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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安无辜道:“你说就要这件的呀。”沫儿七窍生烟,顿足道:“我说让你裁了吗?”

小安委屈道:“你明明点头了的。”沫儿刚才只顾想心事,也不记得他问没问过自己,苦于无法辩解,气得说不出话来。小安眼珠一转,极其诚恳道:“其实这件看起来老气,只要式样新,穿出来的效果一样的好。而且,别人只当这是老人家穿的衣服,像我们这种年纪穿起来,才更让人眼前一亮,更显得大气、精神。是吧这位哥哥?”

最后一句却是对文清说的。文清嘴笨,只有嘿嘿地笑。小安殷勤地给两人斟了新茶,满面同情道:“如果真不想要,那就算了。可是,”他的脸瞬间变成为难,“已经裁下来了,我们就没办法再卖了。唉,这可怎么办呢?”

文清心软,一见他这样,便和沫儿商量道:“沫儿,要不就这样吧,也不能让人家为难。你若是嫌这个老气,这件我要了,你另挑一款。”

小安拍手笑道:“这位哥哥真是好人。那就这么说定了!”手脚麻利地给文清也量了尺寸,眉开眼笑地拿着布料去了后堂。

沫儿从进门至今,一直没留意到这个小安,见他身形瘦小,看起来单纯老实,却没想到一肚子花花肠子,自己一时不慎,竟然吃了个哑巴亏;既不好对着这么些人耍无赖,又不好意思直接赞同文清的提议,只气得抓耳挠腮,满腔恼火无处发泄,只好朝他背影吼道:“拿回来!我要选个款式!”

小安回头一笑,扭身走了回来,一双眼睛清澈明亮。沫儿瞪他一眼,气哼哼道:“帮我做成胡服。”

沫儿正翻看衣样画册,忽听婉娘叫道:“文清沫儿过来,看这款怎么样?”

雪儿拉着一款湖蓝色暗纹提花华文锦,笑眯眯地往沫儿身上比划,笑道:“这个是时下最流行的呢,最适合半大孩子穿着。”这款华文锦花纹大方,质地细密,颜色清雅,再对比刚才选的黑缎,沫儿郁闷至极,满心希望婉娘没有发现那块已经裁下来的黑缎,能重新再做一件。

偏偏那个不知好歹的小安殷勤地说道:“他的已经选好了。”说着将臂弯中的黑缎一扬,又指着文清道:“这件给这位哥哥做正好。”还故意朝沫儿一挤眼睛,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

沫儿怒目而视,蓦然觉得一阵眩晕,眼前的小安变成了一团红光,而对面笑盈盈的雪儿也化成了一团白光,一红一白绕着他飞速旋转。沫儿心中大骇,“啊”一声大叫朝后倒去。文清一把扶住,连声呼叫。

沫儿摇了摇脑袋,清醒过来,看雪儿和小安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婉娘也正探询地望着他,只好讪讪道:“有点头晕。”

小安扁了扁嘴,小声道:“身体真娇贵。”文清听到,回头一笑。沫儿懒得理他,拉起婉娘死活要走。

这时店里又来了人,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带着两个小厮慢悠悠晃了进来。雪儿笑道:“姑娘慢慢看,我先去招呼客人。”转身笑道:“钱大少爷安好!您定的衣服已经做好了,正打量给您送过去呢。”

钱大少爷点头道:“好,拿来我试试。”声音软绵绵的,略带沙哑,一个小厮慌忙走过来扶他慢慢坐下。

雪儿亲自捧了茶上来。沫儿扯着婉娘的衣袖耍赖,迎面正对着钱大少爷,见他一表人才,身材高大,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不由多瞄了几眼。

婉娘拗不过沫儿,叫小安过来量了尺数,只要了刚挑好的几件款色,给文清扯了那件湖蓝的华文锦,一边嗔怪沫儿讨厌,一边起身回去。刚到门口,只听扑通一声,回头一看,钱家大少爷不知怎么倒在地上,双目直视,手脚乱舞,口中发出极其压抑的呢喃声,像是羊癫疯发作了,吓得店铺里几个年轻女子惊声尖叫。

沫儿突然想到他是谁了,便停住脚站到一边,留心看他的样子。钱大少爷的手脚似乎并不是无意识地舞动,而是企图抓住什么东西;再留心听他嘴里说的,似乎是“别走,别走”几个字。

两个小厮绕着钱大少爷,手足无措。刚才那几个尖叫的女子远远地围观,咬着耳朵窃窃私语,依稀听到“中邪了”、“怪事”什么的。那边小安早就冲进去叫了雪儿出来。雪儿脚步匆匆,脸上却不带一点儿惊慌,犹自微笑着安抚着旁边掩口惊恐的女子:“不碍事不碍事,各位小姐先自行看着衣料,这位公子是一时惊厥,一会儿便好了。”蹲下身来,镇定地推开他的手,在他的眉心轻轻按了按。随即退后,低声朝小安说了什么,小安扭头回了后堂。

婉娘朝沫儿一使眼色。沫儿装作好奇,凑近了看。

小安捧了一个匣子出来,打开摆着桌上。沫儿见里面一些瓶瓶罐罐的,同闻香榭的妆奁盒子差不多。雪儿拿出其中一个,拔开瓶塞,倒出一点铮亮的液体,慢慢在他的眉心轻揉,然后又换了另外一瓶,递给小厮,道:“用这个将他的手心搓热。”

文清跟在沫儿身后,吸着鼻子小声道:“沫儿,你闻到这个香味了没?我怎么觉得这么熟悉?”不错,除了雪儿身上的香味和新布匹独有的味道,如今又多了一种淡淡的香。沫儿一阵猛嗅,低声道:“同幽冥香有点点像,但又不是。”

雪儿突然有意无意地朝沫儿一瞟,眼睛中露出一丝笑意。沫儿心中没来由地发毛,不由地后退了一步。

此时只听钱大少爷一阵轻咳,折身坐了起来,两位小厮大喜,抚胸道:“少爷你可醒了!吓死我们了!”伸手去扶,钱大少爷摆摆手道:“不用。”自己起了身,重新在椅子上坐下,脸色也明显比刚才好了些。

沫儿心想,这是什么香粉,竟然有如此功效,比闻香榭的东西还好,不由回头去看婉娘;不料婉娘竟然走开了,并不在店内。

钱大少爷深深吸了几口气,突然满面惊喜,道:“我觉得好了些了。”一抬头看到雪儿笑眯眯站着,微微施礼道:“多亏了姑娘了。”

雪儿抿嘴一笑,又朝沫儿一瞄。沫儿见婉娘不在身后,心里顿觉没底,偷偷拉拉文清,示意要走。文清却突然附耳道:“你看那个小瓶子。”

小厮正将瓶子递还给雪儿。扁平的黑灰色玉瓶,同老四交给婉娘的,一模一样。

文清付了定金,三人回去。今日收获颇丰,婉娘一下子定了四件心仪的衣服,心情愉悦,一路哼着小曲儿。沫儿的衣服不合心意,撅着嘴巴闷闷不乐。

文清憨笑道:“沫儿,刚才走时我悄悄给小安说了,那件湖蓝的给你。”

沫儿有些不好意思。文清安慰他:“我性格沉闷,穿那件黑缎正合适。”

婉娘笑道:“你还不谢谢文清?”

文清咧嘴憨笑,道:“谢什么!一家人还客气。”

沫儿最擅长吵架,别人对他差,他就口齿伶俐,对他好他却不知说什么了,连忙转开话题:“婉娘,你看这个雪儿姑娘和她那个小伙计小安是什么来历?”

婉娘悠悠道:“管她什么来历呢。她的衣料不错。”

文清突然迟疑道:“沫儿,你有没有发觉…”看了一眼婉娘,住口不说。

沫儿惊喜道:“是不是你也发现了?我就说了,雪儿和小安不同于常人。”

文清挠头,嘿嘿笑道:“是呢。我看到雪儿姑娘不仅和婉娘长得像,连性格都一样,精明能干,最会做生意。”刚沫儿去了后院,没有留意雪儿,文清却看得一清二楚,她推荐衣料给婉娘,真是口吐莲花,字字珠玑,夸得婉娘十分受用,不知不觉从婉娘这个吝啬鬼手中划拉出了大把银子,还让她心甘情愿。

婉娘愣了一下,疑惑道:“难道我真是当局者迷不成?”再一想,掐着手指算了一算,惊呼道:“啊呀,今天七套衣服,一共出了二十两银子…二十两!就这样没了!”蹙眉捶胸,心疼不已。

沫儿和文清两人在后面偷笑。文清又道:“那个小安…嘿嘿,和你好像。”

沫儿满心讨厌小安,瞪了文清一眼,道:“他哪里和我像了?瘦得像个没长开的豆芽菜。”

文清眼睛亮亮的:“我觉得挺可爱的,说话做派,还有那股机灵劲儿,同你一模一样。”

婉娘停止了悔恨,扭头吃吃笑道:“要不我帮忙打听一下,她是不是沫儿失散的妹妹。”

沫儿倒没觉得特别惊讶,因为刚才就觉得他的小动作有些女里女气。

文清却大感意外,长大嘴巴半天合不拢:“妹妹?她是女的啊?”再一想,小安滴溜溜转的黑眼珠子,秀丽的小脸,可不就是个女孩子。

文清瞬间红了脸。婉娘看着他的样子,认真道:“文清,你喜不喜欢小安?要不我把她讨来给你做媳妇好不好?”

文清大窘,连脖子根都红了,吭吭哧哧道:“没有…婉娘你…真会开玩笑!…”

婉娘强掩着笑意,道:“我说正经的呢。”一句话没说完,已经忍不住哈哈大笑。

文清急了,满脸通红道:“婉娘太坏了,就喜欢作弄人。”

沫儿拍手道:“哈哈哈,连老实的文清都说你是坏人了!”

玩笑归玩笑,沫儿不敢忘了正事,便将他在后院看到二胖、梅树及梅树上附着的魂魄等说了。

婉娘听了,却漫不经心道:“管她呢,世事自有因果,我卖我的香粉,她卖她的布料,井水不犯河水。”沫儿讨了个没趣,悻悻地闭了嘴。

一大早,闻香榭里迎来送往,宾客如流。孟府的少夫人来买了花钿和眉黛,已经身怀六甲的公孙玉容带着小姑子于静精心挑了几款去斑的香粉面脂,信诚公主也派人来选桂花油和花黄。沫儿和文清端茶上水,跑上跑下,又要看管门户,又要解说推荐,只累得腿脚酸软,口干舌燥,比做了一天的工还要累。

送走了几拨客人,沫儿刚想去偷会儿懒,见货架后斜靠着一人。这人一大早就来了,跟在公孙玉容一群人身后,穿一件蓝色锦袍,带着一个宽边软帽,帽檐压得低低的,背部僵直,木呆呆跟着人群晃来晃去,却不说要买什么东西。

沫儿原本以为他是于家家丁,但见公孙玉容等人走了他还不走,又鬼鬼祟祟的躲在货架后面,不由得起了疑,走过去道:“请问您要买些什么?”

男子低着头,慢吞吞道:“我看看。”

沫儿殷勤道:“您想要那种类型的?男子香露有清露、陈皮露,敷面用的有牡丹粉、白玉粉,口脂类有圣檀心、媚花奴,面脂有满庭芳和赛潘安,各个都质地细腻,颜色自然,要不要我取一种给您看看?”沫儿勾着脑袋想看看他的脸,却看不到。

男子半晌不做声,似乎思考了良久,才下定决心道:“我有事…找婉娘。”说着,慢悠悠地抬起胳膊,从怀里拿出一个花笺,缓缓递了过来。

婉娘正在清点货架,听闻此言,回头看了一眼,继续不动声色地清理。

沫儿伸手要接,那人却又缩回了手,一字一顿道:“找婉娘。”

这人行动迟缓,手脚僵硬,像是中过风的。沫儿唯恐多嘴引起他犯病,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溜溜地看着婉娘。

婉娘将点好的货物重新摆放好,头也不回冷冷道:“谁让你来的?”

男子艰难地扭动身体,道:“见信笺即知。”并缓缓朝婉娘走过来,肩膀一高一低两边摇晃,膝盖僵直,姿态十分怪异。

婉娘哼了一声:“大白天的,闯入我闻香榭,不要命了?”

男子站住了,沉默了片刻,道:“实属迫不得已。她说,如今天下,唯有你一人能解。”

沫儿料定婉娘听了此话定然犯傻,果然,婉娘回了头,眼含得意之色,道:“哼,算她有自知之明。”沫儿不禁皱眉。

男子将花笺高高托起,呈给婉娘,露出的双手苍白浮肿,一点血色也无。

婉娘优雅地拈过花笺,打开瞄了一眼,随即递给沫儿。

一张精致的梅花笺,不知是什么材料,拿在手中凉丝丝的,但里面一片空白,并无一丝字迹。沫儿上下颠倒着看,也不见有什么端倪。

文清送走了一批客人,回到中堂,见沫儿拿了一个精致的花笺,也凑过来看,脱口道:“哦,这个时节就有了雪花了?”

沫儿瞠目道:“哪里?”

文清指着花笺一处空白:“这不,在这儿呢,好大一朵雪花,还很冰冷呢。哦,还会飘动呢。”

沫儿猛眨眼睛,使劲儿盯着花笺,除了能够感觉到的冰冷,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婉娘看了一眼文清,打开手中的一瓶清露,朝沫儿眉心弹去。一阵寒气袭来,梅花笺上,一朵铜钱大的雪花晶莹剔透,非石非玉,发出莹莹的淡蓝光线,透出一种冷彻骨髓的寒意来。沫儿浑身发冷,手一抖差点将信笺跌在地上,而上面的雪花竟然随着信笺轻盈飘舞。

文清看得好奇,伸出手指去摸,触碰之处,雪花顿时模糊消散;拿开手指,雪花又恢复原样。还要再试,见沫儿浑身发抖,口唇乌青,仿佛处于数九寒天之中,自己却毫无异样,惊叫道:“沫儿你怎么了?”

沫儿忍着寒冷,上牙磕着下牙道:“这…什么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