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沫儿一动也不敢动,盯着阴测测的白色灯笼发愣。白灯笼上面隐隐的花纹,同那晚在停尸房见到的一模一样。文清一拧鼻子,斩钉截铁道:“走!”

沫儿醒过神来,拉起披风同文清披上,侧着身子进入缝隙。

这是一个方砖砌成的拱形通道,狭窄幽长,墙壁上每隔十米左右点着一盏小油灯。行了百余米,前面骤然明亮起来,一个装饰温馨的房间出现在面前。

房间极大,布置得灵巧精致,粉色帐幔,葱绿色被褥,墙壁上的手工小鹿,床脚下红色的绣花鞋,还有梳妆台上琳琅满目的胭脂水粉、镜匣妆奁,无一不显示出这是一间女子的闺房。

沫儿小心地看了看,刚才的通道出口旁边,有一面一人来高的铜镜,看来平时便用铜镜掩住洞口。房间的正门却在对面,隐约有一丝响动。

两人裹好披风,慢慢走了出去。这是一个小院落,四周是高大的墙壁,对面一间简易的石屋;院落里面种植着大片花草。只是如今深冬,花朵枯萎,枝干萧瑟,东倒西歪地纠结在一起。文清俯身拉起一朵棵,悄声道:“大丽花!”

对面的石屋发出白森森的光,镇魂的灯笼微微颤动,只听一个娇俏的声音道:“李公子感觉好了一些没?”

沫儿掐了掐文清的手臂,示意小心,两人猫着腰来到石屋的窗前。

安小姐穿着水绿色襦裙,草青色披帛,微微垂着脖颈站在婉娘身前,满脸柔媚之色。婉娘好好地坐在椅子上,脸上带着一抹笑意。

文清和沫儿放了心,这才留心大量石屋内的景象,这一看,差点连晚饭呕了出来。

婉娘身后,一道厚重的石梁上面吊着七具尸体,有的已经风干,从散开的裤脚露出黑褐色的皮肤;有的却尚新鲜,手脚呈现僵直的死灰色,但诡异的是,这些尸体全面都没有脸,脸部从下巴到额头被整齐地剥去了皮,剩下红色的肌肉组织,呲着森森的白牙。旁边靠墙停放着一个四角有轮的木台,上面一片血污,已经分不清纹理,墙壁上还挂有刮刀、剔刀等一系列工具,好几种沫儿甚至从没见过。

沫儿惊惧之余心里一阵窃喜。从衣着来看,两句新鲜的尸体一男一女,定是前些日停尸房丢失的尸体,到时只要带领官府人来搜查,即可洗清闻香榭声誉。

屋内,安小姐俯身幽怨地看着婉娘,轻轻道:“公子你怎么不说话?”转过身来,对着窗子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能不能带我离开这里?”

二人一颤,心道被她发觉了,正要跳出来,只见她转过头去,看着婉娘道:“我第一次见你,就被你吸引啦。唉,可是你却骗我。”

婉娘脸上仍然带着那个高深莫测的笑意,一动不动。

安小姐伸出玉葱般的手指按在婉娘的唇上,道:“半边娇,半边娇,闻香榭竟敢用这个名字来称呼一款口脂,嘿嘿。”她突然笑了一下,“真是贴切。”

沫儿的脊背突然僵直。他看到,安小姐右半边脸上突然血管爆出,并逐渐变红变黑,如同被剥去脸皮的干尸,但左边脸却照样红里透白,眉眼如画。

安小姐在婉娘脚下跪了下来,面部已经恢复如常,俯在她的膝盖上,双手托脸柔声道:“我一见到你,就觉得你是我要找的人。你会带我走的,对不对?”

婉娘仍然纹丝不动。犹如平地一个炸雷,惊得沫儿猛地抖动了一下。文清觉察到他的异常,拉过她的手,写道:“怎么了?”

沫儿按住胸口,努力让自己平静,写道:“婉娘。”

文清认真地看了几眼,突然意识到什么,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拉着沫儿的手不由得用力握紧,疼得沫儿慌忙抽手,两人并肩就要闯进去。

伏在婉娘膝上的安小姐听到动静,扭头往窗外看去。恰在此时,一声炮仗“嘭”地炸响,听声音就在屋前屋后,像是哪家贪玩的小儿在祭灶过后点着鞭炮玩儿。安小姐轻轻道:“真讨厌,半夜三更的,放什么鞭炮呢,扰人清静。”重新将头温柔地斜靠上去。

鞭炮声也惊醒了沫儿。婉娘有备而来,绝不可能这么快就着了安小姐的道儿;若是当真被制服,如今自己和文清贸然进去也是于事无补,只会白白送死,不如潜在暗处,说不定还可以查出真相。想到这里,他用力拉住文清,写道:“等等看。”文清挣扎不开,满眼焦虑和担忧,咬着嘴唇,同沫儿一起趴在了窗台上,安小姐站起身,拿出那块心型的冰香玉,柔声道:“李公子,我把这个送你做礼物,好不好?”扭头四处看了看,突然满面红晕,羞羞赧赧道:“有了这个…你就能找到我。”

白色的灯笼啪地响了一声,爆了一个灯花。安小姐一个激灵,伸向婉娘的手定在半空中,黯然道:“你骗我的,你不会带我走的…”突然毫无征兆地转身,快步进入对面一个厚厚的棉帘后面。

棉帘脏兮兮的,颜色已经分不清,围在对面的墙角成一个四四方方的空间。沫儿本来以为是放杂物的地方,所以刚进来时不曾留意。

安小姐抽泣起来,嘤嘤的哭声在寂静的夜里甚为渗人,尤其是文清和沫儿还对着被剥去脸皮的干尸和诡异的镇魂灯,若不是婉娘还在这儿,两人早已抱头鼠窜了。

沫儿趁机给婉娘使眼色和摆手,但婉娘如雕像一般呆坐着。文清低声道:“盯着,她若伤害婉娘,我们就冲进去。”沫儿坚定地点了点头。

两人正心烦意乱,安小姐的哭声突然一个嘶哑干涩的老年男子打断,道:“别哭啦。唉,我早就告诫你不要对男人抱有幻想,可是你总不听。”

沫儿的耳朵竖了起来,在文清的手上写道:“老赖。”

安小姐抽抽搭搭了一阵,道:“他不一样。”

老年男子似乎有些不耐烦,但仍然耐心问道:“他有什么不一样?”

安小姐道:“他又英俊又潇洒,说话办事总有一种洞悉世事的大气…唉呀,我也…说不上来。”脚在地上一阵乱跺。

老年男子道:“你不要朱公子了?”

安小姐撒娇道:“别提那个木头!我就要他!你快去治好他。”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老年男子喘着气,道:“唉,我来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子把你迷成这样子。”

果然是老赖,佝偻着背,穿一件黑色及地长袍,腰里随便系了一根麻绳,仍然带着那顶奇怪的硬翅黑帽,慢吞吞走了出来。沫儿受不了他的臭味,慌忙将鼻子捏住。

老赖在婉娘身前站住,一张干枯死板的脸全无表情,盯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一个小白脸而已。”垂下脑袋,突然笑了起来,道:“我最恨小白脸。”他笑得浑身颤栗,干涩的声音忽高忽低,忽粗忽细,犹如鬼叫一般刺耳。

沫儿又要捏鼻子又要捂耳朵,还要顾着身上的披风,一时手忙脚乱,再凝耳细听,却发现老赖的笑声早就变成了哭声,双肩耸动,一双瘦骨嶙峋的手,捂着脸呜咽不止,显得痛苦异常。

老赖哭了一阵,拉起衣袖抹了一把脸,喘着气道:“阿萝阿萝,你想要跟他走是吗?”他突然扭过头,乞求道:“阿萝,你不要走。你走了我怎么办?”声音又呜咽起来。

棉帘后面毫无声息,也不见安小姐出来。老赖擤了一把鼻涕,用手指沾了眼角的眼屎,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熟练地用指甲弹出,叹气道:“你一直看不上我。我知道。”

他一摇一晃地凑近婉娘,眯着眼看着她的脸,突然眼睛一亮,用刚才弹过眼屎的长指甲轻轻划着婉娘的右边脸颊,叫道:“阿萝你瞧,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的脸皮呢。我把它取下来给你,治好你的脸,好不好?”

他并不是对着棉帘讲,而是热切地四处张望,仿佛阿萝象空气一样无所不在,看得两人心底发毛。

老赖不见安小姐回答,脸色暗淡了下去,喃喃道:“唉,我知道你舍不得。就象当初舍不得那个要娶你的柳公子一样…”说着握紧拳头,满脸狰狞,恨得牙齿咔咔作响。

老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迅速恢复了平静,木呆呆愣了片刻,道:“阿萝,我们认识多久了?我算算。”他掐起手指,“四十六年啦。过得真快。”

这老赖年纪足有五十多岁,而安小姐不足二十,他们怎么可能认识四十六年?沫儿大感疑惑。

老赖唠唠叨叨地道:“这些年我带着你四处治脸,我知道,我把你的脸治好了,你就要离开我啦。唉,你以为已经好了对不对?”

他脚步沉重地走向墙边的木台,从墙上取出一柄弯曲的剔骨刀,对着刀刃吹了口气,道:“你喜欢大丽花,我就潜心研究精心种植给你欣赏;你喜欢各种香粉,我就倾我所有买了香云阁给你经营;你担心脸丑被人看到嘲笑,我就费劲心血为你做了半边娇…可是你一见到这个小白脸,就想要离开我啦。”他将剔骨刀放在木台上,回头阴测测地看了一眼婉娘,又从墙上取下一把锋利的砍刀,继续道:“其实啊,我虽然能配得了半边娇,却总养不成血奴果,你的右脸,总归还是幻象。我今晚就帮你把脸治好,你以后再也不用担心不好看啦。”

香云阁的老板,竟然就是老赖。而那个众人从未见过的神秘西域人,不过是用来遮人耳目的谣言罢了。

老赖又选了几样工具,推着木台嘎吱嘎吱地过来。文清的手心满是冷汗,写道:“注意,他动刀就跳出来。”

老赖将木台放在婉娘身边,拿起弯刀,用手指试了试刀口,得意道:“阿萝,你来看我的技术。”

安小姐仍未出来,也不做声。弯刀在灯光下发出黑黝黝的光,老赖嘿嘿笑道:“阿萝,你的那个柳公子,嘴上说爱你,可是一遇到危险,他便丢下你跑啦。只有我一心一意对你…”

木台的一个轮子失灵,斜着拐了过去,正好碰到女尸的脚,尸体摇晃起来。老赖拉住木台,将位置重新调好,拉着女尸的脚腕让它停止摆动,仰脸道:“这位刘大小姐竟然对你不敬,嘿嘿,她用了我的半边娇就突发心悸症死啦。她的脸皮还不错,可惜我去的晚了,她竟然被送去了官办的停尸房。阿萝,你说我是不是老了,做事没有以前利索了?”

老赖重新回到婉娘面前,那刀子在她脸上比划了下,似乎在确定从哪里下刀,却像是发现了什么,皱着鼻子嗅了嗅,疑惑道:“我们见过?”随即恍然道:“哦,你已经半死了,即便能听见我说的话,也回答不了啦。”

老赖眉头皱起,气恼道:“阿萝,他用的竟然是闻香榭的香粉!”

沫儿忍不住伸长脖子向棉帘处张望,巴望着安小姐赶快出来。老赖继续啰啰嗦嗦道:“这些尸体拖过来拖过去,累死我了。我知道,他们在利用我,但是为了你,我什么都肯做我。”说着突然将婉娘的头按向椅背,桀桀笑道:“从额头开始吧。”

沫儿和文清已经顾不上其他,大声吼道:“住手!”文清跳窗,沫儿撞门,一同闯了进来。老赖的刀子停在婉娘的额头上,眼睛瞪得溜圆,喝道:“谁?”见是两个半大孩子,诧异道:“你们是谁?”

文清一把推开他的手臂,扑上去抱住婉娘的肩膀又摇又晃,大声叫喊,先试了试她的鼻息,发现无碍,又从怀里拿出冷心粉涂在她眉心上,这才站到婉娘的身后;沫儿则飞快拿起斩骨刀护在婉娘前面,警惕地盯着老赖。

老赖伸头看了看对面的闺房,突然厉声喝道:“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

沫儿见婉娘仍然无反应,心口一阵刺痛,叫道:“你偷了这些尸体,为什么要栽赃我们闻香榭?”文清站在婉娘身后,目眦欲裂。

老赖愣了一下,转向婉娘:“闻香榭?”突然放声大笑,上气不接下气道:“哈哈哈哈,本想偷个芝麻,没想到捡个西瓜。我原本只想着将闻香榭挤出洛阳,没想到你们还送上门来。”转而柔声道,“阿萝,我猜的没错吧?长得漂亮的男人都是骗子。”

文清怒喝道:“你想怎么样?”

老赖一双阴鸷的眼睛透出感兴趣的光来:“这两个小家伙可真不错,一个天赋异禀,一个血脉非凡,”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来的刚好,哈哈哈,阿萝,我将脸皮换得俊俏些,就配得上你啦。”

沫儿打量着房间,思忖着如何逃出。四面高墙,房间只有一条通道,而且闺房通往香云阁的拱道仅供一人通过,看来必须要制服老赖才行。

沫儿朝文清一打眼色,文清点点头,两人只待找到机会便一拥而上。老赖咯咯笑着,道:“你们闻到了我的半边娇,怎么还不倒?”

沫儿望向他身后,大声道:“安小姐,你今晚可真漂亮!”

老赖一愣,扭头往后看去,文清一个箭步上去抓住老赖握刀的右手,沫儿也连忙上去帮忙,三人扭打在一起。

沫儿和文清自是用尽了吃奶的力气,老赖因为惦记着文清沫儿的脸部皮肤,反倒有所顾及,不得已松开了刀,但他看着老朽,力气却惊人,虽然丢了刀,却飞快踹出一脚,将正抱着他大腿的沫儿踹了过去,然后快步跳过一边。

沫儿腹部一阵痉挛,却在被踹的一瞬间,看到老赖黑衣下面,翠绿色的衣裙和脚上绣着大丽花的绣花鞋。

惊异间,老赖拿起墙上挂着的一个小榔头,狞笑一把掐住文清的脖子,挥着榔头便要朝他头上砸落。沫儿猛然想明白,大声叫道:“你就是阿萝!”

老赖举着榔头的手停下了,他直起了腰,期期艾艾道:“你们是…李公子的随从吧?”却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声,一张榆皮老脸露出娇羞的表情,令人作呕。

沫儿的心突突直跳,脸上却不敢表现出任何异常,点点头道:“是。我们来带公子回去。”

老赖看了看后面挂着的干尸,语无伦次道:“我同公子情投意合…这个,不是我…”掐着文清脖子的手松了一点,文清挣脱出来,绕回到沫儿身旁。

老赖或者应该叫阿萝,低下头去,露出一副扭捏的小女儿相。

沫儿挤出一个笑脸,道:“我知道,公子对小姐称赞有加,已经写信给我家老夫人啦。只怕很快就可以用八抬大轿抬安小姐过门了。”

老赖眼睛发亮,灰黑的脸色透出些红光来,低头摆弄着衣角。

老赖眼睛发亮,灰黑的脸色透出些红光来,低头摆弄着衣角。脸慢慢变得圆润,恢复成阿萝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