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几乎覆盖住了所有能见的景致,小区里橘色的灯光,被漫天飞舞的雪花打散,明暗参半的照在她的眼泪上。
不知道站了多久,她终于挣扎:“我还要回去玩游戏呢。”
那台WII躺在雪地里,白色的纸盒上,全湿透了,水渍浸到机体里,把藏着马里奥和公主的爱情彻底的摧毁。

她不知道那天是怎么回家的,她抱着湿透的WII在大雪中走了一个多小时,她觉得这半生似乎已经死在了漫天的飞雪中。
回到家里,盒子已经烂成了糊,Wll被空调的暖风一吹,机体上雪水一滴滴的落下来。
她忍不住痛哭起来。
放声的痛哭,仿佛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置,她觉得一辈子的泪水都要流尽了,就好像是沙漠中的一棵快要枯萎的树,在荒芜中颓然死去。

第二天她打电话给老板请假,老板是个富二代,开个电玩店只不过是玩票,就算是一个月不开业对他来说也不算是什么事情,于是很爽快的让任意在家养病。
她躺在床上睡不着,一闭眼就是季舒云的样子,他的好,他的残忍,然后她捂着被子哭,呜呜咽咽的哭累了,然后继续回忆。
折腾了三天,她终于从床上爬起来了,拉开窗帘,耀眼的阳光映着白皑皑的雪景,整个屋子里面一片璀璨的天光。
她精疲力竭的去摸桌子上的水杯,不想手一滑,玻璃杯摔在地上,成了碎片。
那是他送给她的第一个礼物,怪物猎人的水杯。
她蹲下来,沉默的捡起碎片,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想找点事情做做,于是任意开始给游戏杂志写攻略,她机械麻木的把那些最新游戏一遍一遍的玩,玩到根本不需要头脑反应,玩到累了,倒头就睡。
那天她在店里二周目生化危机的时候,有人进来了,她正玩的投入,那个人也不喊她,似乎在看游戏碟,又似乎在看她玩游戏。
最终章一气呵成打完,她抬起头来,看见眼熟的脸庞,正是那天雪夜里来店里的客人,她放下手柄问道:“您要什么?”
他怔怔的看着屏幕似乎还没回过神来,她又重复了一遍,他才礼貌的笑笑:“能不能给我拿几款游戏?”
正版游戏光盘少说二百,多则五百,他居然一口气拿了十来张,她忍不住提醒道:“这些游戏,网上都可以下的。”
他笑笑,掏出钱包,递上一张信用卡,似乎并不改变主意:“恩。”
他笑起来嘴角微微的上翘,酒窝隐隐的浮现在脸上,让人感到舒心,就像是冬日里的暖阳。任意把袋子递给他,牛皮纸袋是上她画的猫脸LOGO,还有一行字“あなたに会った楽しい”,他看到不禁的问道:“谁画的?”
“我画的。”
“见到你的快乐。”
任意笑着点点头。
“谢谢。”他转身走出了店门,她把剩下空白的牛皮纸袋拿起来,一笔一画写下来。
忽然她又有点想哭了。

任意原来以为把一个人从生命中剥离很难,可是奇怪的是她变得很容易适应这种孤独,冬天似乎要过去了,气温慢慢的爬升,有时候她会不经意的看见街边花坛里的叶子抽出了新芽,于是她给WII换了主板,换了电源,可是以前游戏的存档都成了泡影。
就像是季舒云,再美丽的泡泡,都有被戳破的时候。
她是真的不知道季舒云什么时候结婚的,只是她不想看见都不行。

那天婚车从城西一直跟到城东,三十辆一模一样的奔驰,车牌号都是从小到大,主干道上交警封路,她站在红绿灯前面,第一辆车的牌号闪到她的眼里。
婚礼在全城最豪华私密的会所举行,灰色的围墙里种着茂密的树木,任意知道这个地方,她记得大片茵茵的草地后是透明的落地窗,藤制的椅子,她喜欢坐在靠角落的位置等他,那时候还是初春时间,窗台边有落叶和凋谢的花瓣飘落。那花朵是金黄色的,花瓣细碎,带着清香,一落就是大片,好像暴雨一般。
而今天她只是站在那边静静的看着。
忽然有人拍拍她的肩膀,任意吓了一跳,她转头一看:“你?”
他问她:“你怎么不进去?”
任意忽然手足无措起来:“我只是,来看看,我这种人,小市民,没见过世面,爱凑热闹,我,我不是记者啊,我只是打酱油的。”
她脸红通通的,这样的尴尬叫她快要哭出来了。
她转身就要走,他却把她拉住:“我叫简玉筕。”
任意说:“对不起,我有事先走了。”
他轻轻的放开她的手,笑起来:“我也要走了,你们店今天开门吗?我想买游戏。”

回去的时候他问她:“你最喜欢什么游戏?”
“超级马里奥。”她回答的不假思索。
他倒是有些意外,悄悄的放慢了车速,她歪着脸看路边的景致,她的眼神漫不经心,好像周围的一切景致都入不了她的眼,这样飘忽的让他捉摸不定。
“为什么?”
“他为了公主,上天堂入地狱什么都能做,即使他是个水管工。”
她就再也没说话,温柔的阳光洒在她身上,暖暖的让她睡了过去,她的头发缠绕在脖子上,他忍不住轻轻的拨了开去,她的脸颊被太阳晒得暖暖的,云朵一样温柔。

从那以后简玉筕经常来电玩店,有时候就是看任意打游戏,有时候他也会把掌机带来,电玩店后面有一家甜品咖啡店,他帮她买一份焦糖椰子,一杯焦糖玛琪朵,有时候她会请他薯条甜甜圈,他们俩能沉默的坐一下午,就这么自顾自己的游戏。
有时候她半夜也会接到他的电话,无非只是游戏的问题。
任意想,简玉筕这样的人,看上去也不像是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但是偏偏清闲到有大把的时间来玩游戏,疑惑之余她才发现除了他的名字,她一无所知。
可是他不说,她为什么要那么好奇呢。

六月的时候,城市的阳光开始明晃晃的刺眼,天气开始炎热而持续,街道的树阴里开始传出知了绵长的叫声。
她也渐渐的有了夏日的倦意,中午的时候,若是坐在椅子上,便会立刻昏昏欲睡。
那天中午她不知不觉睡着了,她好像梦见季舒云,她坐在他家的地板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打游戏的时候,他忽然恼了,拿起手柄狠狠的砸向WII。
她被吓醒了,简玉筕似乎也被惊了一下:“怎么了?”
她一抹额头上,都是冰凉的潮湿,她老实的回答:“梦见主机被砸坏了。”
他的眼眸转瞬明亮如流光,连声音都染着笑意,像是甜点店里刚烘焙出来的焦糖椰子,绵软香甜,他说:“有什么大不了的,再买一台就好了。”
她下意识的说道:“恩,再买一台就好了。”
她脖颈后面一片濡湿,丝丝缕缕的头发缠绕其上,她刚想把头发撩起,另一只手悬在空中,离她的后颈只差毫厘,她第一次这么近的看到他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
他垂下手,眼眸里灰黑一片,看不清楚情绪,他低声说:“对不起。”
任意认真看着他问道:“你为什么要道歉呢。”