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棉看了眼座下站着的几位管家,微微蹙眉。

这三位管家,苏锦棉只见过其中一位,是常常跟在云起身边的那位。这位管家的身份自然不用多说,定是王爷的心腹了。

她目光在三位管家身上一扫而过,终于展颜一笑,笑容端庄又婉丽。那眉眼之间的气质稳重又凛冽,不容小觑。

偏偏她淡淡地笑着,不热络不疏离,恰到好处地淡然优雅,倒是一时让人看不透她的心思。

“今日请几位管家过来,是想认认府里的人,倒是劳烦你们这走得一趟了。”

“王妃折煞老奴们了,老奴这就让府里的人都聚过来。”管家颔首,见苏锦棉点点头,很快就一起退了出去。

苏锦棉见人一走,捧着暖炉看了晴姨一眼:“王府里有三个管家?”

晴姨笑了笑,“说起来只有一个,就王爷身边这个柳管家。另外两个职司虽大,并不十分重要。不过立规矩,见了就全部都见了。哪有撇开别人不见的道理。”

苏锦棉揉揉眉心,对这种场面实在是有些应付不来。

又坐了片刻,等人一齐,她这才挪步走出去,到了前堂。

她一出现,原本的窃窃私语在瞬间便消失无踪。

苏锦棉目不斜视地一路走到主位上坐下,刚坐稳,就听外面青衫的声音响起:“王爷。”

门外响起闷闷的一声“嗯”,随即一道修长的人影迈进来,他刚出现,殿中的人呼啦啦的跪了一地,给他请安,顺带着也给苏锦棉请了安。

那男人却似什么都没听见,信步走过来,在她身旁的座位坐下,侧目看了她一眼,握住她的手,旁若无人地:“早膳可用了?”

“用了。”她回答完,转而问道:“知春说你一大早有事出去了,这么早就回来了?”

云起没回答,只那眸光深邃,沉沉地看了她一眼,松开她的手,往后一靠,慵懒至极。

苏锦棉起先还没明白他的意思,见他把玩着自己手上的扳指,忽然福至心灵地明白了……

他是特意回来给自己撑场子的。

昨天还特意问了,要不要出现给她撑撑场子。苏锦棉没回答,其实心里是希望他出现的,但一个“要”却是难以开口。想着有晴姨在,应该没没问题的,何必让他跑这一趟。

这会看见他,果真是有那么几分惊喜。

苏锦棉看着跪了一地的人,垂在衣袖下的手指捏了捏掌心。开口时,声音平静冷淡:“都起来吧。”

王府里重要位置上留着的人都是王爷宠信的人,早早就知道王爷对这个王妃格外看重,虽然看不上这王妃的家世背景,但也不敢不尊敬,虽然只是面上的。

这个道理,苏锦棉显然也懂。但这种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她有的是时间,坐稳着八王妃的位置。

晴姨先代替她说了一通规矩,个个都敲打了一遍。

苏锦棉只需要端端正正坐着,端起架子,雍容华贵就好。等晴姨这边说完,她这才手一扬,让阿萝去发点见面礼。

苏锦棉用的是自己带来的嫁妆,王府里财物问题还没有正式地交托到她的手里,名不正言不顺的,苏锦棉时不会动王府的财物的。更何况是见面礼……晴姨早就替她备好了。

见众人都拿到了,她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道:“该说的规矩,晴姨都说了。我想你们也心里有数,如果不思其职,破坏王府秩序的,我不会轻饶。各司的主管每半个月来汇报下情况便好,往常王爷忙于公务,对内院疏于体察。但日后,有我在,奖罚分明。你们记着这些便好……都退下吧。”

她这番话落下来,众人的神色都是一肃。原本还想着这王妃的家世背景不像名流世家这么权贵高贵,总是要带点小家子气的。加之,年龄还小,哪能拿捏的住这么复杂的王府?

但现在,无人敢在这时造次,或者有一丝轻视的心理。

就像,王爷的出现,他显然是很宠爱这个新进门的王妃,不但人来给她撑场子。这期间一言不发,表情纵容,显而易见的,只绝对站在王妃的这边。

当下,众人心中有数,齐齐一礼,退了出去。

等人全部退了出去,苏锦棉挺直的身体这才松懈了几分,软软地靠向身后的椅垫。这一松开手指,才发现掌心一片粘腻,手心一片冷汗淋漓。

云起察觉她的异样,握了握她的手,这一握,摸到她微凉的掌心,忍不住一笑:“棉儿何至于紧张到如此?”

有他在,无论是谁,都不敢不敬。

只是她自有自己的处事方式,云起丝毫不担心她会处理不来这个情况。但明显的,苏锦棉只是表面淡定。

苏锦棉缩回手,有些不太高兴地睨了他一眼。

他也不在意,依然微勾着唇角,表情愉悦地吩咐道:“拿手巾来。”

知春福了福身子,应了声,便退了下去。再回来时,拿了手巾和暖炉,小心地放在一层的桌子上。然后看了眼,还杵在苏锦棉身旁正星星眼看着两人相处的阿萝,暗示地眨了一下眼。

阿萝这才醒过神,略一福身,悄无声息地就和知春一起退去了屋外。

云起眯了眯眼,拿起手巾给苏锦棉擦了擦手,见她抬眸凝视着自己,微微偏头,似笑非笑:“棉儿这表情,可是又不认得为夫了?”

苏锦棉拽住他宽大的袖口,微微扯了一下:“我这样,好不好?”

她是在问,这样做,好不好。

云起略一思忖,反问:“有何不好?”

话落,想起什么,口吻随意:“下午没事的话,把账房的叫过来,王府的开支以后交给你过目。”

苏锦棉原本是想摇头的,但想起这样不成样子,试探着商量道:“账房明着交给我,每月让我看下账本,暗着还是用你的人吧。”

云起微微一怔,随即大声笑起来。

别人家的主母,一家过去就想把持账房的钥匙管家。她倒好,还嫌王府收支太繁琐,不爱管。

苏锦棉的能耐他是知晓的,她并不是拘泥于这些琐碎的人。

“晴姨若是愿意接手的话,直接交给她吧。”他把暖炉递给她,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道:“钱庄的账房交给棉儿如何?”

第六十五章 番外

 

苏锦棉显然是愣了一下,幸好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否则这话要是让知春她们听见,哪里还了得?

云起在京城里有多处地底下的买卖并不为人知,但苏锦棉却是知道的,虽然不是全部,但他曾刻意地告诉过她,就连那账本,也给过一次。

但这一次显然意义有些不同。

她抬眼,认真地看着云起,思忖了片刻,这才问道:“王爷是认真的?”

云起眯细了眼睛,捏着她的手指把玩着,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地认真:“我哪次和你开玩笑了?”

话落,抬眼。见她面上若有所思的神色,微勾了唇角,替她下了决定:“晚些时候让青衫给你送过来,我有事出门一趟,晚些时候才回来。”

苏锦棉正在想着事情,闻言也没有往心里过,“哦”了一声,站起身来准备送他出去。

不料,他刚站起就毫无预兆地把她的双手一扣,反身压在了廊柱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苏锦棉压抑不住地惊呼了一声,一张脸,即使略施了脂粉依旧苍白了些。

她抵着那廊柱咬牙看着他:“做什么?”

“棉儿心不在焉的……本王不喜欢。”他微低了头,看着她被困在自己怀里无法挣扎的样子,那下巴在她的颈侧蹭了蹭:“等会去休息下,晚上等着我。”

那意有所指的话听得苏锦棉耳朵一红,被他扣住压在两侧的手挣了挣,纹丝不动。

她恼羞成怒,但到底还是忌惮着他,只抬起头,在他的下巴上重重地亲了一口,看他顿时眯了眼,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忍不住“噗嗤”一笑,那双眼,就像是映着水波的湖,正一圈圈地泛着涟漪,格外动人。

云起下巴处,被她“非礼”过的那一处,正留着她嫣红的口脂。

“就让我这么出门?”云起松开了她的手,指了指下巴还残留着温热的那一处,整张脸凑到了她的眼前:“为夫才知道夫人对我的占有欲这么强。”

胡说……

明明是……

苏锦棉忍不住瞪他一眼,收了笑,抽出手巾给他擦干净。要真让他这么出去,真正丢人的不会是八王爷,而是她这个胡闹的八王妃。

她擦得全神贯注,云起就低垂了目光看着她,为了镇场子,她今天抹了脂粉,偏暗的颜色让她看上去端庄不少,平白添了几岁的模样。

但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却再清楚不过。若是没人的时候,恨不得散了长发,只简单竖起,玩弄她的草药医书才最满足。

这么想着,他的眸色渐沉,那眉眼瞬间便沉冷了几分。

他反握住苏锦棉的手,一双眼认真地望着她:“明日陪你回门,等过了这阵子,若是棉儿想家了……”

“这里不是家吗?”她反问,偏那神色淡然,凝视着他的双眸里尽是认真。

她这么说,那就代表她是这么想的。

苏锦棉收回手,随手帮他正了正衣襟:“等你回来吃晚膳。”

“嗯。”他答应了一声,低头亲了亲她,见她闭上眼,贴合在她唇上的唇角一勾,张嘴轻咬了她一下:“晚上一定回来。”

话落,他抬手抽走她手里攥着的手巾塞进袖口里,转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苏锦棉侧目看去,那衣摆在门槛上一闪而过,再看去时,他已经迈进了院子。

她低下头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弯了弯唇,掀开珠帘步入内室。

……

还真的是晚些的时候,青衫带了人来,一个年逾三十左右的妇人。厚厚的钱庄的账目交给了她,顺带着还把钱庄的情况都仔细地跟苏锦棉交接了一番。

青衫今日没随着云起出去,便出门候在了门口,等那妇人出来,回头看了眼已经打上算盘的苏锦棉,和守在廊檐下的阿萝打了个招呼,便轻声退了下去。

送那妇人出王府时,听身后的妇人问道:“青衫公子,我们认识这么久,你倒是给我透个底吧?”

青衫眼也没抬,只压低了声音回答:“这主子不是你能够议论的。”

那妇人在八王爷的手下做事多年,虽然之前就听说过苏锦棉这个人,但对于钱庄这么大的账目交给她,并且以后都要听从八王妃的吩咐做事,她就有些抗拒。

青衫显然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路把她送了出去,看到门口停着的马车,这才止了脚步:“我就送到这了。”

那妇人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正要迈开步子离开,便听青衫补充了一句:“八王妃并不是你表面看到的那样,王爷看上的人,你以为呢?以后切忌不可再想些不该想的。”

那妇人转头看去时,只看见青衫面若冰霜的模样,知晓他是说真的,顿时什么心思也不敢有,绷着脸严肃地点头应下,这才迈步离开。

******

到晚膳时间时,云起还没有回来。

阿萝叫了好几次,苏锦棉看了眼天色,总是一句:“再等等。”

初春的天时还很早,没多久便暗了天色,屋内都点起了烛火,那说一定回来的人依旧未归。

看了一下午的账目,苏锦棉到底是累了,刚偏了一下颈侧,知春便很有眼见力地上来给她捏了捏肩。

书桌前的窗往两侧支开了,能够看清整片夜色,苍茫又孤寂。赶上了初一,天上连月亮都不见影子。

这时间是真的不早了。

知春皱了皱眉,放柔了声音商量着问道:“王妃要不要先沐浴,许这一会的功夫王爷也回来了。”

苏锦棉睁了睁眼,想着泡个热水澡能够解解乏,便点头应下了。

大婚两日,阿萝是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格外贴心信任。这知春倒也是个知暖知热的妙人,细微体贴。

苏锦棉在浴桶里舀着水,那热烫的水刺激着酸疼的脖颈,让她忍不住轻叹了一声,往后贴着浴桶靠着。这么泡了也不知道多久,珠帘被掀起的声音清脆悦耳,苏锦棉的眼睫颤了颤,已经有预感来的人是谁了。

等他走到近前,她这才睁开眼,被水汽蒸得粉扑扑的脸微微仰起,唇角带笑,弯着眼睛看着他。

他没说话,只微抿了下唇,一手抽下挂在架子上用来擦干的布,弯下腰,准确无误地揽住她的腰把她抱了出来。那棉布掀起,他用手腕的巧劲一抖,裹住她:“可是等久了?”

苏锦棉正泡得昏昏欲睡,见四下没人,身子一倾,靠进他的怀里:“嗯,都困了。”

云起低低地笑了声,抱着她温暖柔软的身子,只觉得心口似有什么挣破了枷锁要一跃而出。他低头,轻嗅了一下她发上的清香,沉了声音:“路上遇到老十一了,耽搁了一下。”

这是在解释。

苏锦棉掀了掀眼帘,那困意顿时少了几分,就在他怀里抬起头来看着他:“可有发生什么?”

他却恍若未闻,微凉的鼻尖滑过她的耳垂,那温热的唇正好落在她耳后那一处柔软上。

苏锦棉颤了颤,忍不住揪紧了他的衣服。

这细微的动作自然逃不过云起的眼睛,他只一顿,抬手又从木架上抽下衣服披在她的肩上:“这些晚些再说,我让知春伺候着。”

等她乖巧地点了头,云起这才掀了珠帘走出去、他前脚刚走,知春便走了进来。她心里通透守本分,几个王府里的丫鬟属她最聪慧,知道王爷和王妃的感情好,丝毫不敢怠慢。这会更是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地给苏锦棉更了衣,这才随着她走了出来。

饭桌上已经摆上了饭菜,还放了一个精致的酒壶,和两盏酒杯。

而那桌前坐着的人,早已转头,看向了她。

小剧场:

云起最近在皇上面前格外露脸,皇上东赏赐一顿西赏赐一顿,到最后,金银珠宝不赏了,直接送了几个大美人。

苏锦棉正在盘算着钱庄的账目,最近一房管账的账目列的不仔细,她收拾起来发现了好几处错误,正潜心研究着。听阿萝说了这个消息,只抬了抬眼,问道:“人来了?”

阿萝急得都要哭了,见主子还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咬唇恨道:“小姐你也真是的,皇上都把人塞进后院里,你怎么还不着急啊?”

苏锦棉翻过一页账本,揉着有些酸涨的眉心,吩咐:“直接把人送王爷面前去,看他怎么顺心怎么安排。”

阿萝:“……”

云起原本还想看看苏锦棉的反应,等柳管家通报,说几个美人被王妃送到这来时,整张脸都黑了。前有不愿意管账,后有不关心后院“着火”的事。

一怒之下,就直接撇开人去逮她算算账。

进屋时,她刚松散了一头长发,书桌前还摊着厚厚的账本。见他进来,弯唇一笑,顾盼生辉:“你来了?”

到了嘴边的话被她的笑靥如花直接抹杀,云起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看她眉心一道红痕,刚才的怒气到底是怎么来的都忘了,按着她坐下,捏着她的下巴仔细地看了看,语气不悦:“累了先去休息,天大的事还有为夫扛着,做什么这么拼命?”

苏锦棉挨着他,轻叹一口气:“父皇都赏美人了,我还不拼命,岂不是连最后一点价值都没了……”那语气,真是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哪还有随手把人送到他面前的大方。

云起眉角一挑,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自己不爱管事,还先告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