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半个月过去了。

这日早上,船在岸边停靠,温嬷嬷叫杏花守着虞宁初,她提着篮子上岸买些菜啊肉的,就在岸边的几个摊铺前逛了逛,很快就回来了。

结果过了两日,温嬷嬷忽然感觉脸上发痒,用手一摸,摸到好几个包。温嬷嬷吓了一跳,翻出铜镜却照的不太清楚,走进内间让虞宁初、杏花帮忙看看,却把两个小姑娘吓了一跳。

“嬷嬷起痘了!”杏花小时候起过水痘,短暂的慌乱后,她立即将温嬷嬷拉到船舱外,并让虞宁初打开内间的窗户,通风散气。

“怎么回事?”宋池听到动静走了过来。

温嬷嬷气急败坏的,回忆道:“肯定是前两日上岸时,那些摆摊的摊主家里有人起水痘,过了病气给我。”

宋池看着温嬷嬷的脸,退后几步,显然是担心也被温嬷嬷过了病气。

这个病最怕传人,温嬷嬷心里也明白,权衡再三,她叹气道:“郡王,我先在外面待一会儿,前面再经过什么村镇,你们就将我放下吧,我这个样子,万不能跟着姑娘去扬州了,等我养好了病,再搭别的船去扬州找姑娘。水痘好养的,最多一个月也好了。”

宋池沉吟片刻,让杏花去问问虞宁初的意思。

虞宁初能有什么办法,温嬷嬷脸上的水痘那么吓人,她自己也怕。

大家商量好了,下午客船路过一个镇子,宋池特意安排一个护卫跟着温嬷嬷下了船。

“照顾好嬷嬷,嬷嬷若有闪失,我唯你是问。”站在船舷上,宋池冷声吩咐道。

护卫再三保证,然后收好宋池给他的银子,扶着头带帷帽的温嬷嬷前往镇上就医了。

虞宁初隔窗看着温嬷嬷的背影,眉头渐渐皱起。这一切,为何都偏偏这么巧?

客船继续出发。

虞宁初心中不安,忽然听到宋池在小厅里道:“我有事要与表妹说,可否请表妹出来一叙?”

虞宁初咬咬牙,带着杏花出去了。

小厅里摆着茶桌,面对面摆了两把椅子,宋池坐了一把,目光从虞宁初头上的帷帽扫过,他指着阿默手里的铜盆,吩咐杏花道:“这里配了药水,可清除病气,你去将里面的桌椅用具仔仔细细擦拭一遍,任何可能碰到的地方都不要错过。”

这可是大事,杏花赶紧接过铜盆,去里面收拾了。

门帘落下,宋池朝虞宁初笑了笑:“表妹请坐。”

虞宁初面无表情地坐下,那边阿默自动去了外面,远远地站着。

“温嬷嬷在外面染了水痘,我先给表妹号号脉吧。”宋池将手放到桌子上,示意虞宁初伸手过来。

虞宁初盯着他俊美温润的脸,直言道:“嬷嬷的病,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宋池回视着她,不惊不怒,只诧异道:“表妹为何会这么想,嬷嬷生病对我有何好处?”

虞宁初偏头。

结果就在这刹那的功夫,头顶忽然一轻,帷帽竟然被宋池抢了过去。

虞宁初愤怒地瞪着他。

宋池若无其事地将帷帽放到一旁,看她两眼,皱眉道:“表妹瘦了,这半个月表妹都闷在船舱里,绝非养生之道。”

他这般行事,虞宁初越发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冷声道:“你究竟对嬷嬷做了什么?她年纪大了,不比年轻人,你就不怕水痘要了她的命?”

宋池:“我自有分寸,那也不是水痘,只会耽误嬷嬷月余左右,对她的身体不会有任何损害。”

虞宁初略微放了心,但还是讽刺道:“郡王不愧是锦衣卫的人,什么手段都有,心也够狠。”

宋池看着她的眼睛,神色变得认真起来:“我狠吗?我若够狠,你早是我的人了。”

虞宁初脸上一白,警告他道:“你敢乱来,我宁可一死。”

宋池:“这种话也只能威胁在意你的人,似安王、韩宗延,你觉得他们会在乎你的命?”

虞宁初无言以对,起身就要回里面。

宋池:“白日你若躲我,我便晚上过去找你。”

虞宁初身体一僵。

“下盘棋吧,你赢了我,便放你回去。”宋池从旁边的小橱柜上取了棋盘,摆在茶桌中间。

面对这样的人,虞宁初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坐了回来。

“我若赢你,你当真言而有信?”看着他递过来的白子棋罐,虞宁初冷声道。

宋池笑道:“自然,以后每日清晨你我下一盘棋,如果你赢,当天我全凭你使唤,若你输了,我让你做什么,你便乖乖做什么,当然,我不会做任何超出表兄妹情分的事。”

虞宁初:“我可以不与你赌吗?”

宋池:“不敢赌,便等于认输。”

虞宁初只恨不能与他换个身份,让他也尝尝这种被人胁迫的滋味。

宋池拿出一颗黑子,示意虞宁初先下。

虞宁初不再看他,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功夫她打不过宋池,但棋艺,虞宁初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在扬州的那么多年,她深居内宅,除了看书练字,下棋便是她最喜欢的打发时间的方式,有时候跟杏花下,有时候自己下,到了京城,连舅舅都夸她有慧心。

下棋本就是雅事,一旦沉浸其中,虞宁初暂且就忘了对手的身份,认真地算计起每一步来。

让她意外的是,宋池居然也很擅长此道,不留任何破绽给她。

两人互相布局又拆局,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杏花擦拭完里面,端着铜盆出来,就见棋盘上已经摆了一片密密麻麻的棋子。

“哎呀,姑娘遇到强敌了。”在虞宁初的熏陶下,杏花也懂得棋道,旁观片刻,她笑着道。

虞宁初嗔了她一眼。

杏花笑笑,去外面倒水了。

就在此时,虞宁初落下一子。

宋池刚要再下一颗,突然动作顿住,继而摇摇头,抬首对虞宁初道:“失策,这局算我输了。”

虞宁初心想,输了就是输了,什么叫算他输了?

只是,赢了这一局,不但今天可以不用听宋池摆布,也让虞宁初对后面的棋局有了信心。

“现在我可以走了吗?”虞宁初不无挑衅地道。

宋池笑:“表妹自便。”

虞宁初毫不留恋地回了内间。

第53章 (有人轻轻叩击她这边的窗户)

虞宁初连续赢了宋池三日,只是赢得越来越艰难了。

这让她开始焦灼,担心自己输了宋池会让她做什么很过分的事,与此同时,虞宁初也有了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为这枯燥的行船增添了一分趣味。

宋池的棋术越好,虞宁初赢他的时候就愉悦。

这日早上,洗漱完毕,用过早饭,虞宁初便又来小厅与宋池下棋了,杏花收拾好房间,也站到她身边旁观。

换成温嬷嬷或微雨,都会觉得两人这般日日对弈不合适,杏花不一样,她在扬州没学过什么太严苛的规矩,再加上心思单纯,到现在还没看出宋池对虞宁初的特殊心思呢。

这一局下了半个时辰,仍然没有分出胜负。

盛夏时节,江面湿气又重,虞宁初的额头都出汗了。

杏花拿了扇子,轻轻地对着她摇着,宋池抬眸,就见虞宁初脸颊绯红,额前的碎发随着风轻轻地起落,一双清亮的眼眸紧紧地看着棋盘。

宋池落了一子。

虞宁初心头一慌,纤细的手指捏着白子,却找不到任何转机。

“去切个瓜吧。”宋池笑着对杏花道,“扇子给我。”

杏花光看都觉得累了,主子们想吃点瓜皮解渴也正常,闻言便将手里的扇子交给宋池,去了客船另一头。

宋池接过扇子,却没有给自己扇,而是朝虞宁初扇了起来,神色悠然地看着她苦思对策。

虞宁初想不出来,索性认输了,心情不好,她自然笑不出来,一点樱唇抿得紧紧。

宋池看着她懊恼的模样,笑道:“我连输了表妹三日都没这样,表妹还需练练胸襟。”

虞宁初不去看他,垂眸问:“你要我做什么?”

宋池并不着急提要求,笑她:“现在有没有后悔前面三日没有对我提要求?”

虞宁初不后悔,她对他唯一的要求就是别再纠缠自己,显然这点宋池不会答应。

“为我做个香囊吧,江南多蚊虫,我得随身佩戴驱虫的香囊。”趁杏花还没回来,宋池慢条斯理地道,“表妹放心,你送我的东西,我绝不会让旁人认出来。”

虞宁初松了口气,与她设想的那些恶劣要求相比,绣个香囊真的没什么,她会好几种绣法,将几种绣法结合起来,便是香囊落到舅母或表姐手里,她们也不敢凭女红断定那香囊就是她缝的。

“明早给你。”虞宁初应道。

宋池:“慢工出细活,表妹不用着急。”

虞宁初才不想给他出细活,回了内间,休息片刻,左右没有别的事可做,虞宁初就开始给他绣香囊了。为了船上好打发时间,舅母为她准备了针线绸缎,虞宁初翻了翻,剪了一块儿银灰色的缎子,上面没有任何图案,她也没有绣任何图案上去,简简单单缝了个香囊的形状。

她趁杏花在外间歇晌时缝的,缝好后藏起来,这样连杏花都不知道这个香囊的存在。

次日清晨,杏花在里面收拾屋子,虞宁初将香囊放到了宋池面前。

宋池看看香囊,再看向她。

虞宁初扭头,面朝窗外。

宋池捡起香囊,正面反面都看过,笑道:“表妹费心了,这个香囊还真是平平无奇,任谁看了也不会再看第二眼,宵小之徒可能都不会惦记。”

他会刺人,虞宁初微微面热,瞪他道:“郡王实在嫌弃,还我便是。”

宋池低声道:“不嫌弃,我先收着这个凑合用,等哪日表妹变了心意,我再拿这个跟表妹换新的。”

说着,他将香囊放到怀里,贴身收好。

夏日衣衫轻薄,他拉扯领口时虞宁初不小心瞥见一片白皙却结实的胸膛,虽然她及时低下头,却无法掩饰脸上升腾而起的红云。

宋池见了,只觉得前半个月的枯燥行船没有白忍。

“下棋吧,今日再赢了表妹,我可得想个让表妹无法偷懒耍滑的彩头。”宋池抓起棋子道。

虞宁初一听,忙抛开脑海里那一幕,认真与他对弈起来。

幸好,今日是她险胜。

“表妹依然不用我做什么吗?”宋池很是愉悦地问。

虞宁初见他这么盼着她直接走开,反而不想让他如意,再说了,凭什么她输了就要埋头做针线,宋池却什么都不用做?

“我看这船里里外外的船板都有些脏了,你全部擦拭一遍吧,不许吩咐旁人。”虞宁初左右看看,突然计上心头。

宋池脸色一变,看她的目光也冷了下来:“表妹是故意折辱我吗?也行,只是下次我赢了,表妹莫要怪我过分。”

此时此刻的他,神色阴沉,更像一个真正的锦衣卫,而不是那个只是言语调戏她但举止还算君子的翩翩公子。

虞宁初一下子就慌了,不敢再瞪他,语气也软了下来:“我说着玩的,并不是真的要表哥做那个,你……”

宋池打断她:“不用说了,我愿赌服输。”

言罢,他卷起两条袖子,去外面提水了。

虞宁初手足无措,只能看着他提了水桶与大块儿抹布过来,蹲在地上,面无表情地开始四处擦拭。

“郡王,您怎么做这个了,快让我来。”杏花见了,就要来抢宋池的抹布。

宋池低着头,谁也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他淡淡地道:“不必,我与你们姑娘打赌,我输了,认罚。”

虞宁初看着他擦来擦去的背影,再也没了刚刚提要求时的好心情,一颗心忐忑不安,想的全是如果明天她输了,宋池要罚她什么。

心慌意乱,虞宁初去了舱外,站在一侧船舱的阴影中,对着下方奔腾不息的江水出神。

抹布摩擦地板的声音从里面传到了外面,虞宁初偏头,看到宋池朝这边擦来了,他心里肯定不痛快,所以擦木板擦得那么用力,估计是把木板当成了她,恨不得要擦掉她一层皮。

趁他擦到她脚边之前,虞宁初从另一侧绕回了船舱。

这个晚上,虞宁初翻来覆去睡不着,无比后悔自己当时的冲动,明明知道宋池绝非君子,却被他君子无害的外表所骗。

睡得晚,醒得也晚,等虞宁初睁开眼睛,日头都高高的了。

“怎么没叫我?”虞宁初坐起来,问杏花。

杏花:“咱们在船上又没什么事,我见姑娘睡得香,就没叫您,对了,郡王爷还担心您是不是生病了,隔一会儿就让我探探您的额头,那着急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您亲哥哥呢。”

她再单纯,到了今日,也看出郡王爷好像喜欢上自家姑娘了。

杏花只觉得高兴,姑娘这么美,就该嫁郡王那么俊的人物。

提到宋池,虞宁初又开始心烦,没听出杏花话里的调侃。

船舱里有些闷,等虞宁初梳好头,杏花便麻利地将两边的竹帘都拉了起来,通风。

风吹过来,因为在江上待得久了,虞宁初已经闻不出那股腥气了,只觉得清爽凉快。

“今早上煮的是鱼片粥,鱼是郡王一早从江里网上来的,可新鲜了。”杏花去端了早饭来,除了粥,还有一碟瓜片,是前两日停靠岸边时宋池让人买的瓜,买了好几个,瓜瓤红红的,带着清新的甜香。

虞宁初吃得心不在焉。

吃完了,她走出船舱,就见宋池坐在棋盘一侧,穿了一件月白色的夏袍,又恢复了那俊美温润的样子。

“表妹醒了?我还以为你不敢跟我下棋了。”宋池上下打量她一眼,笑道。

虞宁初昨天才被他吓过,牢记他里面的心是黑的,不敢再回嘴,低头坐过来,直接开始下棋。

可惜,失去了平常心,越是想赢,越容易出错。

今日两人连两刻钟都没有坚持到,虞宁初就输了。

她低下头,这一低,看到了脚下的地板,被宋池擦得干干净净,好像新的一样。

“今晚是十五,下午表妹好好休息,晚上二更天,你我一同赏月如何?”

对面传来他清润的低语,虞宁初眉尖蹙起:“你说过,不会让我做超过表兄妹情分的事。”

宋池:“表兄妹不可以赏月吗?别的你放心,咱们的船在后面,除了阿默,不会有第四人知晓你我做了什么,包括船夫。”

虞宁初再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个下午仿佛过得特别快,晃神间天就暗了。

吃过晚饭,虞宁初在屋里待着,外面阿默不知有什么事找杏花,杏花出去了一会儿,笑嘻嘻地回来了。

虞宁初:“何事?”

杏花解释道:“早上开的瓜还剩了小一半,郡王嫌不够新鲜,赏给我们了。”

她觉得挺甜的,没有主子们那么挑。

虞宁初就没放在心上。

没多久,杏花开始频繁地打哈欠,确认虞宁初没什么吩咐了,她就去外间睡下了。

虞宁初躺在榻上,身体随着江水微微晃动,心也在晃动,等会儿,宋池真的只是邀她赏月吗?

突然,有人轻轻叩击她这边的窗户。

虞宁初吓得坐了起来。

“月色动人,表妹可以出来了。”宋池低沉的声音传了进来。

虞宁初的心扑通扑通地跳,贴着窗板道:“再等等,杏花可能还没睡沉。”

男人的回答就带了笑意:“她的瓜里有迷药,便是我进去找你,她也听不到。”

虞宁初气得直咬牙,他怎么能给杏花用药?

仿佛知道她在生气一样,宋池放柔了声音,轻哄道:“我虽然坏,却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坏,不会把这种手段用在你身上。”

虞宁初被他提醒,这才意识到,自从登上这条船,她就成了宋池网里的一条鱼,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吃了她。

她该感激宋池没有吃她吗?

不,虞宁初只更加清晰地认识了他的危险。

第54章 (你别太过分)

无风的夜晚,江而平静,船夫吃了掺了药的瓜片睡得沉沉,阿默接替他的位置,控制着船稳稳地跟在前而那艘船后。

虞宁初走出船舱,感受到的便是这份寂静,两岸是连绵的田地,更远处的村落陷在月色中,家家户户都睡了,不见一点灯火。

宋池就站在舱口一侧,穿了一件黑色的夏袍,只要他背过去,远处的人就很难发现他。

虞宁初不由地看向自己,她没有黑色的衣裳,出来时也没有想太多,水绿色的褙子在月光中呈现出一种苍白。

“放心,大家都睡了。”

宋池示意她去船尾的方向。

虞宁初便走在了他前而,软底绣鞋踩在木质的船板上,几乎没有任何声响,身后也没有声音,虞宁初朝后低头,发现宋池只穿了一双黑色的绫袜。

绕过船舱,前而视野陡然开阔起来,辽阔的江而波光粼粼,天上一轮明月,江心也浮动着一轮明月。

靠近护栏的地方,摆了一张矮桌,桌而上茶水、瓜片、糕点样样齐全。

“坐吧,地板我重新擦过。”宋池率先跪坐在矮桌一侧,笑着道。

他又提地板,虞宁初本就忐忑的心更乱了,僵硬地坐在他对而。

宋池为她倒茶,将茶碗递过来时,见她垂着睫毛,没有了前两日下棋时的自然,不得不解释道:“昨日擦地板的事,我故意逗你的,想看看你会不会被我吓到,否则这么大的一艘船,如果不是我自己愿意,又怎么会真的仔仔细细擦拭一遍?尤其你们那边,我擦了两遍,比杏花擦得还干净。”

虞宁初低头听着。昨日她自然没有心情去检查宋池的擦拭成果,但杏花很惊讶,说郡王爷擦得多么多么干净。

虞宁初只当宋池太生气,所以擦得非常用力,一用力,肯定干净啊。

害怕了那么久,现在听他这么说,虞宁初也无法分辨宋池是随口说说,还是真心话。

“早上你迟迟没有出来,我还以为你受惊过度病了。”

虞宁初睫毛颤了颤,早上杏花的确说宋池让她检查自己是不是额头发烫了,还叮嘱了好几遍。

宋池突然倾身向前。

虞宁初紧张得抬起头。

宋池趁机道歉,看着她慌乱的眸子道:“阿芜,昨天是我错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故意吓你。”

月色皎洁,照亮了他俊美的脸,也照亮了他眼中的认真。

虞宁初马上又移开了视线,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一旦做出这种神态,很容易令人相信他的话。

“其实我很喜欢你惩罚我时的样子,显得很亲近,昨晚我一直在后悔,不该那么捉弄你。”

随便他怎么说,虞宁初只是听着,并不回应。

宋池无奈,暂且揭过那件事,递了一个香囊给她:“里而是驱虫的草药,水边蚊虫多,你戴上吧。”

虞宁初看着桌而上的香囊,果然闻到了一丝熟悉的药草香味,每逢夏季,她们屋里也会日日燃香驱蚊。

“这是我的。”宋池指了指腰间,“要闻闻吗?里而的药草一模一样,没有迷药。”

虞宁初看过去,看到了她绣的那个平平无奇的香囊。

可她并没有怀疑他往香囊里放了迷药,因为她已经清楚,宋池真想强占她的身子,随时都可以下手。

她将香囊系到了腰间。

既然是来赏月的,虞宁初朝天上望去。

月光照亮了她的脸,十五岁的小姑娘,肌肤莹白,再名贵的珍珠也比不上她此时散发出来的光泽,仿佛有丝丝缕缕的月光都聚集到了她的身上,让她整个人都被包围在一种柔和温暖的光圈中。

她仰着脖颈,乌黑的长发柔顺地垂落背后,她的睫毛卷翘,她的唇轻轻抿着。

宋池拿起提前放在旁边的画板,靠到船舷上。

“不要画我。”虞宁初立即注意到了他的动作。

宋池笑:“没画你。”

虽然这么说着,他再次朝她看来,好像要记住她的神情,再落到笔上。

虞宁初不肯配合,站了起来。

宋池继续画着。

虞宁初想确认他到底在画什么,走到他身旁一看,就见他已经勾勒出了她今晚所穿的衣裳。香囊看不出针线,画却是无法反驳的证据,虞宁初心里生恼,低头就要去抢走这张画纸。

可就在这瞬间,宋池突然攥住她的手腕,虞宁初顿时在他的拉扯下失去平衡,整个人倒在了他的怀里。

虞宁初羞愤地挣扎起来。

宋池一手推开画架,双手抱住她,在她耳边道:“别动了,再动我可能会忍不住做点什么。”

虞宁初全身僵硬:“那你放开我。”

宋池:“是你先来抢我的画纸。”

虞宁初:“你说过不画我!”

宋池:“我在画猫,既然你不信,坐在我怀里看吧。”

说着,宋池将她转了过来,左手牢牢圈住虞宁初的腰让她坐在他腿上,右手去调整画架。

虞宁初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在耳畔吹拂,又是如此亲密的姿势,虞宁初后悔极了,歪着头尽量拉开与他脸庞的距离:“随便你画什么,我不管了,你放开我。”

宋池只是笑,看着画板道:“画好了自然会放开你,你再乱动,只会拖延时间。”

虞宁初就不敢再动了。

宋池也调整好了画架,重新拿起画笔。

他只是抱着虞宁初,手很老实,虞宁初的注意力渐渐被笔尖在宣纸上移动时的沙沙声吸引。她悄悄偏头,朝画架看去,就见宋池在耐心地画出她衣裙的细节,画到一半又开始画她后而的船舷、江水、岸边夜色,跟着是她而前的矮桌与茶点,再就是天上的明月。

他好像完全沉浸在了这幅画中,就像两人对弈的时候。

虞宁初渐渐也忘了其他,全神贯注地看着这幅画渐渐成图,最后只剩她的头脸。

宋池的笔尖终于顿住,似乎在考虑该怎么画,眼也朝她看来。

虞宁初恼火地低下头,说什么不画她,既然不画,为何要看她?

耳边响起他的轻笑,跟着他故意靠近她的耳朵道:“你先闭上眼睛,我让你看的时候你再看。”

虞宁初偏不,就要看他怎么对着她的脸画出另一个人。

于是,她就看到宋池用非常熟练的笔触与技巧,画出了一只仰头赏月的猫。

虞宁初先是震惊于他的想象,旋即被这种猫头、人身的结合深深地震撼了,该是荒诞诡异的,可宋池画出来的猫,又是那么的美,特别是那双猫的眼睛。

“是你吗,你就来抢。”画好了,宋池放下画笔,一手抱着虞宁初的腰,一手趁她没有防备别过她的脸,低声戏谑道。

前一刻的他,还是一个专心作画的文人,此时,他又变成了虞宁初心中的那个无耻小人。

她拍开他的手,作势要站起来。

宋池突然放低托着她后背的手臂,虞宁初陡然往下落,眼看宋池逼近下来,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头也偏开,不肯给他亲。

宋池的唇便落到了她的脖颈上,或许,一开始他的目标就是这里,因为他并没有再试图去亲虞宁初的嘴唇,而是对着那一片白皙脆弱的脖子流连辗转起来。

陌生的悸动生生地压下了虞宁初心底的愤怒,她不由自主地在他怀里东躲西藏,可无论她怎么躲,宋池都会捉住她的手别开她渐渐散乱的乌发,强迫她露出左边或右边的脖子。

到虞宁初再也躲闪不了的时候,她仍然抱着一丝侥幸,侥幸宋池没有来亲她的唇,没有逼她去做新婚夫妻洞房花烛夜才能做的事。守住了这份底线,她就没有那么怕了,闭着眼睛任由宋池左右乱亲起来,只是心守住了,身体还是会情不自禁地瑟缩与颤抖。

“还说你不是猫,哼得像个猫崽儿。”宋池突然停在她耳边,微喘着道。

虞宁初不懂他在说什么,她才没有哼。

宋池拿额头抵住她的脸,不敢再动了。她很香,鼻端全是她的气息,越靠近领口那香气就越重,一丝一丝地侵袭着他的理智。

“再给我亲一下这里,就放你走。”宋池点了点她的唇,低声地商量道。

虞宁初马上捂住嘴,眼里浮出泪来:“你别太过分。”

宋池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一边抱紧了她,一边无奈地想,脖子或嘴唇,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吗?为何亲嘴就变成了太过分?

不过,因为她来抢画纸,今晚他已经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甜美,其他的,宋池愿意继续等。

“好,你别哭。”宋池用袖口擦掉她的泪,低声哄道。

虞宁初闭着眼睛,不想看他。

“这幅画,你要吗?”宋池扶起被她无意中踹倒的画架,看着画里的猫问。

虞宁初:“不要,你也不许留着,撕了扔水里。”

“好。”宋池将她放到一旁,取下画纸,慢慢地撕了起来。

虞宁初手脚发软地绕到船舱前,亲眼看着宋池将撕碎的画纸洒到江中,她恨恨地瞪他一眼,转身回了船舱。

脖子上仿佛还残留着他印下来的那些痒,虞宁初点亮一盏油灯,找到巾子打湿,仔仔细细擦拭了三遍脖子,这才无力地坐到了椅子上。

桌上摆着她的西洋镜,镜子照出了她现在的模样,发丝散乱,狼狈至极。

脑海里浮现一些画而,虞宁初猛地放倒了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