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惑行出数十步,转过一个弯后已出了谷口,来到华怡山的后山麓。

眼前是一道小溪,潺潺流水,清澈无波。姜惑蓦然惊醒:这不正是青妍借洗独息剑之机封印“丹盖”之玉的地方么?原来青妍带自己去的山洞正是在华怡山的后山之中,只是当时夜暗,再加上事隔三千年景物变换,自己竟一时未能认出。

溪边有一座草庐,一位老人盘膝静坐庐边,似在闭目打坐。炎帝五十余岁,长眉垂目,面目慈祥,身着一件打了几个补丁的粗麻蓝衣,宛若一个普通农夫。姜惑蹑足行来,炎帝虽不睁目,却听得清清楚楚,嘴角露出一丝浅淡而豁然的笑意:“坐到我面前吧。”

姜惑向来不拘俗礼,应言坐下。炎帝蓦然睁眼,上上下下打量了姜惑好久,一开口却是石破天惊:“魔灵原来竟是这般模样!”

姜惑大惊,几乎一跃而起。炎帝含笑不语,他神情中的笃定感染了姜惑迷乱的心绪,沉住气问道:“炎帝如何知道我身份?”

炎帝轻叹了一声:“知道就是知道,何必追究原因。何况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也无须费唇舌多作解释。”

姜惑一呆,试探发问:“炎帝话中所指何意?还请教诲。”他注意到炎帝话中提到的是“我们”的时间,当经历过这种种惊人的变故后,任何一个细节都足以令他胆战心惊。炎帝微笑道:“你是祸乱我子孙后代的根源,我虽无力阻止,却仍想逆天行事,试图改变你的行为。”

姜惑一横心:“炎帝既知我来历,大可叫那十六亲卫取我性命。单凭那季天龙一人,便足有能力与我一战。”

炎帝摇摇头:“镜有两面,正曰幻谔,反曰通玄。你必已修得勇者之手,所以可以出入两镜之间,先脱胎换骨,再凝精化虚,已修得不死之身,除非元始天尊、南极仙翁与太乙真君三仙齐临,又或妖魅鬼族重铸震天弓与穿云箭,这世间再无人可制服你。何况是我这一个区区凡人。”

听着炎帝谦卑冲淡而饱含禅机的话语,姜惑对面前的老人生出了强烈的尊敬,伏身于地九拜叩首:“小子身为魔灵无可选择,正不知应何去何从,还请炎帝指点一条明路。”

炎帝颔首:“你能有此仁心,我亦死而无憾了。”

听到炎帝直言生死,姜惑忽想起传说中炎帝的不明死因,慌忙道:“据说炎帝正是死于华怡山中,务请防范。”

“我若不是抱着必死之心,今日也不会见你了。”炎帝混若无事地微微一笑,又从怀中取出一物放于掌心,“你可认得此物?”

姜惑心头生出强烈的感应,抬眼望去,只见一颗玉色大珠在炎帝掌心间,色彩绚丽,如梦如幻…他清楚地知道这正是破界神物中的行雷珠,或许是因为乍见破界神物的震惊,或许面对着这洞悉天机的老人,所有的言语都已无力,此刻的姜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炎帝续道:“这就是你苦苦追寻的行雷珠了。本是雷神行雷布电之物,在梵天之战时流落于人间,几经辗转才被我所得到,可惜却又不得不毁了它。”姜惑忽生出一种荒谬至极的念头,伸手往怀中摸去。然而他怀中的那颗行雷珠碎片——隐珠已然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

姜惑目瞪口呆,一时茫然无措。他无法理解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只有任凭那未知的命运引领。

炎帝望着行雷珠,喃喃道:“红尘凡间的世情,便如这颗珠子,堪不破便是五光七彩,迷心惑目;勘破了便无遮无尘,通透空灵。”

姜惑隐有所感:“请问炎帝,何为通透?何为空灵?”

炎帝肃容道:“无视天下的讥笑嘲讽,是为通透;一切行为凭己心所出,是为空灵。你身为魔灵,悟性奇高,自可琢磨。魔与道只一线之隔,进一步是福泽苍生,退一步祸乱天下,全在你一年之间。”

姜惑一震,父亲祁蒙也说过与炎帝类似的话语。他们并没有强迫自己去选择,而是把决定权放到自己手中。这,既是一种绝对的信任,也是一种绝对的尊重。炎帝将姜惑的神情尽收眼底:“记住,你此刻决不能去见祁蒙,否则时空混乱,变数频生。我言尽于此,你去吧。”

姜惑怔然道:“往何处去?”既然不能去找父亲,他根本不知自己在这三千年前的时代里还能做些什么,更不知还能否回到大商朝。

炎帝镇定一笑:“去往何处,到时你自会明白。”缓缓以指画地,写下了八个大字:葬尸于此,以待后人!

姜惑见到炎帝的留字,大吃一惊:“炎帝意欲何为?”

炎帝那无畏而坚定的笑容中似乎还隐含一分苦涩:“我耗去十五年的阳寿,只为给魔灵一个机会。希望你不会负我!”言罢忽将掌中行雷珠往口中一塞,强吞入腹。

姜惑听炎帝承耗去十五年阳寿,不明所以,呆呆看着炎帝吞珠入腹,竟不知是否应该阻止他。一声炸响忽从炎帝腹中传来,他大叫一声,蓦然张口,与冲天血箭一并喷出的,还有十枚已然散裂的行雷珠碎片!

炎帝缓缓倒下,口鼻间呼吸已绝,面目仍一如生前慈祥。

姜惑心头剧震,知道炎帝必是为了天下苍生舍身点化自己。他身负魔灵,原是本性自私,除了父母亲人与知交好友,决不会关切他人的命运,此刻见到炎帝大仁大勇以身殉道之举,犹如狂雷炙顶,心神震撼。对着炎帝的尸身重重叩了几个响头,毅然转身离去。

奔过一道山峰,远远回望,依稀可见季天龙与另外十五名炎帝亲卫跪于炎帝尸体之旁,扼腕狂呼。想必他们定然认定杀死炎帝的真凶就是化身祁蒙之弟的姜惑。直到这一刻,姜惑才终于明白为何自己会被当作神农族的百世仇敌,自己的画像为何会落在圣剑士手中流传三千年!再联想到炎帝临死前“无视天下人的讥笑嘲讽”的言语,或许一切冥冥之中皆有定数,亦无意去分辨。

姜惑疾奔而行,任那狂风吹打着自己紊乱的心绪。他根本不知炎帝耗去十五年阳寿有何用意,只知自己决不能辜负这乍见一面却倾盖如故的老人,不能辜负那相酬知己的一腔热血。

但是,如果放弃那破界使命,今生今世就再不能见到父母,他的心中又是何其不甘?但想到炎帝的仁爱胸怀,父亲的切切嘱托,两种念头在他心里纠缠不休,难以取舍。他第一次痛恨自己魔灵的身份,迫使他不得不在痛苦中做出一个艰难的选择!姜惑一路上不辨方向,在这三千年的时代里奔走着,爱恨交织,天人交战,依然无法抉择。再走数日,天气渐寒,人迹亦越来越稀少,早已远离了中原。

这一日来到一片荒原中,遥望远处群山云海,姜惑忽然福至心灵,解铃终需系铃人,要破解那灭天绝地的“十血祭”只有一个方法:去昆仑山,找那被禁锢于万年寒冰中的——桑伶星君!

第二十三章 西峰之巅(结尾)

泱泱西峰,巍巍昆仑!

姜惑来到昆仑山中数月,莫说找不到那禁锢桑伶星君的处所,就是人影也见不到一个,便只朝眼中所见的最高峰处攀去。然而昆仑山脉延绵百里,气势磅礴,崇山峻岭,处处险峰,姜惑每攀上一处山头,却总发现前方尚有更高处,一路上翻山越岭,似乎永无尽头。

再行了几日,穷目望去尽是皑皑冰雪,险峻高峰。姜惑尽管体质异常,但心力憔悴之下,数日来又仅以冰雪充饥,体力消耗巨大,再加上高山上空气稀薄,呼吸困难,渐感不支,只是凭着一股硬气强自支撑。到最后,他仿佛已忘记了此行的目的,仅仅是为了某种超越而不停息地攀登着,那种征服感充斥着他的身心,不知自己若是一失手,将坠入苍茫大地摔得粉身碎骨,还是会跌入那浩然青天中,融化在神秘的世界里。

这一日攀至中途,姜惑忽觉头昏眼花,脚下一软,竟失足从高压上坠下。幸好他神志不失,落下数十丈后急用独息剑插入峭壁,方止住下坠之势,一时却也无力爬上顶峰。

姜惑无奈之下只好以剑刺壁,缓缓沉落,到得谷底,才发觉四周全都是高高冰峰,并无通路,此处竟是绝地。

姜惑奋力一剑劈出,却仅仅削下数块冰石。那独息剑上的“丹盖”之玉的法力被青妍所封印,按理说本应几日后自解,但或许是误入通玄之镜的缘故,从此再无神效。姜惑此刻身体虚弱至极,若不借助“丹盖”之玉的火力,仅凭一人一剑之力无法破山而出。但他并不其内,盘膝坐于冰雪之中,静心调息,只盼恢复些许体力后再攀上冰峰。

不知过了多久,姜惑睁开眼来,已是半夜时分。天空上一轮皎洁的明月斜斜召来,被雪峰冰崖所映,四周一片莹光。

姜惑体力略有恢复,正欲起身重攀高峰,忽觉身边山壁中似有玄虚,定睛望去,才发现这片山壁几近透明,竟是纯以冰块凝结而成。而在那冰层深处,还隐隐有一个模糊的影子。

原来姜惑白日里虽然一剑无功,却已将外层的积雪杂物荡开,露出那亘古不化的冰壁。他功运双眼,借着月光瞧得清楚,那个影子竟是一个人,两腿蹬地,双手前伸,似乎正拼力从那冰壁中走出来。

姜惑恍然大悟,自己竟误打误撞找到了照魔壁,里面那个人影不问可知正是桑伶星君。放声大叫道:“星君,星君,你可听到了么?”又以剑敲壁,那道人影全无反应,然而却有一种无形的诡异寒意从冰壁中渗透而出,冷冷地罩在姜惑脸上。

姜惑微微一怔,瞬间明白桑伶星君虽困于万年寒冰中不能动弹,却完全可以透过冰壁看到自己,那股诡异的寒意正是来自于他的注视。

姜惑心想桑伶星君虽困于冰中,但当年伏羲氏与轩辕族、异人族首领既然能从桑伶星君处得到“十血祭”的咒语,想必他有方法与自己沟通,当即伏跪于冰壁前:“魔灵请星君指点!”静静等了一会儿,桑伶星君目光中的诡异寒意不减半分,仿佛依然充满着敌意。

姜惑料想隔着厚厚冰壁,桑伶星君无法听到自己的说话声,灵机一动,想到表明自己身份的方法,拔出独息剑,运剑如飞,在对面的冰壁上迅速刻下几行大字:“泱泱西峰巅,性灵试修炼。声响若雷鸣,翅翔九重天。日月缀其眼,蛇血润其面。勇者探其手,破界乱世间!”

谁知随着姜惑刻下破界预言,背后传来的寒意反而更甚、敌意更浓,仿佛那目光中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欲要致他于死命。好不容易勉强刻完最后一字,耳边似乎听到了一声若有如无的叹息声,除此之外再无异响。

姜惑回头望着冰壁中那孤独的人影,想到桑伶星君为救世间众生对抗天庭,被那些自以为是的神灵禁锢数千年,愤然不平,狂喝一声:“魔灵救星君脱困。”运功于独息剑,愤力朝冰壁上劈去。

本以为这万年寒冰必是极为坚硬,然而姜惑这一剑竟如劈在空处,剑锋轻而易举破冰而入,随机由冰壁上反掠回来,姜惑一时收力不及,险些伤到自己。再看那冰壁上不但没有剑痕,甚至都未激起半点冰屑。

姜惑一怔,伸手轻抚那冰壁,竟一探而入。触手酷寒而柔软,全无阻碍,面前仿佛是一道竖立着的水壁,入手处浑不着力,等手离开后水壁重又弥合地天衣无缝。姜惑本料想那冰层虽厚达近百丈,但只要自己持之以恒,总有一天可以救出桑伶星君。想不到这照魔壁内竟内蕴玄机,自己徒有一身勇力,却是束手无策。欲要横身撞入冰壁中,又恐在里面无法呼吸,不敢轻试。何况以桑伶星君之能,亦不得不被困数千年,想必处身水壁之中,必是寸步难行,只得暂且放弃了这个念头。

“魔灵,你终于找到了这里。”姜惑忽然听到了一个陌生的沙哑男声。奇怪的是这声音难辨来源,仿佛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又仿佛就在他耳边低低窃语。姜惑喜道:“星君,有什么方法可以把你救出来?”

“你不必开口,我无法听到你的声音,你只需要记住我对你说的话就行了。”桑伶星君的语速不疾不徐,好像在讲述一个与他无关的故事。

姜惑只得闭口不语,细心听那如在自己脑中回响的声音。

桑伶星君道:“我被困于此已有二千余年了。每日只与孤独、寒冷为伴,回想在天庭逍遥自在的日子,仿如隔世,真恨不能自己是一个普通凡人,可以生老病死,可以转世轮回,逃开这无边无际的折磨。凄楚的第一个千年里,我恨透了那些禁锢我的大神,但幽冥星君与助我参与梵天之战的数百神君都被囚于地底,我只能借助于人类的力量。幸好我还留有一些未被禁锢的微弱法力,我利用这些法力与外界联系,终于订下了一个周密的计划,那就是给人类的三位君主传下了‘十血祭’,希望他们能打开地底的封印,救出幽冥等一众神君,再与人类、妖、鬼一起发动下一场梵天之战…

“我知道神界决不会允许人类与幽冥星君联合起来,必然会想方设法阻止,但我也相信人类性格中天生的坚强不屈,他们或许会经历无数次失败,但也会一次次重新战斗不息,直至最后的胜利。

“我又等了数百年,却并没等到魔灵出现。在这数百年中,我无时无刻不在思索着、完善着自己的计划,但我不明白为什么这天衣无缝的计划会失效,我甚至怀疑是不是人类的行为激怒了神界,从而被灭绝了?一念至此,大感不安,这时才醒悟,其实是我错了,我不应该自私地让无数生灵去为我牺牲,即使重获自由,也完全背弃了我的本意。

“幸好,人类没有灭亡。他们虽没放弃我托付的使命,却在判断是否应该为了一个虚无的目标而做出无谓的牺牲。对于天地间任何种族来说,自身的生存都是最重要的,我欣慰于人类比我想象中更聪明…

“然而,我已经把一颗危险的种子留给了人类,那就是‘十血祭’!一旦发动,那将是无可挽回的一场浩劫。于是,第二个千年里,我开始制订另一个周密的计划——消灭‘十血祭’!”

姜惑越听越惊,心头大悚,想到刚才刻字于壁时桑伶星君杀意极浓的目光,不由怀疑他消除‘十血祭’的方法就是杀了自己。

桑伶星君仿佛瞧出了姜惑的不安,语气欣然:“你放心,魔灵虽有魔族之质,但亦是来自人类,同为世间的生灵,我又岂能以杀止杀?事实上魔灵的到来虽然表明‘十血祭’已然发动,但当我看到你写下的那十二句预言后,就相信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姜惑茫然,不明桑伶星君的意思。

桑伶星君沉声道:“在我的第一个计划中,我将赋予你最强大的力量、最完美的智慧、最坚定的决心、最狠毒的残酷,再加上腾龙之胆、试炼之果、行雷之珠、巽翔之翼、丹盖之玉、桂魄之玉、妖莲之血七种破界法物的神力,足可呼风唤雨,乱世天下!而在第二个计划中,我将再赋予你人类最美好的五种感情:最忠诚的崇拜、最无私的信任、最自由的追求、最执著的信念、最纯粹的情爱。这五种人类最美好的感情合而为一,成为最后一种破界法物——勇者之手,就可以化去这一场劫难了!所以当我看到你写下‘勇者探其手’之句时,至少可以确定我的第二个计划已经开始实施了。在我目前唯一不能确定的事,就是不知你是否已经得到了勇者之手…”

寄风、浅、闻笑笑、崇林子、青妍的影子在姜惑脑海中逐一慢慢浮现…原来勇者之手正是来自于他们心灵深处最美的人类情感。困扰他多时的郁结顿解,一跃而起,解开衣襟,露出左腰的肌肤。

然而令他大吃一惊的是:在他左腰侧那象征着“勇者之手”的神秘紫色胎记竟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必看了。”桑伶星君冷然道:“为完成这两个计划,我用此地的万年玄冰,分别制出了幻谔之镜与通玄之镜。但第二个计划时日尚短,通玄之镜并未完全成功,所以才会导致行雷之珠散聚无常、丹盖之玉潜能尽丧,而勇者之手亦会消失不见。通玄之镜余下的功效将由这一道照魔壁完成,你可有胆进入其中么?”姜惑重重点头。

桑伶星君叹道:“你最好想清楚,若无勇者之手,一入此壁,将会与我一样永不得脱身,而即使你拥有勇者之手,化去‘十血祭’后,天地乾坤、甚至日月星辰都将会重新布局,魔灵是否还能存在于世,连我也不能肯定,一切皆要看你的修行与造化,或得成正果,或万劫不复!”

姜惑顿时怔住,脱口问道:“如果我步入照魔壁,又会是什么结果?”

桑伶星君智慧超卓,虽然听不到姜惑的声音,却已猜出他的想法:“你也可以不做选择,便在这个时代中自生自灭。但‘十血祭’依然存在,日后也会有下一个魔灵的到来,我已等了两千年,也并不在乎再等两千!”声音渐渐隐去,终不可闻。

姜惑沉思,一时忽觉矛盾不已。那个才出幻谔之镜、只想完成使命而不顾后果的少年已然真正成熟起来了。在世间短短几年的遭遇中,他不但品尝了那些“勇者之手”所喻示的人类最美好情感,也见到了欺骗、背叛、仇恨等等最丑恶的情感,这些生命中必然的阅历让他不知不觉地成长,那些人与人之间的喜怒哀乐、恩怨情仇已深深盘踞在他的心中,难以舍弃。他留恋着这美好复杂而丰富的人生,怎能轻言生死?

但当他想到炎帝在华怡山前舍身殉道,父亲在巨人洞中的切切叮嘱,甚至姜子牙言语中的凛然大义,忽然就有一种彻悟:与其在这三千年前的时代里浑噩一生,倒不如超脱生死。反正入壁之举生死未知,或许自己福缘深厚,还会因此与父母兄弟、亲朋好友重遇…

姜惑一念既决,更不迟疑,豪然大笑,奋力往那照魔壁上撞去!

音乐中似又听到桑伶星君的欣然笑声:“能舍身、必成道!”随即眼前一暗,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这场黑暗是如此漫长,仿佛又经过了数千年的时间、数百世的轮回。

这一场黑暗又是如此短暂,仿佛只是一刹那间,就已穿过了那照魔壁厚达数百丈的万年玄冰。

姜惑身体忽然一轻,从壁上猛跌了下来。他一时恍惚,不知是真是梦,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当四肢关节的隐隐疼痛渐渐蔓延全身后,方才确定自己依然活着,心花怒放。但眼前仍是一片漆黑,不见丝毫光线。

姜惑眼里夜可视物,已发觉自己身处于一条长长的甬道中,听那四周有水泉滴落之声,估计应该是在山腹里。

忽有沉重的脚步声隐隐传来。姜惑不明自身处境,屏息静气,默运内息,自己的功力丝毫未减,腰下依然挂着独息剑,心神稍定。这一次虽然极似脱出幻谔之镜时的情景,但至少自己并未失忆,亦非全身赤裸。只是不知自己又将会落入什么时代?

脚步越来越近,来人似乎身负重物。姜惑定睛望去,只见一个四十余岁的男子背着一人行来,他穿着一套紧身黑衣,身材极矮,面色灰黑,腰下挂着一柄宝剑,左胸处还有一大片血迹,而他背负的那人身着道袍,一头白发,四肢软软地垂下,瞧不清楚相貌,也不知是死是活。

黑衣男子离姜惑还有十余步,忽又停步不前,侧耳细听,眼里精光乍现,喝道:“谁?”姜惑剑黑衣男子受伤不轻,沉浊的呼吸却舒缓而悠长,知他内力高明,怕是感应到了自己的注视。心想此人行事诡秘,挟持老人,又不掌灯火,多半非良善之辈,当即闭目屏息,静观其变。

黑衣男子细听良久,未听出动静,把背上老人放于递上,低声狞笑道:“就在这里送你归西吧。”

姜惑见那老人胸口隐隐起伏,并未毙命,也不急于出手相救。

黑衣人喘了几口气,突然上前狠狠踹了那老人一脚,哈哈大笑:“姜子牙,都说你城府极深,精于算计,今天栽到我手里,可服气么?”

姜惑大吃一惊,想不到那老人竟是姜子牙。他虽已放弃了破界使命,不再当姜子牙是宿敌,但想到闻仲死于他之手,仍是愤怒难平,黑衣人这一脚令他大觉解恨。又得知自己毕竟还是重回到商朝时代,又有机会再遇到寄风、闻笑笑、浅等人,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姜子牙一声呻吟,悠悠醒来,声音竟一如平时的镇静:“皇甫坤远,你好大的胆子…”一语未毕,黑衣人长剑已指在他咽喉上。

姜惑更是惊讶,宇文乾泽不正是冤枉自己抢了皇甫坤远的行雷珠碎片么?想不到竟在这里见到了他,此人既是三千年前炎帝身边十六亲卫的传人,恐怕见到自己亦会痛下杀手,瞧他举手投足之势,武功应不在宇文乾泽与盖天华之下。

皇甫坤远笑道:“这个秘道深处山腹之中,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还是省些力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