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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直地站了起来。

蔷薇将军也是“直”的——他的眼光。

他已没有了坐骑。

现在他是面对冷血而立。

“你……”他的神情就象看到一只有着七张口八张脸的鬼。

“你或是马上退兵,”冷血的中毒好象是前辈子的事了,他的语音又充满了斗志,“或是再和我决一死战。”

他的眼神又烧着斗志。

蔷薇将军的眼神却似给他烧痛了。

“你不是已……”他咳了一声,清了清喉咙,借此来把自己惊疑不定不敢置信的感觉切断,“你真要打么?你要知道,中了这两种毒,是再也不能受伤、见血的。”他说到这里,还诡秘的笑了笑,冷月下,牙齿白得森森然。

小飞蛾和小蚊蝇盘旋在众人头顶,象许多小纸片,在每人头顶上都制作了一轮光圈。 冷血长吸了一口气。

他的脸色比月色还冷。

小刀忽然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冷血有冷峻而英俊的脸孔,有温厚而厚实的胸膛,但他的脸和胸膛,仿佛是连在一起似的,他的脸是胸膛的一种延续,其中包括了他的生命力、斗志和悍强。她觉得自已是认识这个人的,认识很久了很久了,久得就象是上辈子的事。她一向在闺阁里,因为会武,所以心中默许的是文人、名士、才子、骚人墨客,而从来都不是这样一个逼近原始的膘悍青年,就象一头狼。

这使她很有些迷惚的感觉。

她看着他的时候,好象看到一头野兽,站在她心灵里温柔的陌路上。 这时,冷血却对蔷薇将军说: “你不敢动手,我动。”

——中了毒的他,竟敢说出这种话!

——他到底有没有中毒?

他的剑已指向蔷薇将军。

于春童看着对方的断剑,好象看到自己即将被切断的生命,扫刀一绰,旋即刀尖垂地,苦笑道:“不打了,不打了,真要打,我不是你的对手,你连毒都毒不倒,我哪能跟你打!”

说着又皱着眉、歪着头、伸着脖子说,“你真的没有中毒吗?”

他人长得秀气好看,穿着臃肿,英武中偏又带着嘻皮笑脸,一副与人无伤,对人无尤的样子。

“你既然没有中毒,我就打不过你。”他意兴阑珊的径自说下去,“那么,还打来干什么?”

话才说到这里,他的刀已砍向冷血的脖子!

世上有的人穷凶,有的人极恶,当然也有好人善人,但最可怕的,莫过于外表大忠大善,内里大奸大恶的人了。

他们做一套,说一套。如果他们说是保护你,那就是来杀害你;要是他们说爱护你,就是来毁灭你;假如他们说要来维持秩序;就是来毁灭一切;若是他们坦白从宽,那就是要你认罪之后好来个名正言顾的千刀万剐。

他们这种人,要是对你说这一村子的人只有三个是坏人,那么,到头来,恐怕一村子活着的还不到三个人。

这一刀,认准了冷血的脖子,仿佛他就是它前世的归宿,狠狠的砍了下去。 狠得就象一记爱极了的吻。

冷血没有避。

他来不及避。

他根本不避。

“嗖”的一声,断剑叮向蔷薇将军的咽喉!

——你要砍掉我的头,可以,可是我也会割断你的咽喉。

这就是武林的规律;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以剑尖等待刀锋。

以生命换取人头。

蔷薇将军变招。

他可不愿意跟冷血同归于尽。

“我们又没有十冤九仇,”他涎着笑脸道:“何必狠成这个样子……”话未说完,他又出刀。

一刀斜砍向冷血的左肩。

——他这次不是要杀人。

——而是要伤人。

冷血一直没有答话。

他没有说话,甚至也似完全没有听蔷薇将军说的话。

——仿佛当这人说的已不是人话,已没有听的价值。

他一直只盯着对方的刀。

蔷薇将军的刀一动,他的剑又疾刺而出!

又是刺向对方的喉咙。

蔷薇将军的扫刀极长。

刀气又长于刀锋,力意更长于刀气。

冷血的剑短。

何况那是一把断了的剑。

眼看冷血的剑,未及蔷薇将军,蔷薇将军的刀,将要把冷血砍成两片! 可是,在场的人,只要看见冷血出剑的势子,都会了解,就算蔷薇将军能一刀把一个冷血斫成两个冷血,冷血的剑,还是会刺进他的喉管里——哪怕是一把断剑。 剑断、命断,可是杀势不断!

蔷薇将军只好又收刀。

他回刀挡过一剑。

星花四溅。

他当然不想以自身一命换取冷血一肩。

他绰刀转身就逃。

逃势方成,他的刀忽又向后搠出,急刺冷血右腿!

这一记,又是冷招;更明了的是:他的目的是伤人,而不是杀人。

——他象是那么仁慈的人吗?

蔷薇将军非但不是大慈大悲的人,甚至也非不大慈悲,而是大不慈悲。 ——是什么令他招招对冷血只伤不杀?

小刀叫了出来:“中了黑血和红鳞素的人不可以受伤流血!小心,别给他……” 冷血并没有“给他”什么。

他一剑又嗖地掠起,仍是急刺蔷薇将军咽喉!

他的剑似已爱上了敌人的咽喉了。

蔷薇格军只有第三次收招。

收刀。

冷血的剑,三刺不中,但蔷薇将军忽然觉得,喉核处炸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而喉深之处,疼得象吞了一块小小的炭。

他未曾中剑,已有中剑的感觉。

他中的是剑意。

剑的杀意。

蔷薇将军摸着喉咙。

喉咙痛。

他已不敢再出刀,因为冷血招招都是拚命,而且不要命。

他可要命。

——遇上这样的敌手,可真要命!

他看到那把断剑,仿佛这件东西迟早会“种”在他咽喉深处。

他只好退开,道:“我虽然杀不了你,也伤不了你,但你还是中了毒。” 小刀怒叱道:“于春童,你给我听着!不管是谁吩咐你这样做的,如今我不许你再踏入村里一步!把你的兵马都撤走!”

蔷薇将军苦笑道:“大小姐,你这可为难我了。军令如山,可是大将军下的啊!” 小刀说:“万事由我负责,你只管带你的兵马滚得远远的,否则,我先办了你。” 小骨也追加了一句:“再说,老渠也不是好惹的,你也不是冷血的对手!” 冷血冷着脸,迎着冷月,象一枚冻结的太阳。

蔷薇将军长叹一声,道:“好吧,退就退,大小姐,可是你说的哟,一切由你负责……”

倏地,他的刀脱手飞出!

这一刀掼向冷血!

这一刀太快,快得象在冷月下静止了。

众人知道蔷薇将军诡异多变,早巳提高戒备防范,但这一刀仍出乎意料,仿似预订了三十年的一道惊电,遽然当头劈落!

这一刀却掷了一个空。

一个大大的空。

好一个空!

冷血就在蔷薇将军扔刀而出之际,已急掠急扑急刺他的咽喉。

仍是那一剑。

那一个定点: 咽喉!

此际,蔷薇将军那秀气得象女子才有的颈项,几乎成了冷血手上断剑的鞘。 一如箭去爱情弓,风去爱情云,他的剑,就是爱上了他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