虞宁初被他的弦外之音气红了脸,瞪着他道:“那是大表哥送我的生辰礼物,并不名贵,大家有目共睹,有何嫌可避?”

宋池看着她愤怒的眼,竟似心虚一般,回避地看向别处,声音也比方才压得更低了:“确实没什么,我以己度人罢了,表妹尚未答应嫁我,我见你珍爱大哥送的礼物便已经不太舒服,可想而知,若韩家姑娘得知你爱不释手的枪是大哥送的,怕也会生出些酸涩。”

虞宁初一怔,不知是因为他罕见的神情,还是因为他的话。

“动心之人,气量总是狭小,表妹自己斟酌吧。”

宋池看她一眼,做个道谢的姿势配合刚刚的借口,便先行走开了。

第47章 (你从哪得来的这种书?)

“阿芜,哥哥都问你什么了?”

宋湘感觉虞宁初的神色不太对,凑过来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